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蔽日樹冠之上,三頭靈獸身形似猴,濃發厚耳,此刻正遠眺前方。
它們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動靜,撓著腦袋,頗為激動。
其中最大那頭摸摸下巴,雙目有神,它盯著那遠方的一角,直點頭。
“沒錯,定是那人族的氣息!”
較小那頭咬牙道:“就是那人上次奪了青的果子,青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另一頭連連點頭,“那人好凶,還拿石子砸我們!”
最大那頭隨手抓來一大把石子,咧嘴笑著,伸爪指向那一處。
“我們砸回去。”
較小那頭遲疑了,“那人族這次好像帶了幫手,要不我們把大家都喊來,大家一起砸。”
最大那頭哼了一聲,“不過是個人族而已,有什麽好怕的,上次是我們大意才被搶了東西。”
話音剛落,三頭靈獸驟然臉色大變,它們死死地盯著遠方的天幕。
天幕被血色浸染,死寂在天空蔓延。
它們瞪大了眼,看著那天幕一點點轉變回去,方才松了口氣。
然而,剛松懈沒多久,它們驟然間再次瞪大眼,血絲浸染那翠綠的眼眸,盡顯猙獰之色。
“是那該死的淵蛇!”
“它又要來了?”
最大那頭靈獸兩爪顫抖,沉聲道:“汾你回去把叔它們都喊來,就說那殺死族長的毒蛇又來了。”
“那安你們呢?”那被喊做汾的靈獸焦慮不安,它看著那一片天幕,心生恐懼。
原先的血色早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濃重的黑色毒霧奔騰而來,不帶絲毫掩飾,囂張至極。
安抓緊石子,瞥了一眼最小的青,“我和青先去前邊看看情況。”
說著,它頓了下,“莫怕,這毒蛇爬不上樹的。”
汾點頭,抓住一條樹藤,一蕩便跳到另一棵古樹上,很快就消失不見。
目送汾回去後,安閉上眼,喃喃道:“荒神無上,佑我族此戰必勝!”
隨著它這一番話說出,原先彌漫在荒林中的雨霧逐漸加重。
蒼茫之霧,一點點將這一片林區覆蓋。
在那看不清四周的濃霧之中,隱約可見綠芒閃爍。
……
離著雨茫荒林不過三裡處,草叢裡。
風駐步望著那逐漸恢復平靜的天幕,縱然知道此刻的師父已然脫離險境,可那心頭的煩亂依舊是難以淡去。
她垂眸看著地面,細數著每一根草,借此壓下心中的情緒。
看到她這一副神情,紫煙霞與紅緣笙嚇得不敢亂動,生怕一個不小心把火引上身。
無聲中,紫煙霞與紅緣笙大眼瞪小眼。
好一番僵持不下,最終以紅緣笙落敗,垂著腦袋湊到風跟前,討好般搖著尾巴,小心翼翼地問著。
“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
說著,它余光瞥了一眼身後的荒林。
原先它搭乘列車降臨東茫時,在天空也有留意到這一片特殊的林子。
只是,它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來到這附近了。
要知道當初它尋薑雲明蹤跡的時候,都特意繞過了這一片區域。
這一片荒林給它的感覺很不好,仿佛每個毛發都在拒絕靠近。
而聽到這話,風似乎想起一事,抬腿輕碰了下紅緣笙那綠衣裳,問道:“你能感知他的具體位置?”
紅緣笙一愣,甚是不解地眨巴著眼,“這超過小紅的感知范圍了。”
說著,它站著比劃,“小紅最多只能感知這麽遠。”
風又道:“這你新衣服上烙有坐標印記,按理能借此感知留下烙印之人的方位。”
一聽這話,紅緣笙不假思索,狠狠地跺地,甚是不滿,“小紅不要這個衣服!”
它記起來了,那薑雲明說過找到大師姐後會告訴它怎麽脫下來的。
可是,他並沒有說!
一想到這一點,紅緣笙尤為氣憤,重新四腳著地,一下接著一下拍著草地,嚷著。
“他騙了小紅!”
“可惡的人族!”
見此,風彎腰將它提起,皺眉道:“當真無法感知?”
