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鳳傳奇之紫竹林篇 第44章 9州歌

赤鳳瑤池不勝寒，

龍蛇醉墨紅妝淡，

鶴亭飲雪清光盞，

一蓮驚風掀波瀾，

秋虹照日九州暗！’師秋白的吟誦聲中，倩影現出原形。

‘君鸞！’‘君鸞！’

多年未見的好友相聚。眾人心神激盪，欣喜之情，難以言表！

沐雲鳳與易君鸞的心情尤為複雜。

當年，‘赤鳳’和‘青鸞’年輕氣盛，神采飛揚，是不世出的天之驕子。兩人性情相投，出雙入對。好友們都覺得兩人會結成連理，共譜百裡巷一段佳話。

可世事無常。殿試之後，震南侯失蹤，青鸞不得不回方州不易宮。她一邊尋父，一邊管理不易宮，被任命方州太守後，更肩負起了一州之治。

赤鳳則留在鹿都，就職聖王殿，最後官至太傅。

多年以來，兩人南北相隔，少通音信。時至今日，各自仍孑然一身。

三年前，易君鸞回都述職，沐雲鳳恰逢外出。兩人因此已有六七年不見。

沐雲鳳吐出的青煙中，易君鸞投來奕奕眼光。四目相觸，皆心旌搖曳，思緒如麻，卻不露聲色，微笑著相互行禮。

年少衝動，在心底掙扎了幾下，倏然寂靜......

‘‘鶴亭醉墨’雖成追憶，但‘少年任意’想必猶存幾分！’師秋白在一琴案前坐下，貌似不經意地撥動琴弦。熟悉的琴音，叮咚響起。

四座聽聞，相視而笑。

當年，‘五傑’聚於梧桐園，或高歌行令，或快意擊技，風頭盡過鹿都芸芸王孫！‘野鶴’顧映雪，也就是‘天驕府’，曾在此間買醉時，填了一首‘九州歌頭’。盡述少年當時的壯志豪情，瀟灑淋漓。直至今日，此詞仍被坊間傳唱。

師秋白奏起的，正是九州歌頭的曲子。

南宮夢蓮擊筷和唱。沐雲鳳，易君鸞和謝春秋也相繼加入。

少年任意，結交九州雄。

人各異，?志相同。

重言諾?，輕生死，勇氣平蒼穹！

舞紫弓，歌白虹。

拭劍鋒，九原驄，玉城東！

碩人扶桐，雲客豪縱，呼童復盅！

歡樂極兮，哀情多。韶華幾時兮，易蹉跎。

行樂匆匆！

金印重，玉笏隆。

百裡子，趨茈宮，日天中。

一朝乘龍，莫問璋瓦，萬代垂榮！

鳥有鳳兮，魚有鯤。瑰琦獨行兮，處超然。

諸君顒顒！

雷鼓動，破曉夢。

旌旗旁，絳衣張，青羽揚！

赤縣兒郎，聲盛志昂，蕩掃邪狼！

銅鉞起兮，血海滂。獵顱無數兮，嘯六方！

勿忘初衷！

唱到最後一句，眾人不禁眼睛發澀。記得天驕府作詞的那日，正是他，和南宮夢蓮，首次跟隨太尉夏侯長靈出征六方的前夕。

昨日桐樓風華影，今時鶴亭衣冠塚。淚千言無頭說起，隻聲聲勿忘初衷！

金華閣下，一位面帶修羅面具的黑衣男子手拿酒壺，歪歪斜斜地走過畫廊。聞得閣內歌聲，駐足仰望，窺見陽臺上的依稀人影。

‘桀桀桀.....’男子倒頭飲酒，喉中發出幾聲苦澀的笑。半刻後，便如幽靈般，消失走廊盡頭......

*

試劍臺上，兩位貴族公子點到為止，保持翩翩君子的風度，在臺上相互行禮。勝者說了句‘承讓’，敗者回了句‘多謝指教’，笑著下臺。

‘真不過癮！’臺下一漢子喊道。此人二十出頭，膚色黝黑，短服芒鞋，頭戴鬥篷。端的身高體大，一臉精悍！他背著一截長棍，此刻忍不住跳上臺，嚷道:‘俺跟你來！’

留在臺上的貴公子正是親穆國公的長孫，林子月。

林子月見漢子一副莊稼人的模樣，冷道:‘你是何人?’

