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他不请自来 第15章 因为月亮太刺眼了

这是希锦三年前画的，那年宋卿安带她回家乡给他爸爸扫墓，夜晚的时候，麦浪在秋风中翻滚，天上明月高悬，星子闪烁。

回来后她就开始着手创作这幅画，但她没有画月亮，那轮亮如银盘，在没有路灯的夜晚，给整个村庄都裹上亮色的月亮。

“因为月亮太刺眼了。”希锦回忆着那时的想法，“那晚的月真的很亮，亮得让人下意识的会忽略其他景色，我不喜欢。”

“真偏心啊。”骆瑱玦似嘲似笑，“为了其他景色就不要月亮了，还要怪它太亮了。”

希锦沉默了。

某种意义上，她是很偏心。

她太渺小了，是鸣叫的小虫，是摇曳的麦穗，是飘零的叶片……她从不会站在月亮的角度思考问题。

哪怕是现在，她依旧觉得月亮足够亮，每个人都会看到它，赞美它。那她偏心一点，去看看那些被月色掩盖的景物，也没关系吧。

两人安静地并肩而站，谁都不再说话，静谧却和谐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

希锦忍不住走神，记忆里他们好像很少有这样平静相处的时候，哪怕两人独处，他也要抱着她，和她说许多话。

他年少时一点也不像看起来那么冷漠疏离，相反私底下对着她就是个幼稚鬼。

会跟她吐槽穿喜欢的鞋子会被人踩。抱怨物理老师讲课语气一惊一乍，早晚把学生吓出心脏病。还偷偷看人家女生戴的发卡问她喜不喜欢，想给她也买一个。

这些她以为自己早就忘记的记忆不知从哪里又冒了出来，清晰地串联成一个个画面，想要将她拉回那个狼狈的青春。

就在希锦觉得自己不能继续沉浸下去，想要找个借口离开时，一道眼熟的瘦弱身影从楼下飞奔而上，顺着楼梯头也不回。

是刚刚在画室和她聊天的宋莹莹。

希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飞快地追了上去。

骆瑱玦一直面对着画，回过头的时候宋莹莹已经跑上了楼，希锦突然往楼上跑，他愣了一下才追上去。

教学楼楼顶的门日常应该是锁着的，但只有学生们知道，那锁早就被偷着抽烟的男生们弄坏了，一拽就开。

希锦体力不好，气喘吁吁地追上来时，就看到宋莹莹拽开锁头，推门跑上了楼顶。

骆瑱玦和希锦前后脚上了楼顶，但长腿一迈，一步顶希锦三步，所以两人是一起到的顶楼。

两人上了楼顶，就见宋莹莹正在毫不犹豫地翻过栏杆。

“不要！！！”

希锦爆发了生命的潜力，竟然比骆瑱玦更快一步抓住了宋莹莹的手腕。

只是十几岁的孩子，比希锦还高一点，毫无求生欲地往下跳，力量压根不是希锦能承受住的。

她扑的太猛，身体本就因为惯性往前倾，被宋莹莹的力量拽着，整个人跟着朝楼外翻了过去。

骆瑱玦那一瞬间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完全停止了跳动。

他失去了片刻的记忆，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抱住了希锦的腰，毫不犹豫地将她拉回来。

希锦自己也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对骆瑱玦喊道：“骆瑱玦，你快拉住她，我要拽不住她了！”

骆瑱玦一言不发，手死死扣住她的腰，在她喊第二遍的时候，才倾身过去帮忙拉住宋莹莹的手腕。

宋莹莹是真的没有半点求生欲，她甚至扭动手腕，想从希锦手里挣脱出去。

骆瑱玦拉住她，她就用另一只手抠他的手指，尖声哭喊着：“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

教学楼只有五层，楼下的人们很快就发现有人要跳楼，尖叫声此起彼伏。

校长刚和愿意投资的学生家长夸完自家学校多么重视学生的心理健康，还带人专门去了学校心理咨询室参观，扭头这就听人喊：“快报警啊，有人要跳楼了！”

校长跑出去就见所有人都在抬头往教学楼上看，他跟着看过去，腿一软差点坐地上。

老唐心里苦啊，他前脚跑，其他校长老师后脚追，前后脚上了教学楼顶。

骆瑱玦力气很大，但宋莹莹想死的心太坚决，一点也不配合，扭着身体双腿乱蹬。他手背胳膊上到处是女孩抠的血痕，哪怕如此他的力道也没有放松半分。

希锦没有注意到，他深色的西装外套已经被鲜血浸染，鲜血味被楼顶的风吹散。

希锦跟着一起拽宋莹莹的胳膊，努力地劝说着：“你刚才不是还和我说你想当画家吗？你要是死了，你的梦想怎么办？你有什么困难你告诉老师，老师一定帮你好不好？”

“不好，没有人能帮我，我求求你们了，放开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想活，我好痛苦，我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好痛苦！！！”

校长老胳膊老腿地跑上来，差点跪地上，其他人也顾不上他，绕开他跑到护栏边，众人一起把宋莹莹生拉硬拽了上来。

希锦腿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骆瑱玦坐在她身边，胳膊搭在曲起的膝盖上，骨节分明的手上一道道血痕，十分刺眼。身后，被鲜血浸透的西装布料沉甸甸的，滴滴粘稠的液体滴落。

希锦没有关注他，她的视线一直紧紧锁定在被老师校长们抱住的女孩身上，眼里是深深的恐惧。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掉下去了。

骆瑱玦却低着头，除了手在微微颤抖，像是完全不在乎宋莹莹是否再去寻死，整个人游离在所有人之外。

孩子救上来了，校长感觉自己心脏病都快犯了，赶紧询问学生信息，让人联系家长。

宋莹莹的班主任赶过来，看到女孩脸露一丝不忍，对校长说：“已经给她妈妈打了电话，一会儿就来了。”

“你们为什么要救我呜呜呜，让我死掉，所有人都会开心了呜呜呜……”女孩被拽上来，失声痛哭。

“宋莹莹，你才十三岁，你还有大好的未来，你还有爸爸妈妈，有同学老师，有梦想还没有实现，为什么要去死呢？”老师劝说道。

宋莹莹摇头，哭得越发悲戚，“因为所有人都讨厌我，我下贱，我不要脸，我是爸爸妈妈的耻辱！！！”

“你不是，宋莹莹，你成绩优异，长相出众，性格温和，老师同学都喜欢你，你爸爸妈妈怎么会觉得你是耻辱？”班主任反驳她。

宋莹莹脸上尽是绝望，“是啊，老师，我没有勾引周叙白，我没有早恋，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欺负我。明明是他们打我，想要强暴我，为什么我爸爸妈妈还要打我，为什么同学们骂我不要脸。老师，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为什么是我？

我做错了什么？

希锦以前也曾无数次地质问，她努力学习，与人为善，从不主动招惹是非，为什么那些人还要欺负她，为什么她没有爸爸，为什么妈妈总是因为她不开心，为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做，却成了所有恶意的根源？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