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果站得太高,就會離這個世界越來越遠,最終變得自高自大。
君不苟喜歡的是融入這個人間,而不是俯視這個人間。
展紹雲望著前面五花馬上的青衫背影,目光有些狂熱。
代表承京府最高戰力的他就算放在江湖上,也是一流高手中的頂尖人物,哪怕入了公門,依然無時無刻不在關注江湖事,如何不知君不苟一劍截江力戰妖蛟的事跡。
原來凡間武者也是可以斬妖除魔的啊?素來以冷面示人的展紹雲自從見到君不苟就一直在笑,那是‘某個世界’的追星族見到偶像才會有的反應。
“噠噠噠......”
兩騎直接從承京府調撥的快馬已經弛出了承京范圍,一路向北,踏上了通往京西路的官道。
有展紹雲這個頭戴雙角濮頭,身著紅綬黑衣的公門中人相隨,路上少了很多麻煩,
開黑店的老油條見到他們會直接掛出客滿的牌子,剪徑的小毛賊立刻變成了羞澀的黃花大閨女,躲在草叢內說什麽都不肯抬頭。
一路曉行夜住,多在居安老店、避開了不知多少‘海海的迷字’,君不苟回頭看了眼滿面風霜的展紹雲,有這位展護衛隨行還真是方便,
自己幸虧沒有一意孤行堅持單人獨往,就如張青所言,如果此行真的查出案涉妖魔,有承京府的人在旁見證會方便許多;畢竟此案可能涉及一位‘大城隍’,在下界神靈中,這可是中高職級了。
有人間王朝備書,就算他當場斬了這位城隍老爺,上峰神祇也不好說什麽,就算真有什麽麻煩,那也是荻剛生這位青天來背鍋。
“涿州已過,沒想到啊,這場災難居然波及如此之廣,連這裡都受到了影響......”
展紹雲催馬趕了上來,與君不苟並肩而行,望著眼前的景象,劍眉緊鎖。
過涿州北行八十裡,原本還算平坦的官道已經變得歪七扭八,經常會遇到近丈寬的斷裂帶,路兩旁的山坡上常有泥石滾落。
路邊偶爾會見到搭設的粥棚,每個粥棚旁都有幾百上千的災民盤桓難去;朝廷已經下了嚴令,各州需自行安撫災民,敢放災民南行的,地方官第一個要被砍腦袋。
這道嚴令可是由內閣簽發,嚴松嚴閣老親自落了印的。
可見這老賊已經起了殺心,違令者哪怕是他的黨羽,也一樣難保性命。
鷹犬走狗在必要時也是可以拿來殺一殺、烹一烹的。
“這裡距離雲州震源不過千裡,自然是會被影響到......”
君不苟點點頭,加快催馬前行。
“君大俠,那灰雲谷真有此案的關鍵線索?此案當真可能涉及妖魔甚至是神祇?”
展紹雲從來不是一個多嘴的人,可是自從遇到了君不苟話就變得多了起來,他其實還想問,傳說中的武道是否真的存在?
終究還是問不出口來,武道秘籍豈是可以輕傳的?別說武道罡氣、通神劍術,區區一個‘五虎斷門刀法’都被某些人當成‘鎮派之寶’概不外傳。
“或許吧,一切都要等找到了那隻穿山甲再說。”
兩人一問一答,漸漸繞過一道山梁,到了兩條山脈間的平原地帶。
京西路上最多這種地形,剛翻過了萬夫難開的絕險山脈、就會看到千裡沃野的廣袤平原,所以才有‘得京西者得天下’的說法,當年大貞太祖就是先據京西,然後從這裡一路殺入舊朝中原,最終得了天下。
只是眼前這片平原已變得一片狼藉,種下不久的莊稼東倒西歪、田地扭曲變形、大塊大塊的肥土翻了上來,四處田舍不是變成一片瓦礫,就是變成斷壁殘垣。
居住在這裡的百姓死得死,逃的逃,早已不見人煙。
君不苟的目光停留在一片寧靜的湖泊上。
這個湖不大,湖岸種植的絲柳、楊槐多半已是東倒西歪,在一株搖搖欲墜的歪脖樹下,正坐著一個人。
是個蓬頭垢面、鶉衣百結的乞丐。
這個乞丐的年齡不大,看樣子也就是四十歲出頭,一腦袋黑發亂糟糟的團在一起,竟沒有一根白發。
他沾滿汙泥的雙腳前方鋪了半張草席,草席上擺著一壺酒、一隻燒雞、還有一大堆水煮落花生,自斟自飲,美的雙眼都眯成了一條縫兒,右腳在地面上不時愜意的輕輕叩擊。
在常人看來,這就是一個普通乞丐,君不苟卻看到這個乞丐的破衣下隱隱有光華閃現,
他的破草鞋在地面上每點擊一下,就有一道玉色漣漪散發出去,散到了附近的草地,好多被震波拔出根系的小草就緩緩沉回地面。
散到了旁邊的小湖,湖中原本肚子翻白的魚兒就又開始遊動;散到了遠處的田野,那些原本已經斷絕了生機的莊稼便又煥發了生機。
這些展紹雲自然是看不到的,見君不苟忽然停下馬望著這個乞丐,便笑道:“這個乞丐倒是會享福,居然有酒有肉,可比那些災民強太多了。”
他和君不苟明明距離這個乞丐還有兩三百尺,乞丐卻遠遠望著展紹雲一笑:“哈哈,是啊是啊,丐爺我有肉有酒,你有意見?”
展紹雲頓時打了個冷戰,隻覺眼前一黑,就要從馬上栽下來。
君不苟一把扶住展紹雲,見他雖然已經昏迷,卻呼吸平穩、面色紅潤如常,知道那乞丐並未加害他,便將展紹雲抱到旁邊的草叢內放下,抬頭看向乞丐。
“看啥,我這一雙‘眯眯暈暈眼’沒暈倒你,你很厲害是不是?”
乞丐衝君不苟嘿嘿直笑:“知道你本事大,通常像你這樣本事大的人啊,就都喜歡管閑事......當然啦,這也不算什麽毛病,丐爺我還不是一樣?
喝酒不?”
君不苟看了眼他手中那個髒兮兮的酒壺,沒回答。
乞丐搖頭道:“怎麽,嫌丐爺的酒壺髒?
不喝拉倒!別人想喝我還不請呢。”
君不苟笑道:“沒嫌你髒,我是看你的酒壺小了點,怕是不夠我喝啊?”
乞丐頓時哈哈大笑,手指君不苟道:“你的口氣倒是不小。
盡管來試......還有啊,你先不必擔心這壺裡的酒夠不夠你喝,你應該擔心的,是自己夠不夠資格喝我的酒。”
君不苟不覺笑了。
這還是個狂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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