‘俺是鹿州龍城的吳大安！’

漢子說完，側身兩腿微屈下蹲，左腳跟稍稍提起。右手輕握木棍，直立身後，左掌按下，扣於腹前，架勢十足！

林子月不屑地‘哼’一聲，耍了一個絢麗的劍花，隻用三乘功力攻向吳大安！

吳大安立即面露不滿:‘公子如果只會耍這些漂亮的把式，俺看，還是下去吧！’說著，重心左側，右腿向前踏出半步，身後的木棍如靈蛇般翻出，斜架身前！一招‘撥草尋蛇’攻，向林子月的臉面！擋下林子月的劍的同時，向前墊步，右膝半蹲成弓，右手執棍向前猛刺，一招‘仙人指路’，攻向對方的腹部！

林子月輕敵在前，加上吳大安攻勢猛烈，棍法流暢，應對不免凌亂，漸處下風。

就在此時，吳大安趁林子月一招用老之際，左腳蹬地起跳，擰腰騰空。身體翻轉當中，雙臂側展，貼棍成一直線，狠狠往下一抻！

下棍處，正是林子月後背的‘靈臺穴’！

林子月縮頭縮腦，雖堪堪避過木棍，可玉冠被棍風打落，長發飛散，狼狽不已！

臺下驚呼連連，隨即又爆出喝彩聲！

林子月沒料到會敗，且敗得如此難堪。臉色一陣青白，咬牙裂齒，掄劍正要繼續。

‘子月表哥！’臺下的子美喊了一聲，眼中盡是擔憂。

林子月動作一緩，思量片刻，惡狠狠地瞪了吳大安一眼，跳下臺。

沈明策，潘季同等九原貴族子弟連續上臺，可惜皆不能在吳大安的棍拳下走過十招。

觀眾原以為今晚比武的勝者非九原子弟莫屬，此時紛紛議論今年勝出者可能是一普通莊稼漢子！

吳大安一時得意，在臺上睥睨道:‘鹿都的王孫公子，就這樣?沒人了嗎?’

林子月等九原子弟聽到吳大安如此囂張，隻覺他罵的，只是自己，不由大怒。林子月瞥見人群中的謝子燕，心中一喜，跑到謝子燕前:‘子燕兄，你上去殺殺那廝的氣焰！’

‘這個......’原本隻想觀看比武的謝子燕一時為難。

‘子燕哥哥，去試試！’身旁的易無憂慫恿道。

少女的一句，謝子燕登時不再細想。走上試劍臺，朝吳大安行禮:‘吳兄功力不凡，慶州九逸山莊的謝瑄特來請教。’

吳大安一向自詡身長，可看到眼前少的年個頭比自己大，不禁道:‘哈哈，你說話雖然和剛才那幫公子一樣文縐縐的，不過身板不錯！來，俺與你過兩招！’

謝子燕揮手從腰間拔出佩劍‘夕顏’。斜陽中，紫光一閃，煞氣騰騰！

*

金華閣上，眾人看到試劍臺上一閃而過的紫光，目光立即被吸引！

‘君鸞，那不是你的佩劍嗎?’南宮夢蓮問道:‘那個小子是......’

‘春秋的公子，謝瑄，謝子燕。’師秋白答道。住在消息靈通的梧桐園，他對鹿都的新人舊人皆十分了解。

‘原來是謝家的侄兒啊！嘿，身手不錯！他身上為何有君鸞的劍?’南宮夢蓮來回看向易君鸞，和謝秋春兩人。

‘年前，瑄兒上不易宮拜訪。我送他的見面禮。’易君鸞解釋道。

‘原來如此！’南宮夢蓮笑道:‘早知君鸞如此大方，我也叫我家的臭小子去方州拜訪拜訪你！’