紫煙霞連忙替紅緣笙解釋,“根據烙印逆推源頭之處,這太為難小紅了,它在這一方面沒有多少天賦。”
哪怕是她,也沒辦法做到逆推源頭。
她只能大概感知那烙印曾有過的氣息。
見風看向自己,紫煙霞又連忙添上一句,“我也做不到。”
生怕這主子再次動怒,她果斷指向先前血色浸染的天幕,好聲好氣地勸著。
“天邊的血色已經淡了,說明他如今安然無恙。”
“我們只需在這裡再等上一陣子,他就能照著小紅身上的坐標尋來了。”
聞言,風秀眉一挑,瞥了一眼此刻的天幕,隨手松開了紅緣笙。
重獲自由的紅緣笙再次縮小,嗖的一下竄到風的肩頭,小聲地說:“要不我們不去那個林子吧,那邊很危險的。”
風沒有開口,但紫煙霞卻是讚同,“在荒林若是碰上霧雨時分,進去後根本無法感知四周的情況,生長在荒林中的靈獸隨時會襲擊我們。”
說著,她像是想起了什麽,一陣心有余悸,“那些小東西雖說不強,但數量極多。它們有些甚至還能借助雨霧的力量,干擾其他生靈的感知。”
風不以為意,剛想開口說上一句,突然間臉色微變,神情凝重。
原先附和大師姐的紅緣笙亦是戛然而止,它猛地抬頭看著那前方奔襲來而的滾滾黑煙,驚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天啊!那是,毒霧?”
“裡面,還有蛇!”
它眸子閃亮,毒霧中的一切事物在它視野中一覽無余。
風抬頭按了下它的腦袋,輕聲道:“小事。”
紫煙霞卻是臉色大變,她記得這個氣息,當初她也險些因此喪命。
一時間,紫煙霞抬手便抽出一把軟劍,擋在風的前面,沉聲開口。
“那是殘神淵賜,雖說在東茫境界也不過啟靈巔峰,但它的威壓對生靈的壓迫依舊遠超啟靈。”
“它尤擅禦蛇,一身毒功了得,千萬別被那些毒蛇咬到,更別碰到那毒霧。”
說著,她定住心神,瞥了一眼身後的荒林。
這一瞥,竟也讓她愣住。
原先僅是薄霧渲染的荒林,不知何時被濃霧覆蓋,根本不看見進去的路徑,就連原先依稀可見的樹影,此刻也被濃霧吞噬。
這一變化讓她打消了勸說風提前進林的念頭。
畢竟,在這荒林中,這淵賜也不敢太過放肆。
但眼下,濃霧覆蓋的荒林,遠比眼前即將到臨的淵賜更危險。
無奈下,她又瞥了一眼紅緣笙身上那綠油油的蛇皮,愈發覺得大禍臨頭。
先前淵賜之子死在風手裡,就連它兒子的一身蛇皮也被煉成了滿是邪性的法寶。
不可否認,淵賜看到小紅這一身蛇皮,一定會變得更加瘋狂。
一想到這裡,紫煙霞越發覺得心頭沉悶,她握緊了劍柄,幾種術法也在悄然準備著。
然而,與紫煙霞的慎重不同,風依舊是如常的平靜。
更有甚的,她還打趣道:“看起來是和先前我殺的那條蛇有關,小紅怕嗎?”
突然間被提及,紅緣笙目光呆滯,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
它當然怕啊。
這時,又聽風提醒它一事,“你這一身新衣服就是它親人身上扒下來的,這它們的氣息有幾分相似。”
紅緣笙驟然間瞪大眼。
風又飄來一句,“沒準它覺得是你要殺先前的蛇呢。”
這話徹底讓紅緣笙傻眼了。
只見,它晃了下腦袋,呆愣一瞬,身上紅芒一閃,徹底縮成一小團,躲進了風的衣服裡。
風隨之笑了一聲。
而紫煙霞卻不敢有半點松懈,她好心提醒著風。
“那淵賜殺孽極重,曾在這東茫荒墟殺戮上萬的靈獸,甚至不下數百的殘神也死在它的手裡。”
“我早些年聽說它在東茫犯下大忌,惹怒了東茫之主,被限制本體出行。”
說著,紫煙霞聲音不由得發顫。
“聽聞這些年它本體出行的次數只剩下最後一次。”
“能同時驅使上萬的毒蛇,必然是它本體出行!”
“這萬萬不可貿然行動!”
她側目看向風,“實在不行,我們先逃吧。”
這些天,她連續被薑雲明折損兩具分身,本體的實力也有所下降。
此刻,若是遇上淵賜,肯定撐不了多久。
風看著那些已經出現在視野范圍中的毒蛇,隨手抽出長矛,隨意地晃了下。
她淡然問道:“你可有辦法攔下這些毒蛇?”
紫煙霞一愣,“你想做什麽?這些毒蛇是小事,關鍵是那毒霧中的淵賜!它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聞言,風手腕一抖,長矛一震,指向那前方的濃烈毒霧。
她眼底神芒閃耀,模糊感知著那藏於毒霧中的龐然大物。
紫煙霞所言不虛,這蛇的確比先前那條強了不少。
她又是一笑,“再強也不過是一條蛇而已。”
紫煙霞一愣,還沒來得及開口又聽風落下一句。
“這些小的,就交給你們了。”
一聽這話,紫煙霞一把拉住風的手,急忙道:“你瘋了?那可是淵賜!你才不過納靈第五層,根本不可能贏。”
要知道哪怕是同樣啟靈巔峰的她,此刻對上淵賜,依舊是只有逃的概率。
然而,回應她的卻是風體內神力運轉,直接將她的手震開。
下一刻,紅緣笙被拋到她頭頂。
紫煙霞微愣,當反應過來就看到那一道身影疾如雷電,不顧一切地衝入那濃霧之中。
一時間,紫煙霞眸子瞪圓,忘了言語,更忘了施法。
等到紅緣笙急切地在她耳旁喊著,“大師姐快動,那些蛇要爬過來了!”
