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鳳傳奇之紫竹林篇 第55章 香榭@魂

眾人看得津津有味，交杯換盞。

‘你們三人如此裝扮，是去田獵了?’潘季同問鄰桌的謝子燕道。

謝子燕答，他們正為秋獼，練習騎射。

林子月聞言，饒有興趣地道:‘聽說今年秋獼，是子燕家接駕。行宮會建在九逸山莊裡吧?’

子燕微微一笑，沒有否定。

‘接駕，是什麼意思?’易無憂問道。

沈明策接道:‘聖上每三年的秋獼，都回慶州舉行。今年接待聖上的，是子燕的九逸山莊。這可是莫大的榮譽！’

易無憂‘哦’了一聲，看向謝子燕:‘我們是不是也會住在九逸山莊?’

謝子燕點點頭，道:‘應該是。’

易無憂笑道:‘太好了，這樣就可以去看看子燕哥哥的家！’

想到能帶少女回家，謝子燕不知為何，臉色微微一紅。幸虧同伴沒有注意。潘季同此時附和道:‘是啊，聽說九逸山莊有慶州最大的馬場。到時候，我們可以好好打上幾場擊鞠！’

‘擊鞠’這個話題一出，眾人開始聊到之前在良女坡與紫策軍的對戰，又聊到幾日後香人府和梨雨堂之間的擊鞠比賽。馬術最厲害的林子月和謝子燕都是香人府的，賽果似乎已成定論。

易無憂屬於梨雨堂，不服道:‘擊鞠是五人隊的較量，需配合戰術。誰說梨與堂一定會輸！’

子美也住在梨雨堂，覺得易無憂的話，心中湧起幾分‘同仇敵愾’。‘無憂說的對，我們還是有勝算的！’說著，望向同屬梨雨堂的顧宗義，沈明策，潘季同三人。後者三人皆點頭。

易無憂以為坐在自己身旁，同樣屬於香人府的南宮化羽會如往常般，出言反駁，卻見他一言不發，不由一愣。今晚的南宮化羽為何異常寡言?

原來南宮化羽從進門至今，一直默然喝酒，眼睛不時飄到對面的林子月身上。

酉時將過，最後的霞光分外耀眼，從窗外投入。房中登時大亮，燈光幾乎不可見。

顧宗義此刻站起，踱步到廊外。房中眾人酒興正濃，沒有在意。

他徜徉在靠近鹿池的走廊上。從廊下望去，可以看到隔壁的唐人館。唐人館的主人是擅長長袖舞的蘇天仙。此時的唐人館，與香水榭一樣，歡聲笑語，絲竹之聲不斷。夏末仍悶熱，唐人館門窗皆開，可窺見裡面，賓客滿座。

就在此時，館中走出一人，徑直來到顧宗義跟前。

‘顧弟在此，想必是收到了我的信。’來者是趙明妝。

顧宗義盯著略顯緊張的趙明妝:‘多謝趙兄的信。’

趙明妝見四周無人，附耳道:‘今晚蘇天仙還未出來見客。等她到了，我便讓她去通報暗探。我與暗探會晤後，立即給你捎信?’

顧宗義眉頭一挑:‘那消息，是林，沈，潘三家用真金白銀買的。我們顧家不會壞了他人的買賣。趙兄已是顧家的朋友，我們怎能陷趙兄於不義?’

趙明妝聽罷，一臉茫然:‘顧弟來此，難道不是要打聽招搖教的......沈家交代我的差事?’

顧宗義嘴角微揚:‘我今晚是應誓王的邀約，來此與同窗聚會。林家，沈家和潘家的子弟也在。我出來不過是想......’他朝向眼前的一池金湯。鹿池正迎合天色，慢慢暗淡。‘趕在大雨前，多看幾眼，如斯美好的殘陽！’

趙明妝不覺仰望天際。天色雖在變暗，卻仍是萬裡無雲。疑道:‘今晚會下雨?’

顧宗義收回目光，端詳青年，點頭道:‘狂.風.暴.雨.！’

*

‘南宮化羽！你是不是有病?！’林子月已有幾分酒意，轉身怒道:‘有美人不看，整晚怪模怪樣地看著我?！怎麼，解手你也要跟著?’

