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清風苑的竹屋裡日夜打坐,每天所做的,就是不斷感受著天地間的能量。當感受到細小如粉塵的白色光點在空中遊蕩,然後在吐納中慢慢與之合而為一,運行在自己的經脈之間,讓蒙歌越發迷戀和沉醉。
他喜歡這種不斷積累和成長感覺。
除此之外,蒙歌好像並沒有感覺到其他變化。這麽說也不對,蒙歌覺得,他好像不容易感到精神疲憊了,睡覺的時間稍微短了些。
一個月修煉到第一層境界,這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得看和誰比。像大師兄夏潘,地品上格,用了將近兩個月。而天品中格的孟瑤,則用了一個半月,當然,她修煉的是容易突破的那類功法。
從理論上說,靈品越高,修煉時間越短,但也看在什麽境界,看對何人而言。像煉氣期這種最初始的境界,區別並不是很大。
蒙歌既已正式被領進了門,也克服了種種問題,接下來自然是按部就班修煉下去。旁人這麽想,蒙歌自己也如此想。
可連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是,這才過了不到一個月,又遇到了新的問題,這問題讓他輾轉反側了好幾天,無法專心靜修。
他經常在《無妄訣》中看到一個字,也經常聽師兄們談起這個字,可無論自己如何思考,也不懂它的含義。他覺得有必要好好研究一下這個字,才能更透徹更順心的修煉。
這個字便是:道。
蒙歌徹夜苦思,卻始終不得其意,無奈之下,開始求助同門。
某天,他見三師兄呂清松正好從嶺下歸來,便興衝衝上前施了一禮,接著問出了這個讓他頭疼不已的問題:何為道?
兩個多月以來,呂青松已經清楚的看到,這位小師弟乃是勤奮苦修之人,但這並不妨礙他堅持自己的道。他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摟著蒙歌肩膀,把黑眼圈湊到他耳旁壓低聲音,老神在在道:“師弟,我告訴你,道就是縱情放欲,暢快方能得道。”
“那如何暢快?”蒙歌聽得雲裡霧裡。
“那還用說,當然是與佳人共度良辰。明天要不要跟師兄下山,師兄帶你去醉青樓體會一二,你的道自然可得。”
蒙歌聽完,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他雖未經歷過男歡女愛,但也朦朧懂得一些,醉青樓,光聽名字就不是什麽正經地方,嚇得他一溜煙跑回了清風苑,直看得身後的呂師兄捧腹大笑。
跑到岔道時,蒙歌剛好碰到前來尋他的孟瑤,後者見他神色反常,目中含羞,幾句話就詐出了他與三師兄的對話。
孟瑤已十四歲,若在世俗之家,已經到了可以出嫁的年齡,再加上自己獨特的出身,對三師兄的話自然十分懂得。臉紅之余,她不禁暗啐了一口那好色師兄,對蒙歌正色道:“師弟,你可不能聽信呂師兄的話,他那是偏見,你可不準學。”
“師姐,那什麽是道呢?”
“道啊,嗯......應該是堅守本心吧。對,只要堅守本心,就能得道!”孟瑤沉思許久,這才想出一句自以為很有道理的話,心中不免有些沾沾自喜。
可是,蒙歌接下來的一句反問,讓她的自得立刻煙消雲散。
“那什麽是本心呢?”
“這......要不你去問問薛師兄吧,他應該能回答你的問題。”孟瑤言畢,勉強一笑,作勢要走。
蒙歌點點頭,也不攔她。別過師姐,他來到薛亮居所,見其正準備出門,問過得知,原來是師傅令他深入林中,收集風炎樹的種子。
這風炎樹談不上稀有,但也並不十分常見,屬於最低級的靈木之一,其種子狀如松塔,可助修士提高丹爐之火的溫度。
“本心?道?”薛亮聽完蒙歌的講述,不禁愣在原地。
他是個循規蹈矩、聽命行事的人,做什麽事都怕辜負別人期望,所以不論在家中,還是進入燕三嶺,最是老實肯乾,因而也培養成了不愛思考的習慣。
不過,他沉思了一會兒,用他僅有的十九年春秋,給出了一個回答:“師妹冰雪聰明,也許對她來說,堅守本心就是得道。如果本心就是道,那我的本心,應該在基礎上吧。”
見蒙歌目露迷茫之色,薛亮撓撓頭,憨笑一聲,又補充道:“基礎,就是各方面來說最應該做到的事。比如師傅交代的任務,比如基礎功法的修煉,基礎法術的修煉,基礎的待人之道,等等吧。只要做好這些最基礎的事,並且持之以恆,就是道。”
“大錯特錯!”面癱師兄鄭峰不知何時出現,他搖搖頭,指指點點的走來,努力做出“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用他那副百年不變的表情對二人道:“丹藥足才能得到。你看咱們師傅,什麽基礎法術不會,就是修為也已達到入丹境,離結丹期只差半步,你看他老人家現在最著緊的是什麽,煉丹!”
“也許吧。”薛亮既找不到反駁的理由,也不想否定自己,憋了半天,最終竟一句話沒說,借口任務先行離去了。
蒙歌覺得面癱師兄說的在理,但隱隱覺得,那並不是自己尋找的道,道了聲謝後,便去了大師兄的居所。
大師兄近來突破十一層無果,心中煩悶,此時正在後院猛練基礎法術,什麽火球術,冰錐術,一個接著一個,瘋了似的往樹乾上打,方圓幾十丈的林地,快被他轟成了平原。
“哦,是小師弟啊。”他見到蒙歌,急忙停下手中法訣,拍了拍身上的木屑細土,做出一副師兄該有的舉止,引著他坐到石桌旁,一邊倒茶一邊說:“有什麽事嗎?”
蒙歌望了望被轟出來的“平原”,又望了望大師兄的臉,見其神色如常,乾巴巴吞了一下口水後,這才將一天的經歷說與他。後者聞言,低頭沉思了起來, 過了許久,他才說道:“也許他們說的,都是道。”
聽完大師兄的中庸解釋,蒙歌心中的疑團不僅沒有解開,反而又多了一條分叉,更加迷惑了。
幾天后,蒙歌打聽到師傅已煉丹出關,再也按捺不住心中迫切,徑直前往飛燕樓詢問師傅任癸。
飛燕樓三樓。
任癸正坐在書房裡看著什麽,見蒙歌進屋,眼皮都沒抬一下就說到:“什麽事?”
“嗯......”蒙歌思慮片刻後,低聲講述起前兩天的事情。
“何為道?這的確是個值得思索的問題。”任癸聽後,驚訝的望了他一眼,接著,他放下手中的書,低頭陷入了沉思中。
過了許久,任癸才再度抬起頭,那深邃的眼神好似陷入了回憶,眉宇間的滄桑越發明顯,他悠悠說道:“為師自十五歲開始練氣,歷經十四年築基成功,如今七十有九,離結丹期只差一步,雖不算天資過人,但也說得上勤奮刻苦。若你問為師何為道,大概應該是勤勉克己吧。”
“勤勉克己?”蒙歌又多了一個關於道的解釋,心中有些凌亂。
“當然,這是為師自己的理解。也許每個人追求的道,都有不同吧。”見蒙歌眼神迷離,任癸又道:“蒙歌,為師理解的道,不一定適合你,你需要在往後的時間裡,在種種經歷中去感悟自己的道,那才是真正屬於你的道。”
蒙歌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又聊了兩句後,便告辭離去。
回到清風苑的居所,苦苦思索一整天的蒙歌,忽然恍然大悟,還真就總結出了屬於自己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