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鳳傳奇之紫竹林篇 第24章 川城初遇

東西橫流的森水，與南北縱行的流星川，在平原上合二為一。陰天裡，河面風浪乍起，船夫吆喝此起彼落。

流星川城，建在森水，流星川相會之處。三面環水，一面平野。

森水水清，流星川水濁。兩水相遇，泥沙堆積，河道淺窄，舟船難通。船隻至此，須靠岸上縴夫，用鐵索拉過淺灘，方可繼續向前。

這段淺灘，也是流星川的碼頭。森水最大港口之一，平日聚集來往南北的帆船商客。

一艘客船，從森水逆流而來，在縴夫的幫助下，漸漸靠近流星川碼頭。船泊岸後，走下一白衣少年。他牽著白馬，小心翼翼地穿過人叢，往城門走去。

少年英俊，白馬膘肥，引來不少行人注目。其中便有兩個身著短衣的壯年男子。他們的打扮像碼頭的苦力，獐頭鼠目，一臉的不懷好意。兩人盯著少年，悄悄尾隨。

少年似乎對周圍一切充滿好奇，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沒有留意到兩人。

少年入城。少頃，來到一間客棧前。抬頭看招牌，上面有狂草三字-‘歸棹人’。他自言自語道:‘這名字倒是起得雅！字也寫得有意思！’

店中小二見少年衣著光鮮，連忙跑來，牽過少年手中的白馬，滿臉笑意:‘公子，打尖嗎?’

少年點點頭，走進客棧。

尾隨少年的那兩個壯年男子。一人守在‘歸棹人’門外，另一人拐進客棧旁的一條小巷。

‘公子是外地人吧?’小二招呼少年坐下，擦著桌子，問道:‘要不要嚐嚐本地的酒菜?’

少年從懷中掏出一粒白銀，遞給小二:‘行，你給我上點兒好菜！’

‘好嘞！’小二捧著銀子，歡喜地跑去張羅。

可能是陰天的原因，客棧樓上樓下坐滿客人，大多數是客商，鬧哄哄的，好不熱鬧。就在此時，門外又走來十來人，皆是五大三粗的漢子，手中拎著各色各樣的武器，不過都是些莊稼人用的刀棍叉斧。其中一人甚至還拿著一個雞籠子。他們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呼喝著趕走兩桌客人，大剌剌地坐下，眼睛不時飄到白衣少年的身上。

小二見狀，一臉惶恐不安，卻不敢出聲。

白衣少年正品嚐菜餚，沒有留意周遭突然安靜。

客棧的掌櫃見情勢不妙，走到一名漢子面前，躬身彎腰道:‘錢當家，今日有何吩咐?’

‘老趙，今日黃河幫的‘貴客’來了，我們要在貴號款待。如有什麼損失，你到我那兒清帳便是，不要羅嗦！’這位‘錢當家’一邊說，一邊擦抹手中大刀。‘黃河幫’三字，說的格外響亮。

掌櫃順著錢當家的目光，瞥了暼白衣少年，眼中充滿憐憫。嘆了口氣，隻好請被趕下桌的客人到後院，繼續用飯。

那位錢當家，徑直走到白衣少年的桌前，側目而視，鼻翼大張:‘易公子見到老朋友，怎麼不過來打聲招呼?’說著，指了指自己背後一位右手裹著傷布，鼻青臉腫的同伴。

白衣少年這時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已被一幫凶神惡煞的漢子圍了起來。他慢慢將碗筷放下，靈動的大眼睛對上錢當家不善的眼神，又看向他所指的同伴，疑道:‘什麼老朋友?’

右手受傷的漢子輕輕地‘咦’了一聲，似是疑惑。

錢當家性子出了名的急躁，以為少年裝瘋賣傻，喝道:‘不怕死的的小犢子！明明是清水幫的人，打傷了我的弟兄，還敢大搖大擺地從東門進來！廢話少說，上！’

客棧眾人應聲而起，棍棒刀叉，對著少年，劈頭而下！

對方不分青紅皂白地群起而攻，少年驚訝之餘，‘唰’的一聲，拔出腰間寶刀，在身前劃了一個圈。

只聽哐當哐當！大漢們的兵器紛紛一折為二，殘部紛紛墜地！

少年的刀竟不費吹灰之力，連斷數兵。大漢們不由一呆。

少年趁著空隙，從身一躍，跳出包圍。腳尖一落地，又有大漢攻來。少年終於發怒:‘你們何人?！為何無緣無故，為難我?’

