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秦健拱手站在一旁,幾次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沒有開口;他是看著商清薇長大的,知道陛下從不低頭的剛強性格,更知道讓陛下低頭是何等困難的一件事。
“你是想說,要穩定京西路的糧價,朕就要向嚴閣老低頭?”
“陛下,這只是權宜之計......”
秦健小心翼翼地道:“如今湧入京城的災民大多得到安撫,官私粥棚與日俱增,陛下不必為京城穩定擔心。
只是......”
“只是京西路地龍翻身帶來的後果可不僅僅只是幾萬災民湧入京城,而是糧價飛漲!”
商清薇冷笑道:“官倉中的糧食要應付戰爭和可能的巨變,不能用來平複糧價。
那嚴賊布局數十年,當年母皇在位時,君弱臣強,是他一力主張開放糧市......結果這幾十年下來,我大貞的糧市八成都已開放。
如今天下糧商都有朝廷承認的經營之權,他們與朝廷等同有了契約,所以各地糧市實際上是把持在他們的手中。
地龍翻身必引發糧價飛漲,但這背後也少不得是他們在推波助瀾!
朕知道,站在他們背後的是一個個利益均沾的各地官員,而站在這些官員背後的,則是咱們那位三朝老臣的嚴閣老!
所以他們就認為朕無論如何都不會動他們?
哈哈,他們當真以為朕就不敢嗎!”
“陛下不可莽撞,萬萬不可!
天下糧商無不與當地官員勾結,這是嚴老賊數十年苦心經營的結果,勢力盤根錯結,牽一發而動全身!
若陛下要對那些糧商下手,恐怕要下決心罷黜大貞六成的地方官才可!
若如此,朝廷必然生變,豈非正中了那嚴老賊下懷!”
一道蒼勁有力的聲音從禦書房外傳來,守護在禦書房門前的兩名金鳳營高手竟然沒有通稟,就主動為此人打開房門。
走進來一名臣子。
紫袍玉帶、身高八尺、腰闊兩圍、長髯飄灑!
正是大貞定國公、龍淵閣大學士、知承京事、太女太傅、賜禦前行走、不稟直入的荻瑞荻剛生。
如果說秦健是商清薇的內庭第一親信,這位荻大人就是商清薇在朝中的第一股肱之臣。
“臣荻瑞,參見陛下。”
說是禦前行走、可以不稟直入,那指的也是禦書房、後花園這樣的地方,不是金鑾殿,走進禦書房後,荻瑞一樣要大禮參見。
起身後,荻瑞就瞪眼望著秦健,好像要吃了他一樣。
“荻大人剛才所言,正是老奴心中所想,有道理啊......”
秦健笑眯眯地道:“狄大人這是怎麽了,老奴難道是哪裡不小心,得罪了您?”
“你自己還知道?”
荻瑞怒道:“你是內庭總管,可不是九城兵馬司、不是總捕衙門、更不是我承京府所屬,你在承京可沒有偵捕之權!
前晚是怎麽回事?你這位內庭大太監帶著兩名金鳳營的高手,還有兩名身份不明的江湖人,竟然在京城內高來高去,從北城追一個江湖客追到了南城?
若只是追殺江湖人也就罷了,你手下胡亂發射暗器,傷及三名無辜路人,其中一人重傷垂危!
老夫司職承京府,責無旁貸,今天就要抓了你去,按我大貞律法治罪!”
秦健不由一呆,苦笑道:“荻大人今天風風火火的來到禦書房,就是要抓我去治罪?就是因為我的手下昨晚不小心傷了一個路人?”
“不然呢?”
荻瑞一瞪眼:“難道你這位禦前近臣傷了人就可無罪?
在我荻剛生這裡,可沒有什麽內庭總管不內庭總管,老夫就知道你這個太監頭子前晚擾亂了京城安治、還傷了人,按律就該抓去承京府受審!”
秦健怒道:“荻大人請注意身份,什麽太監頭子不太監頭子的?你堂堂朝廷的二品大員,為何說話如此難聽?”
“啊呸!更難聽的話老夫還沒說呢!
你不就是個太監頭子嗎,敢割還不敢讓人說了?”