‘早就應該來了！’易君鸞假裝生氣道。

‘唉，誰叫這山城雪國，道路不通，苦煞行人。要不是如此，我肯定年年上不易宮看望你！’南宮夢蓮嘆道。

‘鎖門關官道打通後，便無此憂慮了。到時你可要說話算數！’易君鸞笑道。

‘哦，對了，你們方州修建官道，進行如何?何時竣工?’南宮夢蓮追問道。

‘明年年底，應可完工。’易君鸞不無驕傲地道。

正在斟酒的蘇天仙笑道:‘如此一來，往後，妾便可常去方州，看望家兄。’

易君鸞點頭道:‘蘇姐姐說得沒錯。’原來雪峰不易宮的舞藝執教蘇天祝乃蘇天仙的胞兄，也同出梧桐園。

此話一出，眾人皆讚歎工事順利，可喜可賀。

‘道路暢通，有利百姓。如經營得當，方州興盛在望，君鸞功不可沒！’沐雲鳳眼中除了讚賞，似乎多了一分曖昧。

易君鸞看到沐雲鳳的眼神，語氣明顯一冷:‘借君吉言。’

沐雲鳳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微微一愣。

‘謝家公子劍法真是精彩！’師秋白忽然指著樓閣下面，讚道。

*

回到試劍臺。

吳大安看到謝子燕一上來，便氣勢不凡，且手中那把泛著紫光的劍，決非一般利器，心中顧忌，決定先聲奪人！只見他雙腳一先一後，繞弧形向前，同時雙手迅速地舞著木棍，繞耳橫擊！這招名叫‘雙風貫耳’，攻中有守，不容小覷！

謝子燕不敢冒然而進，節節後退，心生一計。他上身不動，從腰間擲出一驚鏢！他的手法鬆脆，認位精準，飛鏢穿過吳大安的‘棍網’，攻向他的門面！這一計，光明正大地攻向對手的門面，意在破招，不是暗算。

吳大安雖感到意外，可並沒有生氣。他躲避飛鏢那一剎那，攻勢一滯。謝子燕乘機而入，左弓步向前一邁，一招‘開宗明義’，擊向吳大安的左肩上的‘雲門穴’！

吳大安及時向後退，劈開謝子燕的那一劍，可夕顏的劍氣仍打中‘雲門穴’。左肩乃至整個左臂，頓時麻麻發痛！他此時方知，謝子燕與方才花拳繡腿的公子哥們不一樣！一味蠻打，難以取勝。可連續的勝利讓他對首次失利感到異常羞怒，忍不住連連發出狠招。

蒼鷹搏兔！

霸王請客！

老虎卷尾！

攻勢，一招比一招猛烈！

謝子燕使的如心劍法’，講求穩實剛定，克制的就是快亂虛浮的招式。對著從四面而來的凌亂棍影，正好從容地見招拆招！

棍，劍有軟硬之差。

劍是軟的，原本吃虧，可謝子燕手中不是一般的劍，乃是精鋼打製的夕顏劍！只見他一招‘金戈鐵馬’，劍鋒粘上棍尾！右臂伸直，手心向上，以腕為軸，繞轉劍尖，帶著木棍旋轉！

眼前乍然紫光奪目，吳大安心神一亂，驚覺手中木棍已被‘絞劍’死死粘住，掙脫不得！

謝子燕乘勝追擊，一招‘平步青雲’，劍尖沿著木棍向上，往吳大安的手指削去！

吳大安隻好撤棍！

‘哐’地一聲，木棍著地！吳大安大臉黑紅黑紅！

謝子燕寶劍入鞘，拱手行禮:‘承讓！’

*

金華閣頂。

‘春秋，有你六成吧！’南宮夢蓮看到謝子燕如何取勝，拍手稱讚。

謝春秋不置可否，隻不鹹不淡地道了句:‘十招本可得！’

南宮夢蓮皺眉道:‘你啊，還是那麼苛刻！’

*

試劍臺上，吳大安雖輸猶榮，對謝子燕欽佩不已，心生交往之意。

‘謝世子，俺打不過你。你比剛才那些只會漂亮架勢的富家公子強多了！俺回家，每日練習，日後可以找你再較量嗎?’