‘小子還在裝蒜?’錢當家道:‘給老子打！打老實咯！’

少年神兵威武。大漢們雖然連連吃虧，但勝在人數，困得少年一時無法脫身。

那右手受傷的漢子突然喊道:‘小心他身上的白狗，那畜生隨時出來咬人！’

那個拿雞籠的大漢一直站在一旁，笑道:‘慶子，你放心，那畜生一出來，我就能逮住它！’

少年越聽越覺得不對勁。為防誤會變大，決定擒賊先擒王。只見他一個‘大鵬展翅’，跳到錢當家，黑亮亮的刀刃，朝著錢當家的頭頂一抹。

錢當家隻覺眼前刀光一閃，頭頂火辣辣地一陣麻！驚叫一聲，一個趔趄。少年伸出右腳，將他一絆，再次舉刀，作勢砍下！

四周同伴見狀，失聲呼救！

刀，在錢當家咽喉前半寸的地方，陡然而止！

眾人嚇出一身汗，也終於停下了手。

少年冷笑一聲:‘你等與我素未謀面，無故發難，擾我用飯！’

錢當家發現自己半邊腦袋上的頭髮已被剃下，散落一地。此刻方知，對方一直在容忍，沒下狠手。心中後怕不已，結巴道:‘你....你在酈藪，和清水幫的人打傷了我們的兄弟。怎麼說素未謀面?’

‘你們認錯人了！’少年哼道:‘我連夜趕路，並未在酈藪城停留，更不認識什麼清水幫！’

錢當家望向右手受傷的男子，道:‘慶子，你不是說，是這小.....這位仁兄嗎?’

‘慶子’看著少年，弱怯怯道:‘打傷我的人，跟這位公子年紀差不多，也穿著白色衣服，獨自一人，但一直蒙著臉。我也不知道他的模樣......不過這位公子的聲音，聽起來確實不像那人。而且，這位公子身上也沒有白狗。我們，我們可能真的認錯了.....怪我眼瞎，得罪了！’

少年將刀收回鞘中，看到桌上一片狼藉，眉頭一皺。

錢當家被手下扶起，摸了摸半個光頭，一肚子怨氣，狠狠地瞪了慶子一眼。

慶子假裝沒看到，忙道:‘店家，給這位公子上些新菜，算我的！’

躲在店後的店家看到打鬥停止，心中大安，連聲說好。

‘我是黃河幫的徐慶，這位是我們幫裡的堂主，錢大文。請問公子高姓大名?’慶子堆笑道。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少年微微行禮:‘梁州南宮琦，南宮化羽。’

錢大文聽到‘梁州南宮’四字，心中一震。‘咱們真是有眼無珠！原來是梁州南宮家的公子。不愧少年英雄，身手了得！’

南宮化羽第一次出遠門，不知自家的名望如此響亮，不覺靦腆:‘既然誤會一場，你們也賠了我的飯菜，此事無需再提！只是.....’他看著錢大文的半個光頭，忍住發笑的衝動:‘錢堂主的頭......’

錢大文拍著半個光頭，笑盈盈道:‘剃得好！天熱了，這樣涼快啊！’

見錢大文突然恭敬，徐慶低聲問道:‘老錢，這南宮家是?’

錢大文白了徐慶一眼，道:‘梁州子規城的機關城，南宮家！它，和古州赤湖顧家，慶州九逸山莊謝家，方州不易宮易家，同為九州四大世家。你他娘的，是真瞎啊，怎麼害我們得罪機關城呢?！’

徐慶此時才知少年來自大名鼎鼎的機關城，不免客套一番，同時納悶自己似乎在哪裡聽過‘方州不易宮’這幾個字。

原來徐慶便是易無憂在酈藪，打傷的那位黃河幫首領。

那日，易無憂自報家門時，他與手下們被打得混混沌沌，隻將她的來歷聽了個三成。醒來之後，越想越氣，因有人看到易無憂離開酈藪，一路往流星川城來，便找到黃河幫在流星川城的堂主錢大文，一起去找人算帳。不料，將正巧路過的南宮化羽錯認為易無憂。

‘你們找的人是誰啊?’南宮化羽心血來潮地問道。

錢大文道:‘一個從方州萬壽誠來的小子！他是我們對頭清，水幫請來的。到我們的地盤酈藪鎮，無故打傷十幾位弟兄，還把慶子的手毀了！’

徐慶眼睛一轉，心生一計，搶道:‘是啊，那小子帶著一隻兇狗，狂妄得很！看著跟南宮公子一樣大，也是讀書的人，卻一點兒都沒有南宮公子的大家風範！恃著劍法了得，蠻橫無理，縱狗傷人！唉，誰叫我們在這邊，沒人有他那般的能耐！我們黃河幫這次，注定要受清水幫的欺負！’

錢大文聞言，不由來氣:‘他們請人幫忙，我們也可以！我們黃河幫在江湖上，也有幾個朋友！’

‘清水幫真是越來越過分！’

‘是啊，上個月，他們耍陰的，把我們在流星川的船弄翻，損失了不少財物，六牛和三哥落水撞上暗礁，現在還不能下床呢！’

