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古樹上,靈獸安仍沒有離去。
它強撐著眼皮,盯著不遠處亮起的火光,那能干擾生靈視野的霧影響不到它半點。
一旁,靈獸柵早已來到附近,本是應該與安接班的它,此刻還沒能把安送回去。
“安你都出來一天了,這樣耗下去,得不償失。”
“你快回去吧,這裡有我來守著。”
柵不斷勸說,低聲不斷,甚至還搖了搖安的肩膀。
然而,安依舊是沒有同意。
它沉聲說道:“柵你沒遇過那人族,不知道人族的狡詐,它們可比那些蠢妖更麻煩。”
說到這裡,安不由得想起當初遇到那人族的一幕幕。
它始終都記得那人族到底搶了它們多少個雲茫果,更始終都記得那幾次來它們被打傷了多少個族人!
若不是那人族替它們殺了那條毒蛇,它早就想喊上族人們一齊出動,給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族一個教訓。
聞聲,柵忍不住說道:“我聽聞過那人族的事跡,她應該不會像那樣毒蛇般可怕。”
說著,它又推了安一把,“你快回去吧,再熬下去,會影響到融合進程的。”
一聽到這話,安變得有幾分猶豫。
它遲疑片刻,指著那火光之處。
“另一個人族或許比先前的更危險,它的氣息太奇怪了。”
柵不解,它的感知能力遠不及安,若不然也不會輪到安成為少族長。
這時,安問起一事,“茫大人可有別的吩咐?”
柵直言:“隻說了要請那些人族過來,別的什麽都沒提。”
說著,它不由得再勸一句,“茫大人肯定不會看走眼的,你別瞎操心了,趕緊回去,要是真的耽誤了時機,你這未來族長的位置可要不穩了。”
聞言,安微微一愣,旋即它點頭,目光仍是在那火光之處。
“我先回去歇一會,這裡你看緊點。”
“那些人族徘徊在附近不走,肯定是想等我們把這煙霧散了。”
“我猜他們明天就會闖進來,必須要多留心。”
柵點頭,但它問起另一件事情,“如今距離那處地方開啟有一段時間,他們為什麽非要來荒林?”
要知道最近這段日子裡,闖入荒林的妖邪一類都少了,就那些河岸邊的殘神也少有來。
也就前段時間跑來了一頭不知死活的蠢虎,要不是它跑得快,沒準命都得交代在這裡。
安搖頭,“難說,盡管不是真正的開啟,這對不少存在而言,也是一個極大的誘惑。”
說罷,它最後看了一眼火光中的兩道人影,朝柵打了個手勢,抓起一條藤蔓一蕩,很快就消失在無數樹影之中。
隻留下,柵一頭靈獸仍在這最接近火光處的位置,死死盯著那一處的動靜。
……
與此同時,囚淵之地,冥河分支奔騰。
而在這冥河分支之上,一座低調奢華的灰色宮殿浮空,無數怨氣凝結的死靈在其四周徘徊,無聲驅逐著企圖靠近這一方殿宇的冥物。
而此刻,這殿宇深處,幽火通明,數朵黑蓮漂浮在火光周圍。
在這其中一朵黑蓮之上,放置著原屬於薑雲明的第三個分神。
黑蓮面前,九司君俯身觀察著分神的氣息波動。
而在他身後,一道人影藏於黑暗當中,屈膝跪著,聽候著指令。
“這小東西看似如同分身,實則與分身有較大的偏差。”
九司君突然出聲,驚動那身後的人影慌忙抬頭。
“知銘你可知這是為何?”
聞聲,那名為知銘的人不假思索,“冥法高深莫測,知銘見識有限,自然是不清楚。”
“知銘你變了,你何時也學會了奉承?”
九司君輕笑幾聲。
聽到這笑聲,知銘直接低頭看著地面,不由自主地握緊了雙拳,強行壓製著自己的衝動。
好一會,他沉聲道:“我不過是選擇了最適合我們人族的路。”
若不是別無選擇,他怎麽會淪為這冥族之人的奴仆……
聞聲,九司君又是一笑,“我當初從那尋命者手中將你買下,不過是圖你有趣。”
這話落在知銘心頭上,又是一陣刺激。
這些該死的冥族之人到底打著什麽主意!