謝子燕聽到他稱讚自己比九原子弟厲害，心中隱隱覺得不妥，又聞他日後再比，隻覺得此人雖有些傲氣，卻是一名心志耿直的好漢:‘好！瑄恭候大駕。吳兄日後儘管到九逸鏢局找我。’

‘九逸鏢局?’吳大安突然一臉驚喜:‘世子也認識九逸鏢局的人?俺是張鏢頭的義弟！’

原來吳大安是鹿都一名菜農。喜舞刀弄槍，接待江湖人士，與九逸山莊鏢頭張寒有交往。他此時方知，謝子燕正是義兄的東家少主。

謝子燕見吳大安是張寒的熟人，有心提醒。來到他的耳邊，低聲道:‘吳大哥，行走在外，言語還是節製為妙。鹿都臥虎藏龍，一不留意，便會得罪人。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吳大安性格豪放，卻非粗心之人。他明白自己一時興起的言語，可能得罪鹿都某些貴公子，點點頭道:‘俺會留意的了！’說完，便跳下臺。

謝子燕一人在臺上，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子燕哥哥！’一個輕盈的身影跳上臺，笑瞇瞇地看著謝子燕道:‘請賜教！’

‘無憂?！’謝子燕一怔。

打過招呼，易無憂二話不說，拔劍上前！腳下是易家從迎神的禹步演習而來的特有步法。手中使出的，還是‘三籟劍法’！

易無憂功力不淺。與其對戰過的謝子燕不敢忽視，寶劍再次出鞘！

雙方皆催出內力，使用上乘劍法。場中氣氛一變！人影翻飛，劍氣如風，靠近的觀眾無不感到一股無形壓力，從臺上源源而來！

易無憂的出劍，越來越快，騰空跳躍，旋轉翻滾，讓人目不暇接！她利用高超的輕功，將‘地籟’中的劈刺，點撩，挑提等快招，發揮淋漓盡致！遠遠看去，她更像一道光影，圍著謝子燕，上下左右地翻飛！

謝家的如心劍法，克制的本就是快招。可不知為何，謝子燕似乎有點心神不寧，沉氣不足，尤其每每對方的身體稍稍靠近，劍法皆現凌亂。久而久之，他被對方帶動，本該平穩的招式跟著越來越快。 如心劍法的威力大減！

‘子燕......是在讓無憂嗎?’臺下的南宮化羽看出謝子燕的表現與上場截然不同，不由自主地道出心中疑問。眾人也正如此納悶。

這時，易無憂彷彿也看出門道。她狡黠一笑，賣個虛招，引謝子燕欺身，攻向自己。待對方的劍鋒劈來之際，雙腿一定，隻身體後轉，避開紫刃的同時，整個右背也暴露了出來！

謝子燕近身行險，本想易無憂會全身後退，或挑劍阻擋。不料她只是轉了半圈，仍立在原地。他收勢不及，眼看整個人就要撞上易無憂的後背！

若對方不是女子，他會毫不猶豫地拍出左掌，攻擊對方背上。可眼前的是易無憂！他不敢觸碰。可若不出手，兩人勢必碰撞！這也不是他所願的！剎那的遲疑，易無憂看準機會，右手反腕，握劍後挑！擊中謝子燕的劍脊，隨即快速迴轉，一手點中對方腕上的‘陽溪穴’，一手奪劍！

謝子燕右腕酸痛，未及反應，劍已從手中脫落！

這奪劍的動作只在電光之間，易無憂一氣呵成。最後一個墊腳，身如脫箭，向後一竄，離開謝子燕的拳掌範圍！

此戰，謝子燕打得臉紅耳赤。雖然落敗，卻慶幸終於結束。

‘子燕哥哥承讓了！’易無憂拱手把夕顏劍還給謝子燕，笑面如花。

‘無憂，好本事！’謝子燕大方讚道。

謝子燕甫一下臺，一道身影輕羽般飄上臺！

‘阿瑤，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來者緊抿的雙唇擠出一句，俏眼染上一層薄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