‘昨天董大的人還來到東城，冤枉我們捉了他們的人，真他娘的瞎扯！’

說起清水幫的惡行，眾人義憤填膺，七嘴八舌，叫罵起來。

南宮化羽平日在子規城，經常遇上地霸，叫化子，跟幫結派，爭奪地盤，所以對清水黃河兩幫的恩怨不覺奇怪。再說，水道便是財路，水道上的幫派之爭，只怕更為激烈。

眾人一番添油加醋的描述，卻讓南宮化羽覺得清水幫是一群欺行霸市，無惡不作的人。越聽越氣，最後道:‘清水幫如此無法無天，不怕官府嗎?’

‘唉，公子不知.....’徐慶嘆道:‘官府的人，都是吃飽睡覺，收錢打鬧，辦差遲到！’剛說一半，便想起南宮家也是官家，頓了頓:‘我說的，是這裡的官府。南宮公子，不打不相識，可願意賣個人情給黃河幫?出手替我們教訓教訓那狂小子，也好讓清水幫收斂收斂?’

徐慶終於表明意圖。南宮化羽一怔，不知如何回復。

這時門外跑來一人，來到到錢大文跟前，道:‘老大，碼頭那邊的人說，打傷慶子的小子出現了，正上船。叫我們快去堵人！’

錢大文聞言，幾乎跳起，對眾人道:‘走，過去看看！慶子，這次你可要看仔細了！’

臨走時，徐慶回頭道:‘南宮公子一起去?’

南宮化羽本無意加入爭端，可想到他們說那個人‘劍法了得’，不由心猿意馬，想了想，道:‘好吧，我也去看看這位清水幫的能人吧！’

‘多謝公子！’徐慶頓時被壯膽，作了個揖。

一行人離開‘歸棹人’，大步踏向城外碼頭。

此刻，雷聲漸盛，偶爾落下豆大雨點，大雨將至！

*

話說易無憂來到流星川城，尋路到達柳青巷，找到清水幫的董大。

留下吳志遠的口信後，便來到流星川城的碼頭，準備登船，繼續向鹿都出發。

因為陰天，不少船只靠岸避浪，碼頭比以往擁擠。響雷不斷，卻掩蓋不了縴夫們拉船時的歌聲。歌聲低沉有力，訴說艱難的每一踏步。

易無憂牽馬，小心地踏上一窄小的木板，登上一貨船。董大為感謝易無憂送信，安排某位船主為她騰出空位。若不然，她恐怕難以在今晚找到船隻離開。

這時，碼頭一陣騷動！一群手拿刀棍的短衣漢子推搡行人，撞倒貨物，大聲吆喝！

正是錢大文，徐慶和南宮化羽一行人！

他們很快便看到易無憂。

因為紅疹未完全退掉，易無憂仍蒙著臉。她留心上船，並未覷見一群人正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

南宮化羽第一眼看到易無憂，覺得少年比自己矮小， 但裝扮確實與自己相像。他腦海突然浮現，來機關城偷酒的蒙臉白衣少女和惡鬼面具男子，不由暗道行走江湖，都要蒙臉，故作神秘嗎?我下次也弄個玩玩！

‘蒙臉的小子，你下來！’徐慶這時扯著嗓子，朝易無憂喊道。

易無憂聞聲望去，認出來人，是在酈藪遇到的黃河幫首領。默道這人為何如此難纏?她急著趕路，沒有停下腳步，繼續登船。

‘老錢，快將人留下！’徐慶見狀，對錢大文叫道。

只見錢大文不知何時取來一副弓箭，對準易無憂的背後，射出一箭！

南宮化羽覺得此舉不甚光明，正要喝止，易無憂已靈活地轉了個身，徒手截住來箭！

雖然相隔不近，面紗下的一臉冰寒，岸上的南宮化羽似乎也能感受！

他隱隱覺得，對方不好惹！

果然，易無憂俐落地從行李中掏出一把精美杉弓，將接來的箭搭上，把箭鏃瞄向錢大文。‘來而不往非禮也！’雷聲中，箭矢夾帶風勢，奪弓而出！

箭，既疾又準！錢大文出手來擋，慢了片刻，眼看中箭！千鈞一髮，南宮化羽拔出‘半把黃泉’，搶步上前，揚刀一擋！

‘哢嚓’一聲，箭裂為兩半！南宮化羽虎口微痛，驚忖對方內力不凡！

‘這人是誰?’易無憂也吃了一驚，不知何處冒出一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大眼少年。方才用內力而發的箭，對方竟輕鬆砍斷。看架勢，非一般的擊技之術！

一箭一刀，交上手的兩人，隔著碼頭，相互打量。此刻的碼頭，卻早已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