“你天賦驚人,若是能接受完整的訓練,日後定能一方世界的主宰。”
九司君說著便一手將那黑蓮中的分神握住。
“可惜了,你們人族如今氣運衰落,你不可能擁有那樣的機會。”
下一刻,他朝前邁出一步,冥氣湧動之間,轉瞬出現在知銘面前。
“你可知這物來自何方存在?”
這一舉動無疑告知他可以進行感知。
知銘深知這冥族之人的性子,當即以感知術去探明其中的氣息。
他跟在九司君身旁,早已有數十年,原本健全的肉身,早在與冥河氣息多年的沉浸下,變得愈發冰冷。
他甚至覺得自己早已不是人了!
此刻,感知術的作用,他竟然清晰地感應到了屬於人的氣息。
他瞳孔微縮,難掩震撼。
這形如分身的一個小人,他先前一直就有留意,只是想不明白為什麽這一物能讓這什麽都不缺的冥族之人如此沉迷。
尋常各族獻來的寶貝,在這冥族之人手裡,最多不過半日,便會淪為棄物,隨便賜給下屬。
而這一物,竟然出奇地在九司手中待了兩天!
“人的氣息?”知銘不敢確定這一氣息。
因為這氣息並非是熔煉入其中的材料,而是凝聚過程中或多或少的殘留。
這說明它的擁有者最初就是一個人!
知銘不敢信這一點,哪怕反覆感知,也只有這一個結論。
“很驚訝嗎?”九司君忽的一笑,他看向那小人。
此刻的分神已經有了要消散的跡象,體內悄然運轉的冥法也在一點點地放緩速度。
說來也怪,這些天來他一直盯著這東西,但始終無法探明冥法的全貌。
就連它莫名其妙的消散,他也搞不清楚。
這時,他見到知銘點頭,淡然開口。
“這是我從東茫境內換來的寶貝,那與我易物的正是一個人族。”
“知道麽,那人族可比你年輕多了,他的氣息只有十八,但一身修為早已達到了納靈巔峰。”
“或許你想反駁,不過是區區納靈境。”
“但你可知道,這納靈境的痕跡,僅是這最近一個月來出現的!”
這一番話聽得知銘臉色慘白,他低著頭,雙目赤紅,喃喃自語。
“這不可能!”
一個月之內從起步達到納靈巔峰,人族根本不可能做到這一點。
“你知銘一向不是最驕傲嗎?”
九司君笑得一臉燦爛,他舉著那分神,聲音卻是寒徹那人的心神。
“你說你是滄瀾人族千年以來唯一的希望,你說你天賦在人族當中,萬中無一。”
“可你看看,那東茫廢墟的人族比你如何?”
“放棄你那可笑的驕傲吧,修我冥族之法,才是這世間唯一的正道。”
知銘愈發沉默,他望著那一道灰色的小人影,心中隱約有了另一個想法。
“聽聞千年前的九天仙門收徒不論身份,當真如此?”
聞聲,九司君微微一愣,像是不知這人族為何問起這一事。
下一刻,知銘又問道:“我若是選修冥族,日後可有機會加入九天仙門?”
九司君神情複雜,他稍上前一步,俯視著這弱小的人族,忍不住發笑。
“你還以為如今的九天仙門能像數千年那般統領萬界?”
“你也不是那些只知道溫飽的人,如今為何犯這蠢事,你不覺得問的事情很可笑嗎?”
他一手掐住知銘的脖子,輕而易舉將其提起。
“你可是我花了大價錢買來的人,還一心想著去仙門?”
知銘沉默一會,冷笑一聲。
“這世間只有仙門才是我們人族的希望!”
“你們這些冥族當年也不過是仙門的走狗而已,如今囂張至極,不怕日後仙門清算嗎!”
