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樂出劍不停。
不知為何,他今天的身手比以往流利許多,白天在河邊時就有感觸,現在這種感覺更加強烈。
這些看著凶神惡煞的趙家奴才,在他眼中卻盡是漏洞百出,速度更是慢得不像話。
十幾個人將他圍在其中,地上還躺著幾個斷了骨頭的。
不過,李長樂自己也不好受,背上連著挨了幾記悶棍,硬撐著沒有倒下罷了。
“趙文輝,我乾你大爺,敢不敢出來!”
李長樂扯著脖子破口大罵。
人死帳消,他已然做好了必死的覺悟,但前提是帶走那個沒事找事的混蛋。
屋內,原本正在商量天下大事的幾人被迫中斷,冷眼看著院外上躥下跳的少年。
有人在看笑話,有人卻隻覺得尷尬。
趙竟臣黑著臉,衝著管家低聲呵斥道:“養你們幹什麽吃的,一個傻小子都搞不定!”
“小趙啊,這也不能全怪他們,這小子有點意思。”秦炬在旁看熱鬧不嫌事大。
“開竅?還是開眼?看樣子他自己還不知道。”秦淼饒有興致地評價。
秦炬眯著眼,他看到的東西更多,饒有興致道:“注意看這小子的手,很適合拿劍。”
“有多適合?”秦淼轉頭看著他,“撿到寶了,打算收為弟子?”
秦炬呵呵一笑,“這種好事就不跟師伯搶了,還是讓給你們天一堂吧。”
“可惜,長得不夠俊俏。”秦淼一聲嬌嗔,“否則倒是可以當個孌童養。”
兩人毫無顧忌地說著,誰也沒把李長樂那所謂的“天賦”當回事。
他是天才又如何,是個朽才又如何?
朝廷都講究一個“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更何況是修仙!
世上修行資源就那麽多,培養自己家人還嫌不夠,誰會傻到去傾注在不相乾之人身上?
院外,李長樂終究還是寡不敵眾,他身上到處都是淤青,甚至臉上都挨了幾棍。
“混帳東西,敢來我趙家放肆!”
貴客在內,趙竟臣只能親自出面。他強忍著惡心,與這麽一個自己完全看都不願意多看一眼的小輩對峙。
一個佃戶家的孩子,何止是死不足惜,他只可惜這家夥的血,會汙了自家院子裡的地磚。
“叫趙文輝出來!”李長樂雙手拄著劍,腳步虛浮似乎隨時都會倒下。
他已然做好了死的覺悟,但他不想死得這麽憋屈。
這些所謂的“大人物”一句話,便要他家破人亡!
“亂棍打死!”
趙竟臣居高臨下,說完以後便轉身回去。似乎多看他一眼、多跟他說一句話,都會髒了自己一般。
“憑什麽!”
李長樂咬著牙,劍鋒搖指老者。
他已然做好了死的覺悟,但他不想死得這麽憋屈。
這些所謂的“大人物”一句話,便要他家破人亡?
憑什麽!
也許是不屑,也許是沒人能回答他。
不知為何,李長樂手上的木劍越來越重,他由單手改成了雙手握劍,劍的重量還在莫名增加。
趙家西側的偏房外,趙文輝和趙俊才兄弟兩人終於現身。
“不服?那就下輩子投個好胎。”趙文輝一臉得意地衝著他揮揮手。
“切。”李長樂嗤笑一聲,額頭上青筋暴起:“下輩子見!”
十年來這個動作他練習了不知道幾萬次,此時隨著他的滿心憤懣,一並斬了出去。
此方天地之外的某處,有座岩漿的翻湧終年不息的天池,一柄尚未成型的黑色劍胚劇烈抖動,仿若嬰兒啜泣般的劍鳴響徹萬裡。
“劍還沒有完成,為何會有這等異象?”
“不好,祂好像是要逃,有什麽東西在與祂共鳴!”
