拚著最後一絲清醒的意志,轉過頭,看到的是王昕欲那張冷漠的臉,隨即委頓在地,生死不知。
尤鬱樂的意識趕到時,李湖濱已然中了王昕欲那一掌,緊隨其後的洛雨情只見到了癱倒在地的師哥。
看著二師哥身下的一大攤鮮血和深深凹陷的背脊,洛雨情不由落下了眼淚。
終究還是來晚了嗎?
倒不是她對李湖濱有著別樣的感情,只是同門十余年的感情,加上她的醫者仁心,最後還是決定救這位師哥一命。
這是早就做好的決定,從她發現王昕欲消失後就做好的決定。
這眼淚不是為了那個狼子野心的二師哥,而是為王昕欲,為自己,為他們二人的感情。
絕情劍仙是什麽樣的人?什麽江湖道義,什麽人情世故,在他眼裡都只是浮雲。
他在乎的,除了她洛雨情,便只剩下那虛無的情道了。
而今自己若要救這位二師哥,則不得不面對自己的戀人。萬一牽動了他身上的病根……
況且救這位二師哥,不得不使用那張四季床了,可這樣的話……自己最為重視的自由就……
不過看向面如金紙的李湖濱時,人命關天的想法還是戰勝了一切的雜念。
自塵藥堂出來的弟子,無一不為人世間抗衡著死亡,即使對方是如何的罪大惡極,也要救助他。
王昕欲看著眼前重傷的對手,不知為何,心中牽引出一絲煩躁,這是他不曾有過的體會。
作為世間最難修煉的道之一的情道的天才,他對於自己和他人情緒的調動和控制已經到達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加上有著絕情,怡情兩柄劍傍身,也幫著他控制著自身的情道之力。
兩柄上古神劍自誕生之初就有著非凡的功效,絕情可讓使用者控制柔情造成的優柔寡斷,怡情則可以讓自身控制負面情緒的爆發。
可此刻,即使有著怡情劍的壓製,王昕欲隻覺得全身漸漸燥熱了起來,情緒漸漸的控制不住了。
即使如此,他還是執意要調動早已紊亂不堪的情道之力,想要將眼前這個倒在地上,令人厭惡的東西給抹殺了。
洛雨情閃身到了他的面前,緊緊抓住了他的手。
還沒有等她開口說話,只見王昕欲僅存一絲神智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疑惑,隨後眼睛徹底為血紅色充斥,一口鮮血噴湧而出,將洛陽情的白衣全然染成了紅色。
洛雨情這才想起了心蠱在王昕欲身上留下的病根,這心蠱拔除後對其余人可能影響並不大,唯獨對情道中人最為凶險。
看樣子,情道的道力已經在王昕欲的體內失控了,她焦急的將手伸向懷中。
可是不等她將手中的藥喂到王昕欲嘴裡,王昕欲已然躍至半空,未有任何言語便離去了。
她剛想追上去,不料體內的道力紊亂,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消失在自己的視線。
空中幾滴晶瑩落地,好像是那絕情人離去時滴下的。
修煉任何的道,走火入魔都是最為凶險的事。即使僥幸留得一條命,可全身修為也要盡數化為泡影。
悲傷充斥這洛雨情的心,兩個親密無間的人,隻兩日,便一生永隔。
他在最後,都在盡力去控制體內失控的力量,害怕傷到她。
而她這幾日來,卻又傷的他是如何的體無完膚呢?
一切隻怪那該死的——
天意弄人。
真的值得嗎?為了救一個人渣師兄,卻要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
可我究竟錯在哪了?
我和昕欲只是想安靜的在這山莊中度過一生,錯了嗎?
為什麽這個人渣師兄就這樣找上門了?
這一切難道是天意嗎……
洛雨情顧不上自己快要失控的醫道之力,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
天道……
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可半晌後,頹然松開了手。
看向那個始作俑者,還是起身將一顆天蓮青華丸塞入了李湖濱的口中,勉強為他吊住了一口氣。
想著自己與王昕欲自相識以來的種種,洛雨情淒然一笑,雙腳一軟,坐在了地上。
滿山遍野的怡情樹上開遍了怡情花,可此刻,紛紛凋落。
這些一年四季盛開的花終究還是凋零了。
看著眼前的景象,洛雨情便不刻意克制體內錯亂的道力,此刻她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她必須為王昕欲做的事。
她雙膝向著怡情山莊的方向跪著,撕下了自己長裙的一部分,蓋在了頭上。
拜了下去。
隨後便昏暈了過去。
在場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山上,有一位帶著面紗的女子注視著這裡發生的一切,強如王昕欲,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察覺。
“我親愛的妹妹,我來帶你回家了哦……”面紗下,是女子微微上揚的嘴角,仿佛看了一場好戲。