五步外的南宮化羽一愣，腳步一停。自從顧宗義告知，林子月可能服用逍遙散，他便一直想和林子月‘說說話’。這幾日，在百裡巷沒碰到。知道林子月今晚赴宴，南宮化羽一整天便隻想著這件事。就在方才，他見林子月獨自離座，走出香水榭，便急不可待地跟了出來。只是不料林子月在走廊上會突然轉身，瞪著自己。

‘我......’南宮化羽憋在心口許久的話，竟一時不知如何出口。

*

與趙明妝短暫見面，顧宗義回到香水榭。

榭中歌舞酒席依舊，唯獨不見林子月和南宮化羽。

顧宗義明顯有些意外，正要問易無待，兩人的去處，窗外忽然傳來一陣低沉的嗥叫！

循聲望去，只見易無憂的小白狐不知何時，已跳到窗邊，對著外面，齜牙咧嘴，目露兇光，後背的毛一一豎立！

‘七郎！你怎麼了?回來！’易無憂追至窗邊。見七郎如臨大敵，她一邊抓住小獸，一邊禁不住往窗外望去。只見最後一絲霞光被蒼穹吞噬。鹿池的遠端，漸漸升起一層黑壓壓的雲霧。雲霧越來越厚，少頃，已是濃稠如墨的一團！霎眼之間，已成鋪天蓋地之勢！而且，那黑色雲霧，正飛速地往香水榭這邊湧來！

‘那.....那是什麼?’易無憂的眼睛越睜越大，又驚又疑地道。

*

香水榭廊外。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林子月忍不住粗鄙地道。

南宮化羽臉色一沉，走到林子月跟前。兩人僅一步之遙。

此時天色已黑，林子月依靠走廊昏暗的燈光，看到南宮化羽眼中的怒意，不覺隱隱不安。

‘逍.遙.散.！’南宮化羽一字一句地道。

林子月頓時酒醒一半:‘你在說什麼??’

‘別裝了！我什麼都知道！’

‘你，你待怎樣?！’見對方轉眼間從太學學子變臉為街頭痞子，心虛的林子月不由大驚失色。

見林子月沒有否認，南宮化羽確定顧宗義的猜想不錯。惡狠狠地道:‘太傅有耐心，會慢慢查你！可我不一樣！不想挨揍，就立即說出，你從哪裡找來的逍遙散?我不但要治你，還有你背後的人！’說著，把佩刀‘半把黃泉’拔出，明晃晃地在林子月的脖子前一晃！

‘你知道嗎?在梁州，敢吃逍遙散的人，小爺我是見一個砍一個！’

就在此時，耳邊傳來嗖，嗖兩聲，走廊的燈籠應聲一滅！

一片黑暗中，南宮化羽依靠刀刃上的反光，隱隱見林子月的頭一歪！與此同時，一股寒氣直逼門面！是濃烈的殺氣！

練武之人的反應，使宮化羽不由自主地將內力運入右手，想都不想地舉刀向前一送！

叮！刺耳刀吟，餘音幽幽不絕！

半把黃泉竟真的碰到金屬！方才自己的面前，果然有兵刃襲來！半把黃泉被強大的力量所壓，南宮化羽不禁後退三步！

又聽哐當一聲！是金屬物件落地的聲響！一道黑影在南宮化羽右邊一閃，隨之消失的，還有一股令人窒息的氣流！

從燈籠熄滅，至氣流消失，不過彈指！

只是一個照面，南宮化羽整條手臂彷彿被烈火焚燒，灼熱感延伸至胸口！他雙腳發軟，跌坐地上，居然一時站不起來。

林子月竟有如此功力?！他正為自己的輕敵而懊惱，手背觸碰地上一物，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手正壓著一截斷刃。他急忙瞧向自己的另一隻手。指間的半把黃泉仍完整無缺。地上的斷刃，是方才襲擊自己的人留下的！就在此時，‘噗通’一聲悶響。他感到一件圓圓的硬物，緩緩滾到腳邊。

定睛一看，登時魂飛魄喪！

他的腳邊，正是林子月的斷頭！

*

‘是烏鴉！’

