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時日月 第一十六章

星期天，蘇洵送了一趟早客後回家，發現張宏道、江靈珊、李照清都停下手中的活看著自己笑。

“幹嘛都笑得賊兮兮的?”蘇洵也笑了。

“快看，有人找你。”李照清用手指向角落的那張桌子，一個姑娘的側影映入眼簾，正在雙手飛舞筆記本上打字。蘇洵的腦袋嗡了一下，怎麽會是她?不知如何應對索性清了清嗓子咳兩聲。

“蘇哥，你回來啦！”那個姑娘起身，毫不見外地笑將蘇洵拉入座。

“你是怎麽找到這裡來的?”蘇洵吃驚發問，此女正是陳數。

“我現在正在上海讀研，後年畢業，怎麽找到這裡的?哈哈，我知道你的底細了！”

“小點聲，還有其他客人在。”

“原來你跟我家的那位老太公是好朋友，都是看上去年輕，其實已經很高齡的老妖怪，哈哈哈！”

“聲音再小點！老妖怪?聽上去不大舒服啊，不過還挺形象。”

“難怪你拒絕我，是不是害怕亂倫?”

“八字沒一撇的事情，不要說敏感詞，你的老太公還好吧?我們差不多一個月沒聯系了。”

“他老人家好得很。”

“找我有事?”

“事業，一切都為了事業，聽那位美眉說你現在在開網約車?對了，你哪找來的租戶啊?都是俊男靚女，剛進屋那會，晃得我都無法睜眼。”

“說正事，別跑題。”

“先跑個題再說正事，是不是有個姑娘喜歡你?”

“我是你老太公的朋友，就這麽跟我說話?”

“切！倚老賣老，算了，說正事吧，我準備把我家陽光旅行社的上海分號開起來，想拉你入夥。”

“可我現在的日子很富足，不想挪窩怎麽辦?”

“開網約車沒那麽富足吧?”

“你也看到了，我這裡可以收租，村集體每年還有一筆可觀的分紅，開網約車只是錦上添花，用來打發時間的。”

“你過來我可以給你原始股，上海分公司我是001，你是002，以後上市了可以大賺。”

“你們陽光旅行社的財務報表不是已經並入上市公司陽光集團了嗎?以後打算拆分獨立上市?”

“是的沒錯。”

“就算拆分獨立上市，我這個上海分公司的002又不是整個陽光旅行社的002，配股也配不了多少吧?”

“想蒙你可真不容易。”陳數不好意思地笑了:“不過我會力所能及地幫你多配一點。”

“小小年紀卻是個畫餅高手啊。”

“不敢當不敢當，蘇哥過獎了，我還能叫你蘇哥嗎?”

“沒問題，只要你願意。”

“蘇哥你能幫幫我嗎?”

“這你就說對了，我可以幫你，上海我熟，我不需要002，我跟你老太公是朋友，跟你也算是朋友了，不是嗎?”兩人又聊了一會天，陳數起身告辭。

蘇洵將杯中咖啡一飲而盡，放下杯子發現桌邊多了三個人，此時店中已無客。

“能不能不要賊兮兮地笑?你們仨今天是怎麽了?”

“蘇哥，你回來啦！”李照清學著陳數的口吻和神態，嬌媚程度卻放大十倍，三人伏桌大笑。

“嚴肅一點，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咦，千裡去哪兒了?”

“千裡送外賣去了，蘇哥，我們嚴肅不起來了怎麽辦?”張宏道都笑得咳嗽了。

“蘇哥，不要岔開話題，我們要聽故事。”李照清道。

“在聽故事之前，我還想聽聽蘇哥的評述，照清到底比剛才那姑娘差哪兒了?”江靈珊雙手叉腰作不平狀。

“過了過了，珊珊，現在是你在岔話題了，趕緊打住。”李照清急了。

“剛才那姑娘其實是我的晚輩，啥也別說啥也別問了，照清，叫外賣，中午我請客。”

“我不信。”“我也不信。”

“就算是晚輩這個故事我也要聽。”

“照清，讓吳媽辣子雞裡少放點辣椒多放點雞。”

