“欠一年也是欠,欠三年也是欠,不急。”
說著,她朝薑雲明一笑,“畢竟你挺有意思的,不是嗎?”
真是好徒弟,要是沒有先前那對話,就更好了。
薑雲明輕咳一聲,“你欠了什麽稅?神靈也收稅?”
神族會缺凡人那點稅收?
“這不是你該問的,凡人。”青蛇低聲道。
風踢了踢它,“客氣點,這是我師父。”
薑雲明剛想多說一句,突然間就聽到這村裡傳來一聲怒吼。
“不行!”
聽到這動靜,風耳朵動了下,眸子一亮。
下一刻,她拉上薑雲明,朝青蛇揮揮手,朝聲音來源跑過去。
她邊跑邊嘀咕,“好像有什麽好玩的事情。”
兩人剛來到閣樓外,便聽到裡面傳來激烈的爭論。
“小兔崽子你是不是活膩了!”
“你是不是沒看到!你爹已經死了!就是讀這些書害死的!”
“那些書都是受到詛咒的,上千年來,誰看誰死!”
少年的聲音沉穩而堅定,“村裡除了我,沒有別的人學過字,這事情只有我能做。”
那閣樓外,圍著一群十歲左右年齡的孩子,徐虎便是其中的一個。
他大老遠就看到了風的身影,等到風和薑雲明靠近的時候,揮著胳膊,直接大喊一聲。
“風姐你竟然沒死!”
這大嗓門差點把閣樓內的爭吵給蓋住了。
風伸手捏著徐虎那略胖的臉蛋,靈眸含笑,不客氣地說:“區區一個破殘神,不配取我性命。”
她指了指閣樓那邊,“裡邊什麽情況?”
“安伯出事了,聞哥在被他娘罵,要不是村長攔著,聞哥肯定要挨板子了!”
徐虎說著便歎了口氣,他忽的注意到薑雲明的存在,瞬間兩眼放光。
“這人是誰?新的祭品嗎?風姐要補稅了?”
又聽到祭品兩個字,薑雲明忍著沒發脾氣。
他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看來這村子沒少弄祭品,不然怎麽會見到個陌生人就覺得像祭品。
這個村子到底怎麽回事!
那神靈大人莫非是假的神族?
這時,風笑了聲,“他現在是我師父。”說罷,她拉著薑雲明朝閣樓上走去。
靠近閣樓的那一刻,薑雲明當即感受到這閣樓與眾不同之處。
僅僅是靠近這閣樓,瞬間有股寒意撲面而來,凝重的氣氛擠滿這附近的空間。
他左瞧右看,發覺這閣樓與四周村民的房屋有著天然之別,不像是這村子能造出來的建築。
而來到閣樓頂層,入幕的便是那腰杆站得筆直的少年。
裡面的人還沒留意到他們兩人的出現,依舊在爭論著。
葉琳又怒又怕,她挽著袖子,想要衝出去打徐聞一頓,卻又被徐臨死死拖住。
“娘養你這麽大,是為了讓你去送死的嗎!”她怒吼。
徐聞低垂著頭,沉聲道:“可有些事情必須要有人去做。”
他望向不遠處地面上的父親徐安遺體,眼眶濕潤。
“千年來我們先祖因為這些書,死了一個又一個,現在就連我爹也死了,難道我就不會怕嗎?”
“我也怕啊!但我不能不做!”
“娘,現在整個村子只有我認字,我爹留下來的筆記,也只有我能看懂。”
聞聲,葉琳逐漸冷靜下來,她哀痛道:“難道就這樣活著不行嗎?”
她一把扯開徐臨,“村長你倒是說句話啊!我們到底為什麽非要看這些書,為什麽非要認那些字!”
“神靈會庇護我們的,我們就這樣活著,好好活著,難道不行嗎!”
徐臨沉默了,他歎息一聲,正要開口,就聽到徐聞振振有詞。
“因為那是唯一的希望!”
“村長爺爺說過這世界很大很大,外面的世界有海洋、有火山、有深淵。”
“而現在的我們,一輩子都被困在這片地方,靠著神靈大人,整日活在黑暗籠罩的死亡陰影之下。”
“我不想就這樣活著,也不想日後等著成為獻給神靈的下一個祭品,更不想哪一天就死在不知名的殘神嘴裡。”
砰!
徐聞下跪,他磕頭,雙目赤紅。
“這些書,我一定要讀。”
葉琳再次動怒,怒喝一聲,“不孝子!”
她哽咽著,抱著徐安的屍身,“你要是敢明天就死了,我一定不會給你收屍!”