多年在雪山打獵的易無憂眼神敏銳，很快看出在鹿池上方騰起的怪異‘雲霧’，是一群烏鴉！

眼看那群烏鴉即將撞上香水榭！易無憂二話不說，將身旁的弓弦抄到手中。搭箭張弓，連發三矢，射向鴉群！

她如此行徑，看得房中眾人一頭霧水。正要質問，下一刻隻覺耳朵轟的一痛！嘩啦啦地一陣巨響！香水榭靠近鹿池的門窗盡數破碎！無數黑色物體，宛如彈子般，衝入房中！

霎那間，房中各處燈火盡滅！眾人眼前一暗！驚呼此起彼伏，亂作一團！

鴉群不發一聲，在房中瘋狂飛逐，遇人便紛擁而上，啄擊臉面！眾人哭喊，慌亂逃亡，卻又寸步難行！忽然，漆黑中猛然出現一線銀光！

銀光如鬼火，飄遊房間各處！所過之處，血腥瀰漫，慘叫驟起！

房中似乎來了比烏鴉更可怕的東西！

謝子燕一邊用劍擊打烏鴉，一邊瞥到一道模糊黑影，正在房中亂竄！那銀光正是來自那黑影的！正當他欲看清黑影銀光到底是何物，‘它’已到跟前！

只見銀光爆起，消無聲息的殺氣襲向他的脖頸！謝子燕寒毛陡立，本能地舉起夕顏劍，運氣擋住來襲。噹地一聲，銀光立斂！

‘刀！’謝子燕此時方知那‘銀光’是一把刀！一招過後，謝子燕的虎口撕裂，心胸刺痛！正要準備擋下第二招時，銀光卻倏忽不見！

原來，‘銀光’已遊走到另一人的身上！

顧宗義的舊招已老，新招未到的空隙中，那夾帶鐵腥的銀光已到！情急之下，他逆運內力，強行後退，倉促一個翻身，逃出銀光的範圍！

銀光沒有逗留！迅猛離去！

易無待雖然看不見靠近背後的銀光，可感受到一股波濤洶湧的殺氣！他下意識地舉起朝霞劍，使出‘天籟’一式，十成功力地向後一刺！龍吟綿綿！周遭的人彷彿耳中被人蒙上片刻！

殺氣雖退，可易無待的後背麻麻發熱，險些站不住！

銀光被易無待的一招天籟震開，順勢飄到他妹妹的頭上。只見易無憂正左揮弓，右使劍，斬殺烏鴉。混亂之中，銀光翕忽竄到面前！霎時寒風橫掃，易無憂的弓劍竟雙雙應聲折斷！

銳利的氣流讓她氣息一滯，口鼻嚐血！

幸虧銀光方才是半路出招，沒使全力，易無憂才堪堪抵擋得住！

一如往常，銀光絕不戀戰。一擊不中，便一閃即逝！

就在此時，房中氣氛陡然一變！黑暗中乍現一道長長藍光，直直迎上那神出鬼沒的銀光！

兩股截然不同的殺氣相撞！鏘地一聲，迸出點點火花！

說時遲，那時快，‘銀光’竄出門外，向鹿池逃去！‘藍光’尾隨急追！

房中鴉群，彷彿跟隨銀光那般，四散飛散，盡數出房，忽的消失夜色當中！

倒是那兩道‘光’，一前一後離開香水榭時，恰好都閃過正在進屋的南宮化羽面前。雖隻一瞬間，南宮化羽卻認出那道藍光，正是潛入機關城酒窖的那名戴修羅面具的刀者！

他不由驚忖，黑衣怎會在這裡?

鴉群的出現，隻維持半盞茶的光景。附近的人聽到動靜趕到，點燈一看，不由嚇得雙腿發軟！有人語無倫次，有人嘔吐不止！原來，香水榭中一片狼藉，腥臭斥鼻！浸血的地毯上，躺著數具斷頭屍體！屍首堆中，站著七個仍呼氣的人。

他們個個披頭散髮，衣衫滴血，臉色蒼白，在一片珠玉琦羅中，顯得格外狼狽。

更奇怪的是，每人脖子上，皆有一道讓人觸目驚心的刀痕！

*

追出門外的那道‘藍光’，正是面戴修羅面具，名喚朱厭的神秘男子。

朱厭本來躲藏在香水榭地下的暗室，聽到上面奇怪的哭喊， 便出來一探究竟。

甫出來，便瞧見滿屋的烏鴉，和一個蒙面黑衣人正舉刀攻擊屋內人。不對，與其說是攻擊，黑衣人更像在‘行刑’！因為，他的刀實在太快！太猛！其他人根本招架不住！

朱厭又驚又怒，驚的是居然有人在梧桐園殺人，喜的是許久沒有遇到如此厲害的刀了！他二話不說，出手一記，擋住黑衣人的快刀！

意外被阻，黑衣人露出的雙眼爆出精光，殺戮之意爆升！正慾發招，卻不知為何，遲疑了瞬間。隨即虛招一晃，如脫箭般，拔身便往鹿池奔去！

朱厭緊隨！

黑衣人輕功了得，竄入鹿池邊的水草，隱身不見！

朱厭只能靠著水草的細微擺動，判斷對方逃走的方向。當他再次發現黑衣人的蹤影時，黑衣人正翻牆，逃出梧桐園！

朱厭追至梧桐園外的巷子，見黑衣人往北疾行。

不一會兒，前方出現一道綿延不見盡頭的高聳城樓。朱厭腳下不停，心中卻想:‘這人怎麼逃到門禁森嚴的貴安城?’

黑衣人來到貴安城下，不假思索地爬上城牆，如壁虎般，轉眼消失在城牆的另一邊！

朱厭隨行，翻入貴安城。幸好此時夜深，加上此處的城牆離譙樓較遠，兩人運用輕功，過去之時，皆無聲無息。

貴安城內，朱厭一路追隨黑衣人。所幸一路沒有遇到勝雪監的巡尉。只見黑衣人翻入一高牆園戶。園中矗立一樓閣，池水環繞，水邊幾隻白鶴正在熟睡。

朱厭伏在牆頭，心底訝異不已！黑衣人到底是誰?怎麼來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