這一天，老邢給蘇洵發微信，兩人聊上了。

“蘇老弟，我和小六可想你了，我跟小六開了家安保公司，你過來跟我們一起乾吧。”

“孔雀東南飛，千裡不回頭，不想回去了。”

“老弟，你別一句話就堵上啊，我們是現在生意很火忙不過來才找你的，我們的人員主要是退役特種兵，還有少數退役運動員，公司氛圍非常好，我們雖然是民營安保公司，但是證照齊全經營合法，這行業很有前途的，戰爭過去四十年了，重新富裕起來的人們對於自身的人身安全和財產安全非常重視，我們正好有這方面的一技之長，老弟，你這樣的文武全才正是我們急需的呀，你就真的一點都不動心(笑臉)。”

“恭喜兩位老兄，賀喜兩位老兄，祝你們生意興隆財源滾滾，可是我真的懶得動了，抱歉(拱手)。”

“老弟，你準備好了，哥準備拿錢砸你了，我們公司我的薪水最高，你若肯過來，我的薪水翻倍給你，怎樣?”

“哥，這不是錢的問題(笑哭)。”

“明白了，不叨擾你了，有空過來找哥喝酒(抱拳)。”

“一定(抱拳)。”

又是一個早晨，蘇洵晨練後回家，開始幫陳數寫一些景點解說詞范本。

“九峰何時生成已無從查考，據一些地質學家和考古學家的研究分析，這是長江三角洲最古老的地質標志，早在中生代後期(約七十萬年前)，岩漿沿著今松江西北部由東北向西南的斷裂線湧出地面，經過風化侵蝕而逐步形成。隨著數萬年的地質變化、大海的衝擊，九峰作為長江三角洲的成陸中心，大約在六千年前，就有了人類居住，開始在這塊美麗富饒的土地上生活和勞作，建設家園”

“九峰林木神秀，有眾多的奇石名泉，自然風景秀美，加上歷代名人的遺跡，使每座山峰形成許多景點。舊府、縣志載有九峰的‘八景’、‘十景’等，這些名勝與著名的歷史人物陸機、陸雲、陶宗儀、楊維楨、陳繼儒、夏完淳等的聯系，為九峰增添了光彩”

正在寫著，手機震動，平台上推薦一單，跑松江高鐵站的，蘇洵擱筆出門而去。

客人下車後，蘇洵正待重新發動汽車，有人拉開後門坐入車中，蘇洵回頭一看忍不住情緒迸發，趴在方向盤上大哭起來:“祖君，您終於來了。”

兩人驅車向西南方向駛去，蘇洵看祖君手指地圖的位置在貴州境內。夜晚，車下高速找一賓館用餐住宿。蘇洵在燈光下奮筆疾書，有幾封信要寫。

“照清:

接函問好！蘇哥去找那位跟靈珊很像的姑娘去了，不知何時能回，你要照顧好自己。

寫作的事情不用操之過急，我雖然是個外行，卻知道這個應該也適用欲速則不達的道理，你經常抱怨，有時下筆絲滑以為自己狀態回勇，結果寫出來的全是垃圾讓你沮喪，其實你大可不必沮喪，放松心態沉澱生活，必能厚積而薄發。要知道，在蘇哥眼裡，你是如此之優秀，真的，你太優秀了！

”

“宏道:

接信如唔。蘇哥即將開啟時間很長的旅行。

接下來的房租你們也不用交了，只要你們願意，可以一直免租下去。這房子我會讓千裡幫我打理。

你們四個人當中，以你的能力最強，蘇哥希望你能力所能及地照顧他們，當然照顧好靈珊是你的義務和本分，朋友之間就應當在困難的時候互相扶一把。

很遺憾不能參加你們的婚禮，另外，靈珊那裡我就不另外寫信了，祝你們白頭偕老！

”

“千裡:

你好！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照顧好自己！

我的房子交給你幫我全權打理，相信你能打理好的。我的書桌右邊抽屜上層有幾張銀行卡，密碼是******，你可以用來應急，也可以用來幫助需要幫助之人。

你是個敏感善良的人，這是把雙刃劍，你喜歡寫作，敏感是個加分項，但有時候你也會被敏感所困所累。我建議你適當學學宏道，他雖然比你還小一歲，但是他理性成熟，年紀輕輕便已看懂這個世界的很多底層邏輯，你也不用嫉妒他，這是他們家幾輩子積攢的底蘊，再加上他勤勉好學才得到的，你們倆的氣質很互補。

無論如何困難都不要輕言放棄，要對生活有信心，對寫作有信心，作家夢是一個長夢，很有可能直到花甲之年耄耋之年，才有人喜歡你寫的東西也說不定。其實就算無人欣賞，自己喜歡不也挺好嗎?敝帚自珍是一種高境界。

”

“陳數:

你好！來信跟你道別。

旅遊解說詞才寫了一半，你自己去拿看著辦吧。代向你老太公問好，我就不給他寫信了，你告訴他，蘇洵又回去了，那裡有蘇洵未盡的事業，有蘇洵喜歡的姑娘。

真想看到你結婚生子上市敲鍾不斷走向成熟穩重與強大的樣子，只能遺憾地腦補與想象了。

”

第二天將信丟入郵筒繼續趕路。幾個小時後下高速，走國道省道最後駛上鄉道，終於棄車步行往深山裡走去。

走進一個山洞，在黑暗中走了近一個小時，一條奔騰的地下河橫亙眼前，兩人逆流而上，水越來越深越來越急，最後只能屏氣潛水而行，重新上岸後繼續行走，不久見到一個黑洞，深不見底。

“就是這裡，數據顯示，這個入口還從沒有人來過。”嚴子方道。

兩人跳下黑洞，速度越來越快，蘇洵感覺身邊的噪音也越來越大，於是運功抵抗。不知何時，身體已經感受不到下墜的速度，正疑惑間雙腳一震已至地面。

還是漆黑一片的地下甬道，繼續往前走，又走了很久，前面是個三岔路口。蘇洵突然看到那塊白色象一面大鼓的巨石。

“祖君，我們上次五人就是走那條道出去的，前面還有一個湖。”

“我也是從那條道出去的。”

“哦，原來如此，祖君，如果有機會還能再穿回去嗎?”

“不能，沒有人能經過那樣的強磁場四次，四次疊加必死無疑，你這樣三次對壽命已有很大影響了。”

“好吧，我還想著有機會能帶青兒回去看看。”

“你想多了，青兒若是從這裡出去， 只能是帶著記憶嫁接到別的生命體上，你們跟我不一樣的。”

“祖君，我懂了。”

兩人又走了很久，終於通過那個壺嘴走近茶壺---天池。碩大的宇航服還躺在那裡，旁邊多了兩個半人形的陶製品。

“祖君，您就是憑這個下來的?”蘇洵手指那陶器。

“是的沒錯。”

“祖君您太有才了！”

“能用就好，來吧，我們用這個上去。”老人打開宇航服。

兩人運氣發功，宇航服迅速撐滿浮至水面，再發力順著瀑布翻入幾十丈高的下方水潭。兩人爬出宇航服，將宇航服找一隱蔽處藏好。兩人去找到彭彭，彭彭大喜過望大擺宴席。

當晚，嚴子方與蘇洵駕舟連夜渡海。皓月當空月朗星稀，四周一片寂靜，偶有魚類躍出水面的聲音，白色的船帆在白色的月光下反射著柔和的白。間或一片浮雲飄過，陰影覆蓋水面，其形變化莫測。

蘇洵出神地看著海面，他現在才有時間來回味與咀嚼開車的路上祖君所說的一些話，那些話內容繁多，他根本無力及時消化，囫圇吞棗下去，現在開始反芻。

突然間他心頭大痛頭疼欲裂，不能自抑地放聲嚎哭起來，直哭得在艙板上來回翻滾。老人不管不顧，默默地看著遠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很久，蘇洵情緒稍稍平息，低聲詢問著父親與仲景的一些去世情節。然後又是長久的沉默。

“祖君，我的行為是不是很傻?”

“你的行為，以利而論，很傻，全錯。但以心而論，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