徐臨對此只有無奈的歎息,千百年這類似的事情重複上演著,他早就習慣了,可內心還是十分難受。
就在這時,一道冷清的聲音打破這個僵局。
“我早就說了這些破書沒用,再看一千年也沒用!”
風這一席話,擲地有聲。
聞聲,眾人紛紛看向這門口不知何時歸來的女子,目光灼灼,直接就把旁邊的薑雲明略過了。
葉琳聽了這話,像是看到了某種希望,她一把握著風的手。
“你快勸勸他,別讓他看那些死書!”
“胡鬧!”徐臨怒喝一聲,徐聞本就是他內定的下一個讀書人,怎麽能說改就改。
這時,風直接無視了徐臨的話,她上前幾步一把拉起徐聞,“讀書沒用的,別讀了,一點意思都沒有。”
徐聞扭頭看著風,一臉欣喜,兩手都不知如何放。
“風姐你回來了?”
風含笑點頭,笑罵一句,“早就說不要看書,不要認字,你非要這樣不聽姐的話。”
這時,徐虎湊過來,他扯了扯徐聞的袖子,激動不已嗓門極大。
“風姐殺了殘神!聞哥你別看那些了,沒用的,我們聽風姐的就是了。”
殘神死了?
那可是連祭神大人都沒辦法抗衡的殘神,這怎麽可能!
一時間,眾人面面相覷。
這時,風秀眉一挑,哼了一聲,指著那堆破書,朝薑雲明吆喝一聲。
“師父快出手趕緊把這些全燒了,讀書識字一點用都沒有,我看著這些字就腦袋痛!”
怎麽會有不認字的村子!
薑雲明感到一陣頭疼,這到底是哪裡的小世界,哪裡來的文盲村子。
看來這個村子沒有他想找的仙路。
旋即,他瞪了一眼風。
孽徒!不認字就算了,竟然還想燒書。
萬分無奈,他上前一步,正欲開口,便看到那村民口中的村長突然看向自己。
驟然間,他背脊一涼,瞳孔一縮。
這村長居然面帶死氣!
這時,其他人也留意到薑雲明的存在。
徐聞第一時間開口,一臉欣喜,“風姐姐有祭品了?要補稅了嗎!”
徐臨摸摸胡子,他沒有再看薑雲明,他朝風欣慰地點頭,感慨一句。
“風你這孩子出去找祭品補稅,也不告訴大家一聲,還說什麽要去殺殘神,真是胡鬧。”
一聽這話,薑雲明差點想罵人。
為什麽這破村子的人看到他,第一時間都覺得自己是祭品!
他都戴面具了,明顯就是與眾不同好嗎!
半晌,他好不容易才沉住氣,開口表明身份。
“我名薑雲明,是風的師父,到訪徐家村,若有不到之處,還望諸位諒解。”
怎料到,幾乎所有人聽到這話,面色都有幾分迷茫。
這時,那徐虎撓撓頭,他看看風,又看看徐臨,困惑不解。
“話說這師父是什麽意思?”
唯一懂得字的徐聞眉頭微皺,不太肯定地說:“也許是和丈夫一樣?”
看著你們村子建設還不錯,你們就沒點常識嗎!
薑雲明心中感慨萬千,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並不是他所擅長的。
半晌,他看向風,示意她趕緊解釋。
誰知道,風亦是眼中帶著困惑,甚至還反過來問他。
“師父你倒是說呀,這到底是什麽意思?為什麽你非要認我為徒?”
說著,她還埋怨一句,“路上也不見你解釋一句,我現在都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麽。”
路上,她光聽著薑雲明一個勁念叨,徒弟要尊師,徒弟要聽話。
聽到這一番話,薑雲明瞠目結舌,雙手禁不住握成拳頭。
合著你什麽都不知道,你還點頭應啊!
突然間,他對這個世道有點絕望了。
這裡莫非是藍星故事書裡,那種避世萬萬年的原始部落?
也不對啊,這裡可是有神靈!
就在這時,見多識廣的徐臨開口了。
他笑了聲,摸著胡子,頗為滿意地點頭,“師父就是教書的先生,懂的很多,能教你們識字的。”
說來也怪,此刻在徐臨身上,薑雲明再也沒有感知到原先那股死氣。
這很不對勁。
而這時,一聽到徐臨這話,風立馬急了,她毫不留情,十分乾脆。
“我們斷了吧,我可不要認字看書。”
“做夢!”