“荻瑞!你......”
“好了!朕的禦書房是你們兩個吵鬧的地方嗎?”
商清薇一陣頭疼,這大貞朝究竟是怎麽了?奸臣讓她心煩,忠臣也讓她心煩,荻瑞你是嫌朕老的還不夠快嗎?
“秦健,這是怎麽回事?”
商清薇這幾日憂心京西路地龍翻身的災情,根本無心顧及其它,秦健也沒敢稟告那晚追殺花落庭一事,她對此事並不知情。
“陛下,是那江湖第一浪子花落庭,前日他竟敢潛入京城,被老奴追殺,眼看得手,卻不想歸人巷的那位曾大俠出面救下了他。
事關曾大俠,老奴不敢擅專,隻得帶人撤離。”
“你做得很好,花落庭既然被‘曾大俠’所救,此事就暫時擱下。
荻愛卿,秦健是依朕的旨意行事,你這次就不要抓他了罷......”
商清薇暗暗皺眉,花落庭固然要殺,可若是因此得罪了君不苟,那可是得不償失。
“陛下,你們說的花落庭可是那江湖第一采花賊?
這個人倒是該抓!可那‘曾大俠’又是什麽人,難道他一出面,連這采花賊都不抓了?”
荻瑞越聽越是迷糊,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堂堂內庭總管居然跑去抓一個采花賊......你抓就抓吧,怎麽又出來了一個‘曾大俠’,而且似乎陛下對此人還十分顧忌。
“荻卿,此事你無須關心。方才愛卿說得很好,朕此時確實不能貿然對那京西路的糧商和官員下手,
可這京西路的糧價近日來不停暴漲,若聽之任之,不久就會影響到京城、京東路,甚至是天下各路州的糧價,此事非同小可,不知愛卿有何良策?”
你反對朕的時候倒是振振有詞,那就拿出解決問題的辦法來吧。
荻瑞嘿嘿一笑:“自然是擒賊先擒王。”
“如果可以直接殺了那嚴賊,朕早就殺了,還會等到今日?”
商清薇搖頭道:“那嚴賊布局朝堂多年,黨羽無數,早已與他利益相關,朕除非將這大貞的官員除去六七成,可那樣做天下必亂!
更何況那嚴賊與妖魔有所勾連,朕如何不知?如今也確實沒有萬全把握能夠將他除去。
除非朕請動國師,但是......”
商清薇搖了搖頭,國師的力量已為如今的天地不容,若是動用力量太多,就會遭受天地反噬,加快她隕落的速度。
所以不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際,國師是不可輕動的,她是大貞朝最後的底牌了。
“臣沒說過現在就要除掉嚴賊啊......”
荻瑞笑道:“臣說的是先除去這場災難的直接發動者,陛下不會認為京西路地龍翻身真的是天災吧?
臣查閱了天下堪輿圖,也察看了百年來各地發生地龍翻身的記載。可以肯定,京西雲州不在地裂帶上,所以就算再過上一百年,也不應出現地龍翻身這種大災。
所以,這一場地龍翻身並非天災,而是人禍!
幕後人極可能就是那嚴賊,畢竟當初開放糧市就是他一力主導、天下各路州的官員也多為他的門生故吏,各地糧商所得利益至少有三成納入這老賊囊中......
但是這場天災的直接發動者,還需徹查!以臣所見,能形成如此大的災難,恐怕涉及妖魔,甚至是......
臣以為,若能將其除去,當可敲山震虎,令那嚴賊有所收斂,也可震懾嚴賊一黨,到時朝廷再出面穩定糧價,那幫糧商沒了後台支持,還能翻天不成?
如此,則糧價可穩、災情可平。”
“荻卿此言大善!
朕果然不能沒有荻卿啊......既如此,這查明雲州地災一事,朕就要拜托愛卿了。”
商清薇聞言大喜,自己也是憂心過重、失了睿智,怎麽會沒想到這一層呢?
荻瑞笑道:“臣領旨。
所以......陛下啊......那位‘曾大俠’究竟是誰?”
商清薇頓時無語。
秦健看了一眼荻瑞,暗暗搖頭,心說你是個傻子嗎,陛下明明不想說,你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