墨家、兵家十數位頂級匠師瞬間出動,聯手拖曳那尚未成型的劍條,才勉強將它控制在了天池之內。
異動並未持續多久,很快恢復又死寂,一種大能面面相覷,莫名其妙過後又找不到原因。
趙府內堂,原本還在談笑風生的兩個真境宗修士霍然起身。
而在暗中,謝靈均長籲短歎:“苦主、苦手,原來是這麽個意思。”
當李長樂劈出那一劍時,他終於想起來了。
十年前他遊歷此處時,尚未去那北俱蘆洲,還依舊是風流一方世界的大劍仙。
在一片油菜地裡,他見到一孩童手持木劍揮舞自信且開心,風流不輸他這位大劍仙。
謝靈均玩心大起,偷偷在木劍上放了幾斤劍氣,那孩童漲得滿臉通紅,卻還是將那一劍揮了出去,十裡油菜花盡數化作齏粉……
此時此地,一道巴掌寬的劍痕綿延數十丈,將趙家大宅整個貫穿,房東棟梁盡毀,瓦片紛紛掉落。
在劍痕邊緣,趙俊才呆若木雞,本就繃著的臉顯得更加僵硬,他不敢動彈,更不敢往身邊看。
剛才還在叫囂的趙文輝,被直接劈成了兩半,率先投胎去了。
李長樂雙手顫抖,這一劍用盡了他全身力氣,此時他與木劍,都算是如釋重負。
十年的時間過去,就連他自己都開始懷疑。可他做到了,又一次做到了!
謝靈均神色凝重,短短幾息時間,他從饒有興致到莫名其妙,最後哭笑不得。
他怎麽也不會想到,當初一個小小的玩笑,這孩子居然會當真。
他更不會想到,一個佃戶家的孩子,會十年如一日練習那一式劍術,而且還真做到了。
這一劍,有他巔峰時候相比,威力不及萬一,但神韻已有五成。
“世上怎麽真有這種傻子啊。”謝靈均喃喃自語,又是一聲苦笑。
原來,每個這個苦大仇深的少年,也曾自信樂觀。
而他自己,也曾是那風流無雙!
就那麽一瞬間,謝靈均心臟仿佛被萬千劍氣擊中,如擂鼓般跳了起來,體內已成廢墟的玉府,瞬間灌滿靈氣。
“原來如此,緣來如此!”
謝靈均重複呢喃,他原本佝僂的身體,不自覺地挺直了。
趙家院內,李長樂已然氣空力盡, 他勉強握緊劍柄,卻怎麽也站不穩,眼前的人都出現了重影,似乎隨時可能倒下。
可即便是這樣,依舊沒人敢上前。
趙竟臣終於正眼看向了這個少年,黑著臉,也不知是不屑還是不敢開口。
“有點意思。”
本是客人的秦炬、秦淼主動走出屋內,一是被這泥土少年吸引,再者是屋子馬上就要塌了。
“上師。”趙竟臣衝著兩人深深鞠躬,“事已至此,還望兩位出手,趁著他成長起來之前,早點處理掉吧。”
“用不著你提醒。”
秦炬說著主動往前一步,理所當然道:“漫漫修行路,少一個道友,路就寬敞幾分。”
“哦?按照你的意思,我是不是該殺你真境宗滿門啊?”
不知何時,謝靈均已經出現在了他身後,腰間長劍出鞘寸余,森森劍意震懾在場所有人的心脾。
“謝靈均!”
秦炬滿臉驚駭,甚至都不敢回頭。
“謝劍仙,您要為這賤胚子出頭?”秦淼滿眼嫵媚,又撒嬌似的小聲嘀咕了一句:“有些跌份呐。”
“那你們呢?”謝靈均也笑眯眯地看著這女人:“對一個剛開竅的孩童動手,不覺得跌份嗎?”
“這孩子剛才那一劍,是你在幫忙?”秦炬反應過來:“您和他到底什麽關系?”
“剛才那一劍,是我的劍法沒錯,但和我關系不大,我可不往自己臉上貼金。”
謝靈均懶得解釋,索性拔劍出鞘:“我隻說一句,這個叫李長樂的小子你們殺不成,有沒有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