薑雲明脫口而出,差點沒被氣死。
這些村民的文化水平怎麽連那條蛇妖都比不上,蛇妖好歹知道欺師滅祖。
旋即,他直接岔開話題,“葬月河邊,那吃人的殘神已經被我和風聯手斬殺。”
這話一出來,閣樓內的視線瞬間集中到薑雲明和風身上。
他們眼中或多或少都有幾分驚訝、恐懼、欣喜。
“你真的殺了殘神?”徐臨眼睛瞪圓,臉色驟然一變。
“那當然!”風有些得意地挑眉,她指著那堆破書,衝薑雲明說,“師父快燒了它們,看著就礙眼。”
聞聲,徐臨連忙擋在書堆前,怒喝一聲,“胡鬧!簡直胡鬧!書不能燒,殘神也不能死!”
他有些絕望著抓著臉,“你太不懂事了,怎麽能殺殘神,怎麽能讓殘神死了,它不能死的……”
風不滿地哼了一聲,不作聲。
薑雲明困惑道:“這吃人的邪神死得其所,理所應當,何來不能死的道理?”
徐臨死死地盯著他,沉聲道:“異鄉人啊,你不懂我們東茫的規矩,將來是要惹大麻煩的。”他揪了下胡子,歎了口氣,“天快黑了,辦法我們明天再想,你們先回屋吧。”
似是想起來什麽,他又囑咐風一句,“記得和你師父解釋清楚我們東茫的規矩,切莫再犯了。”
說罷,他一邊歎氣一邊嘀咕著什麽,轉身離開了這間閣樓。
一看到徐臨走了,風當即拉著薑雲明,催促道:“快燒了它們。”
薑雲明態度十分堅決,“你不用想了,我不可能燒它們。”
他撿起來一本書,試著翻了幾頁,看著陌生的文字,突然又沉默了。
這怎麽回事?這裡人說的話,他都能聽得懂。
結果,村裡的這些書,他卻是一個字都不認得!
看到薑雲明面露疑惑,風頓時大喜。
“你也不懂字?”
“早說啊,來,我們先回屋吧,天快黑了。”
薑雲明無奈極了,他看著那些書,又看了一眼不遠處徐安的屍體,愈發覺得其中恐怕有大問題。
似乎是見薑雲明和風有點關系,葉琳也不忍好心苦勸了一句。
“異鄉人你別衝動,你看看孩子他爹的樣子,你若是看久了那些書,日後也將如此。”
薑雲明不信邪,他走近前觀察徐安的屍身。
這四五十歲的男子死前掙扎過很久,但這死相很猙獰,像是受到極大的驚嚇,被活活嚇死的。
但他總覺得這事情應該不會只有表面這般簡單。
他湊近些看,竟看到這屍身的皮膚表面上有黑色斑點若隱若現。
似乎有什麽東西在他體內!
不對,這四周沒有異動,應該不是異物。
薑雲明飛快思索著。
忽的,他想起來在古界時,人皇給他講過一個關於詛咒的故事。
傳聞,上古年間有人撿了個寶貝,利用寶貝,那人取得無比輝煌的成就,但最後他死了。
因為這寶貝是帶有特殊詛咒的,一旦達到詛咒觸發的條件,必將身亡。
這種詛咒很特殊,它是直接降臨在法則層面上的咒。
換句話說,它將化為一個特定小世界內的法則。
違反了這一法則,將會遭遇到大劫難,輕則詛咒纏身而亡,重則肉身破滅、魂飛魄散!
薑雲明思索片刻,也許在看懂這些書前,他應該做些防詛咒的準備。
或許那本《源始道冊》有破解的辦法。
他看向那個懂字的孩子,“我想認字,孩子你可願教我?”
突然間被戴面具的家夥問到,徐聞愣了下,他見風沒有反對,點頭。
“當然可以,風姐的師父你要想好了再決定,讀書是會死人的,風姐不一定想你死。”
薑雲明笑了聲,“放心,我很珍惜這條命。”
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得來十八年的命,總不能因為看本書就沒了。
……
這徐家村坐落在半山腰處,簡易的木欄將村子的范圍劃定,上百間房屋零星分布在這圈定的區域內。
薑雲明默默感知著村子的動靜。
這看似不大的村子,實則有足足五百多人,這些人和風一樣都是凡人,甚至可以說風的氣息是他們當中最強那個。
路上,許多村民都站在路邊觀望著他們兩人,像是在看猴一樣,議論紛紛。
“聽說那是葬月河裡撈出來的活人,沒當祭品真是可惜了。”
“沒準風就喜歡這種呢,別忘了她欠稅三年了。”
“若不是風欠稅,神靈大人怎麽會把我們祭神大人給換掉了。”
聽著這些話,薑雲明神情複雜,他看向一臉沒事人的徒弟,實在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你到底欠了什麽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