聞聲,九司君反倒是平息了怒火。
他隨手便將知銘甩到地上,萬分嫌棄地將擦拭手,笑著說了一事。
“你們人族未來如何,我從來都不關心。”
“任由這天地如何變化,我冥族亙古不變,反倒是你所說的仙門,如今可是神魔兩族的走狗。”
說著,他將一物砸到知銘身上,冷哼一聲。
“別以為我脾氣好,當真會遵循那可笑的契約。”
“先來試試這最基礎的冥族修行法,三日之內,我便要見到成果。”
話音剛落,知銘臉色慘白,他難以置信地看著九司君。
“不可能!你是不能殺害人族的!”
說著,他面色猙獰,指著九司君大罵出口。
“只要我知銘還有命在一日,日後定要將此番屈辱,萬倍奉還!”
隨著一聲冷笑,知銘倒地不起,身下的血在蔓延,細微的血線飄向空中的黑蓮。
九司君瞥了一眼那倒地的身影,轉頭看向那道分神。
霎時間,他臉色微變。
這一物竟在他毫無察覺中化作了灰燼!
意識到這一點後,九司君一步上前,朝著那知銘的脊骨,一腳踩下。
哢擦一聲,伴隨著沉悶的聲音。
眼看著快斷氣的知銘在一朵黑蓮飄入體內後,很快恢復了一絲生機,氣息也隨之逐漸平緩。
“若不是看你體質不錯,是個難得的實驗體,你以為你真的囂張到現在嗎?”
九司君輕笑一聲,隨即一腳將底邊的人踢到角落裡。
他低頭思索著,搜尋本源冥法的可能性。
這百年來最後一次進入東茫的次數,他已經用去,無法親自再降臨東茫找那人族算帳。
給他一個期限只有三天的破爛貨,這筆帳他記住了!
旋即,他看向那氣息微弱的知銘,無聲冷笑著。
雖說這些天來,他無法得知那冥途生死訣的全部,但也感知到一二的路線。
既然這是那人族擁有的冥法,那便拿這買來的人試驗。
思至此,他揮手招來一道幽魂。
“照顧好這人族,可別讓他再餓死了。”
聞聲,幽魂沉默片刻,為難道:“人族的食物,我們族內少之又少,各族送來的寶貝也少有食物,這很難不餓死。”
聽到這話,九司君反倒是笑出聲來。
“你生前莫非就是笨死的?”
“這滄瀾之中何物最為廉價?”
幽魂下意識地開口:“自然是產自西漠的人肉製品。”
“懂了麽?”九司君笑道。
幽魂卻仍是為難,“可喂人食同族之肉,怕不好吧?”
九司君搖頭,糾正它這一說法。
“他可是人族的希望,理應由他們人族喂養,這是天經地義,我們可沒有這個義務喂養人族。”
“可是他不是少君您買來的嗎?”
“傻!本君沒有買。 ”
“這可是底邊的人收購的材料,本君可沒花過一分錢。”
幽魂茫然一瞬,默默點頭。
而就在這時,一道黑影闖入殿中,驚擾到了九司君,引得他眉頭微皺,冷哼一聲,瞬間將那黑影壓倒在地上。
“說,何事?”
很快,黑影壓住體內的傷勢,沉聲開口。
“巡守東茫荒墟的徘徊者傳來了一則警報!”
“東茫荒墟,葬月河北岸,臨近神墟之境附近,出現上千數的怨念之魂!”
“它們請求我們盡快解決這些怨念之魂,任由這些怨念之魂在東茫徘徊不散,日後定會影響到荒墟的平衡!”
聞聲,九司君臉色微變,“你說什麽?上千數的怨念之魂?”
“對!”
“石小花死哪去了!”
“那石隕不是說有石小花鎮守東茫,根本不可能出現大規模的死傷事件嗎!”
九司君憤怒不已,冥氣湧動之下,竟是直接將那黑影和幽魂打散。
半晌,他陰沉著臉,越發覺得這事情就是當初那人族弄出來的。
旋即,他身影一晃,又朝那知銘身上踹上一腳。
一刻鍾後,這一座懸浮在冥河分支之上的殿宇傳出一道沉悶的聲音,摻雜著無盡怒意。
“第十三分組即刻前往東茫荒墟,三日之內,將那千數怨念之魂盡數滅絕!”
回應著一道聲音的,是無數亡魂的咆哮。
隨之而來,更是數十具骨龍破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