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四手持幾份拜貼,邁步進了家門。門後是一進院。過了垂花門,便是二進院。二進院原本雜草從生的裸露泥地已然被修整乾淨利落,其上緊緊鋪了一層灰白方石磚,顯得整潔大氣。二進院中央有一套石製桌凳,院落一角有一株梅花樹,只是才剛入冬,臘梅還未開放,不然一家人圍在桌旁,飲茶賞梅也是極好的。
楊四有點火急火燎,可顧不得欣賞主家起的新院子。
他一個箭步衝到西廂房門口,焦急又不失恭敬地說:
“二少爺,二少爺!又來了一堆拜貼,您要不要看看。”
門應聲而開,露出葉長恭蓬亂的頭髮與疲憊的臉。
少年竄了出來,一把奪過楊四手中的拜貼:
“煩死了!”
楊四聽罷,站在一邊搓手,嘿嘿賠笑。
這一個月來,村民們可要把葉家門檻踏破了,關系親近的直接上門敘舊,有錢的捐錢捐物,沒有錢的就出點力氣,幫著葉家把老舊庭院翻新擴建,也算結下一份香火情。
至於關系原本不親近的,多半是村裡的鄉賢富戶,沒那個臉直接上門,只能按流程,先央著楊四送拜貼,待葉饒看過同意,才有機會面見仙顏。
這事兒本是葉饒的活,後來他嫌麻煩全丟給葉長恭了,自己則帶著婆娘跟長樂天天去遊山玩水,今日又說要給某位叔公去鎮上物色家具,得到午後才回來。
可憐的葉長恭便只能苦哈哈地留在家裡處理人情。
“望玄村哪裡來這麽多有錢的?以前一個個都看不著,現在跟竹筍尖一樣全冒出來了!”
葉長恭翻著拜貼,沒好氣道。
“少爺容秉。今兒的幾個,貌似是隔壁半坡村的富戶,慕名而來,說是備了重禮孝敬老爺……”
“隔壁村的?”
葉長恭皺了皺眉,仔細翻看起來,發現好像確實不是本地人。
“既然不是本地人,那得排本地人後面……”
葉長恭有了主意,便轉身回屋拿了一堆木牌長釘出來,木牌上面刻著日期時辰,諸如“十一月二十一日未時.一”此類。
葉長恭將一應物什扔到地上,俯身抽出一個拜貼與一個木牌配對,用長釘串好,完事招呼楊四蹲下,一股腦子塞到他懷裡。
葉長恭對他吩咐道:
“楊叔,你這樣。出去跟他們說來拜訪的人太多了,再加上老爹每天隻未時申時見客,檔期要排到十天之後。要是他們樂意等,到時候按著木牌上的時間來就行,不樂意就算了……叔,你聽清楚沒?”
“聽清楚了!”
楊四猛點頭,隨後直起身子,抱著一堆拜貼木牌出門去了。
看著楊四的背影,葉長恭捂臉長歎:
“日子沒法過了,跟個牲口似的……要安排檔期,要清點禮物,要核驗地契田產,還要記著給幾戶親近人家回禮,還要抽空修煉,還要想辦法培育爹撿到的三袋靈種……”
葉長恭站起來,攏了攏自己蓬亂的頭髮。
其實最燒腦筋的還是培育那三袋靈種。
據袋口標簽所述,它們分別叫玉清稻、化靈果、誘妖草,只是除了名字之外,葉長恭對它們真是一無所知。
他已經養死六顆靈種,再不想想辦法估計要全軍覆沒了。
“愁啊~~~”
葉長恭抓狂地仰天長嘯。
突然,他想到一些不對勁的事情。
少年瞪著大小眼,十分狐疑:
“爹娘長樂去玩了,我在忙裡忙外。這個家是不是還剩下一個姓葉的?他人呢?作用呢?”
……
“阿嚏!”
葉長青坐在劉老漢家的田埂上,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長青哥,仙人也會受寒呀?”
葉長青身邊,劉蓮香掩嘴輕笑。
葉長青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臉紅道:
“許是我道行太淺,比不得爹和弟弟……”
劉蓮香大著膽子,坐得離葉長青更近了些,幾乎整個人貼了上去。
她將臉枕在葉長青寬厚的肩膀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
“那……我給你暖暖。”
“蓮妹……”
葉長青驚呼一聲,心跳陡然加快,整個人繃得筆直,臉像火燒。
葉長青覺得,這種感受實在難受得緊,可偏偏又不想抽身離開,明明憑他的身手很容易做到……
罷了,就這麽著吧。
葉長青聞著蓮妹的發香,無奈地想。
“額……蓮香啊。”
二人溫存之際,劉老漢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什麽事?”
劉蓮香回頭,大為不悅。
葉長青卻猛地站了起來,有點莫名心虛。
他慌慌張張地轉身,對劉老漢一禮:
“劉伯伯好。”
“使不得使不得!絕對使不得!”
劉老漢舍了一把老骨頭,迅速上前將他拖住。
葉長青大感意外, 這幾日他常來劉老漢家,每次他向劉老漢行禮的時候,劉老漢都是這副張惶的樣子。
客氣一兩次就夠了,客氣這麽多次做甚?
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更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是劉蓮香對他爹的態度。
“你來到底來幹嘛的?真是煞風景!”
面對女兒的詰難,劉老漢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脖子一縮:
“俺……俺來叫你吃飯的。”
“哦!原來是叫我吃飯呐,我還以為是來給我送一尺紅呢!”
劉蓮香翻了個白眼。
“一尺紅是什麽?”
葉長青則有些好奇。
“沒什麽沒什麽!”劉老漢魂都要沒了,情急之下忙道,“一尺紅……一尺紅就是……就是一尺紅的布料!俺打算買一些紅布,叫蓮香轉送給你爹哩!”
葉長青恍然大悟,連忙擺手:
“劉伯伯您太客氣了……這麽貴重的東西我爹不好意思收的,還是留著您自己用吧,興許還能給蓮香做身新衣裳呢。”
劉蓮香聞言,用胳膊肘捅了捅葉長青,狡黠道:
“喂,長青哥,你知不知道紅衣服什麽場合穿得最多呀?”
“蓮妹……我笨……”
葉長青顯然不知道。
劉蓮香一咬嘴唇,而後踮腳,在他耳邊細細說了幾句。
葉長青瞪大雙眼,瞬間呆若木雞,一動不動,臉上似乎還不斷冒著熱氣兒。
劉蓮香見他這副樣子,哈哈大笑起來,對女孩來說,逗弄葉長青是一天裡最有意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