而尤鬱樂並沒有看到這一切,他見王昕欲離去,一心隻想看這位傳奇人物到底最後怎麽樣了,為何銷聲匿跡十余載,便緊緊跟在了其身後。
只見王昕欲一頭撞進了觀潮絕情閣,不一會兒就出來了,隨後向著北邊而去。
或許是實在控制不住體內的力量了,王昕欲直直從空中跌落到了地面上。
尤鬱樂趕忙來到其身邊,只見其時而狂笑,時而大哭,已然是瘋魔了。
他不斷的轟擊著地面,直至周圍形成一個土坡。
只見他手指顫抖的伸向了腰間,尤鬱樂這才明白他想要幹什麽。
這位絕情劍仙想要通過舍棄絕情劍來強行平衡體內的情道之力。
突然,尤鬱樂隻感覺頭仿佛要裂開了一般傳來劇痛,整個憶域也顫抖悲鳴起來。
等到他緩過來時,王昕欲已是消失不見了,而原地也隻留下了絕情劍的塚墳。
想是王昕欲的方法奏效了吧。
隨後憶域消散開來,化為點點金光回到了那柄已經破敗不堪的絕情劍中。
尤鬱樂隻覺得恍如隔世,自己竟然親眼目睹了這一切,讓他久久都不能平複。
調整了好一會兒,他才想起到自己真正的目的,只是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好在外面僅僅只是過去了一炷香的時間,尤鬱樂隨後向著南邊先回到了怡情山莊。
出乎他的意料,李魏宏三人也早已到了這山莊內,不由得詫異,他們這是如何找到路的。
“老弟我有一門法術,能夠感應到附近的好事。”李魏宏嬉皮笑臉的說道。
尤鬱樂只是靜靜的聽著他吹牛,心中卻默默的盤算著什麽。
二女卻是又跟李魏宏聊了起來,尤其是孟涵,可以說這一路上李魏宏說一句話,她就要懟上一句。陳玲則是笑著聽二人玩笑,偶爾也加入其中。
“你個死胖子又吹牛,你如果有這本事,一開始還在山裡轉圈圈?姑奶奶我——”
孟涵本就不是安靜的性格,說著越發的熱鬧起來。
“轟隆——轟隆——”,一陣沉悶的雷聲打斷了幾人七嘴八舌的扯皮,豆大的雨水傾盆而下,夾雜著陣陣的閃電。
眾人急忙躲到了山莊之中,尤鬱樂因為早就勘察過一遍,對山莊很是熟悉,很快安頓好了眾人。
隨後他去到了山莊中的藏書閣,只見其中蛛網密布,可是那些典籍卻是一本都不見了。
掃興的他又來到了洛雨情的那間煉藥房,不出意料,所有珍貴的藥材也都被帶走了,不死心的他看向了房梁。
可是上面的那塊牌匾上的藍白水晶已是不見了。
他走向那個密室前的石壁,用盡全身功力一掌擊出,可石壁卻是紋絲不動。
隱隱中甚至反彈了一部分掌力給他自身,不知是何材質。
一無所獲不禁讓尤鬱樂一陣失望,最後他來到了觀潮絕情閣中,地上卻有一物讓他雙眼發光,驚喜異常。
正是那本《情修》,雖然自己修的是戰道,但這情道的典籍到後面未必派不上用場,於是將其好好收藏了起來。
他沒注意到,在他手接觸到那本典籍時,腰間的劍鞘上兩顆本黯淡無光的寶石發出了若隱若現的光芒。
一顆淺綠,一顆緋紅。
隨後,尤鬱樂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休息。
於此同時,就在尤鬱樂觸碰到《情修》的那一刻。
在一個安靜的廢棄小鎮的酒館裡,一位熟睡衣衫襤褸的中年人腰間的劍鞘上,兩顆寶石微微閃動了起來。
一顆楓黃,一顆藍白。
男子瞬間從睡夢中驚醒,不過很快,他淡然一笑,又是睡了回去。
不可能的,怎麽老是胡思亂想呢?明早還要趕路呢。
很快到了晚上,就在那廢棄小鎮數十裡外的一個鎮子上,情況卻是全然不同,一副紅火喜慶的樣子。
一個大院的門口張燈結彩,紅火的不行, 路過的路人都尊敬的看向那府院上的牌匾。
府院的主房內,一名相貌莊嚴的中年人聽著管家的匯報。
“您的壽宴籌備已經……”
就在這時,一襲黑影瞬間出現在了房內,燭火為他帶起的風吹的幾乎明滅。
管家嚇了一跳,當即就要上前呵斥。不料那主人擺擺手,竟是讓他出去了。
管家走出去後,那中年人看向黑影,緩緩開口道:“姓何的,每次出現都那麽神神秘秘的幹嘛?有話快說,希望你帶點好消息來,別攪和了我的壽宴。”
那黑影也沒廢話,俯身到了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那中年人的國字臉上的眉頭皺了起來,“這……”
“難辦?”
“不難辦。只是你們這些家夥,就不能讓我借壽宴好好休息休息嘛。”
“只有朱雀一堂沒有任務在身了,你仔細點,不要誤了亭裡的大事,我得趕緊到京城去了。”
“老章沒讓你給我點東西?”
那黑影正欲動身,聽到這話,身形一滯,從懷中掏出一包東西,扔給了那中年人。
中年人穩穩接過,掂了掂分量,笑了笑,擺了擺手。
那黑影嘀咕了一聲:“財迷。”隨後就消失不見了。
看到黑影走後,那中年人才長歎一口氣,笑容又為緊鎖的眉頭取代。
大院深處,一位一身雪白衣服的中年女子坐在池塘邊的小石凳上,手握一隻簫,嗚嗚咽咽的吹了起來。
今晚的月亮,好像格外的亮。
是你要來了嗎?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