此時的它早已恢復正常大小,張口便是噴出一把火焰,逼退一小部分毒蛇,但仍是有不少毒蛇冒死衝來。
見此,紫煙霞連忙出手。
此刻,被上萬毒蛇圍困的她已然抽不出身去幫風。
然而,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這毒霧對風而言根本毫無作用。
似乎這世間一切的毒在她身上都是無效。
這一點,令深藏於毒霧中的淵賜大為震驚。
那分明是人族的氣息,為什麽它的劇毒會失笑!
那可是能融化一切活物的吞噬之毒,沾染必然逃不過被吞噬,必然會被毒素入侵心脈。
而這一刻,那人族女子揮著長矛,站在自己面前,臉上不帶一絲畏懼。
它忍不住開口,“人族你確實不凡。”
如此看來,當日殺害俞兒的確實是這女子不假。
只是,它真的想不明白為何一個人族能做到如此?
即便是她所修行的是純正的神法,但那也不至於變得如此離譜吧!
當初在妖族戰場上,它獵殺的神族也不下百數,他們都抵不過自己的毒。
可偏生,這人族卻生生抗住了!
而這時,風開口了。
“老家夥,是你的肉質感好,還是你兒子的肉質感好?”
“你知道嗎?”
這不輕不重的一番話,落在淵賜耳中卻是如同晴天霹靂。
“豎子爾敢!”
淵賜勃然大怒,雙目赤紅,一柄巨刀也隨之出現。
啪!
它握住巨刀,長尾一甩,身影一晃,下一刻已然揮刀朝著風直接劈下。
砰的一聲巨響,地面被劈出一個巨大的坑。
而那原先的人影卻似乎消失了。
這一幕看得淵賜一頭霧水。
它分明沒有感知到這人族躲避,可人跑哪去了?
這時,輕微的空間波動驟然出現。
淵賜瞳孔微縮,正欲防備,突然間覺得手中的劍重量變了。
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它猛地看向刀面上。
此刻,一道人影穩穩地站在刀面上,踏著那渴望飲血的刃口,似笑非笑,望著自己。
莫名的,淵賜心頭一顫,這不是好的跡象。
盡管,眼前不過是一個人族。
它想逃了。
盡管這很丟臉,但命更要緊。
這人族不管哪裡都不正常!
正在它準備施展土遁之類的術法時,地面上驟然綻放神芒。
“囚魔。”
風臉色不改,長矛染上金色,指向淵賜的眉心。
不妙!
淵賜大駭,此刻的它似乎被困住了。
而這時,它又聽到風飄來一句。
“殺你確實得費點勁,五層不夠。”
它有一瞬茫然。
而在那轉瞬之間,一道金光在它眼前閃耀。
刺痛感驟然爆發,那鋒銳的矛竟真的打破它的防禦,刺入了它的眉心要害之處!
“但納靈第九層,也不難。 ”
話音一落,風身上的氣息驟然爆發,一瞬之間攀升至納靈巔峰。
這一幕深深震撼了淵賜。
但容不得它多想,又一式落了下來。
只見,那神矛沒入其眉心,下一刻爆發出強烈的神輝,將那一處直接炸開一個血洞。
“第六式,萬宗絕。”
淵賜雙目泛血,砰然倒地,氣息全無。
隨之浮現的還有一道灰色氣團。
只是,這一團灰還沒來得及變化,就被風一掌拍滅。
隨著這淵賜身隕,四周的毒霧開始消散,風的視野也逐漸變得清晰。
她站在淵賜的屍骸上,察覺到某處的動靜,直接握住長矛,轉手一甩,長矛如箭飛出。
與此同時,荒林邊緣,靈獸安與青早已摸索到邊緣,它們暗中觀察著遠方的戰況。
直到看到那龐然大物砰然倒地,它們才驚得回魂。
安失神,“不可能,上個月見那人族根本沒有一點修為!”
青卻是激動不已,“那毒蛇死了,它死了!”
……
離著這荒林還有十幾裡處,薑雲明心急如焚,一路上連著用了好幾次短距離的挪移。
但這荒林實在是離葬月河太遠了。
遠到他都開始質疑風是不是真的去過荒林。
然而,就在這時,他驟然駐步。
砰!
一把長矛沒入他眼前的地面,離他不過咫尺。
長矛上的神力氣息凝結不散,無疑證明它的身份。
一時間,薑雲明嘴角微抽,不知道是不是該繼續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