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什麽?”
宇文歡微微皺眉,又把妖丹拋還回去。
李長樂接住妖丹笑道,“你跟我還充什麽大爺呢?現在養著那麽多兵,你有錢發糧餉嗎?打算讓弟兄們餓著肚子跟你打仗?”
宇文歡默不作聲。
“又或者說,你是真打算吃軟飯了?也對,奔霄閣倒是有錢。”
“滾你丫的。”
宇文歡罵罵咧咧,過去一把奪過了妖丹,沉聲道,“事先說好,算我借你的!”
“隨你。”李長樂不置可否。
宇文歡依舊皺著眉,“你們練炁士,來錢快但花錢也恐怖。”
“知道。”李長樂不以為意,“一碗面條,鄉下和城裡還不是一個價格呢。”
“我不是這個意思……”
“等你什麽時候當上了皇帝,到時候十倍百倍還我,小爺一定照單全收。”李長樂擺擺手,笑著打斷了對方的婆婆媽媽。
宇文歡咧開嘴笑了,“好,等老子當上皇帝,你小子就是二皇帝!”
一夜無話,李長樂繼續盤膝調息,等到下一個清晨來臨時,他那乾癟的氣脈終於恢復充盈。
他的外傷恢復很快,氣脈包裹住幾處還未愈合的骨縫,已經不耽誤他奔跑和跳躍。
“走了。”
簡單適應了一下之後,李長樂翻身上馬,又衝著婁昭君抱拳一笑:“這些天辛苦嫂子了。”
婁昭君展顏一笑,“不辛苦,以後有時間的話,常來家裡做客。”
“一定。”
簡單一番寒暄,李長樂策馬向東,三天的時間轉眼又過去。
時值暮春,一路往東,道路兩旁的生機也多了。
人多了,死的人也更多。
他知曉現如今的世道不太平,但沒想到會亂成這個樣子。
哪怕王朝更替,東邊向來是帝國掌控最牢的地方,可現如今再看,盜賊行於市而無人敢管,官軍和冒充官軍的人,只知道橫征暴斂。
這天中午,李長樂終於趕到了桃林縣,沿著此地再往東三十裡,他便能乘坐渡船南下。
戰火尚未燒過來,這裡的生機明顯多了些,城內有人沿街叫賣,普通小販也都在正常做生意。
不過,李長樂能十分明顯地感受到,所有人心頭都懸著一塊石頭,戰禍不知道哪天會降臨,但也只是遲早的問題。
整個城內幾乎沒幾個青壯漢子,街上操持著生意的,都是各個年紀的婦人。
李長樂一襲青衫、背著兩把劍,走在街上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也不知道是不是缺乏男子的原因,他總覺得城池上空,隱約藏著一股說不出的陰氣。
他找了一家客棧坐下,果不其然,依舊是老板娘在打理。
眼見能有個穿著得體的公子哥上門,老板娘趕忙熱情招呼。
“公子,想要吃點什麽?先嘗嘗今年新出的龍井。”
老板娘端著一壺熱茶上前,走路時扭動著水蛇腰,仿佛要把少年纏住。
李長樂先是喝了口熱茶,頓覺得有些好笑,現在這個情況,她哪還能搞到新出的龍井,陳年碎茶葉罷了。
眼見少年這個表情,老板娘趕忙解釋,“誒呀,可能是這幾天返潮,這茶葉是不是變味了,要不給您換一壺?”
說話時,她滿目風情地看著少年,同時又帶著些許忐忑。
“不用了,別浪費茶水。”李長樂神色自若,說完他又繼續問道:“初來貴寶地,怎麽街上都看不見幾個男人?”
老板娘白眼一翻,“都被州城調走了,要麽入伍抵禦戰事,要麽上城牆修築工事。”
李長樂點點頭,看了眼有些不耐的老板娘,隨即從懷中掏出一顆米粒黃金。
“呀,公子,您想要找什麽樣的?還是說……”
老板娘似乎誤會了什麽,滿眼欣喜地接過黃金,身體微微前傾,豐腴的胸脯擺在桌上,哪怕隔著衣物也能感受到壯觀。
李長樂稍稍向後躲閃,眼神中帶著些局促,“你這客棧……正經嗎?”
“正經,怎麽不正經。”眼見少年還是個雛,老板娘接過黃金,也沒了剛才的風情萬種,說著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偶爾也能接些私活。”
李長樂沒有搭腔,繼續道:“這錢可不是讓你白拿的,你得幫我搞一張堪輿圖。”
老板娘滿臉狐疑,沉著臉又看了少年一眼,將米粒黃金塞進了胸口,冷冷道,“好說。”
眼見她匆匆離去,李長樂滿臉疑惑,喃喃道:“我說錯話了?”
他也是無奈,沒了元柔以後,這一路上也沒個人給他指路,人生地不熟的,這幾天他走得十分難受。
不多久,老板娘匆匆趕回來,同行的還有一隊官兵。
“就是他。”
老板娘站在門口遙遙一指,衝著捕頭小聲道,“老刑,這小子帶著兩把劍,一會兒你們小心點。”
“嘿嘿,我就知道芸娘你是關心我的。”刑捕頭笑得有些油膩。
“去你娘的!”
芸娘雙手抱胸,又補充道,“老娘是擔心你們打壞了店裡東西,先說好啊,一會兒要是打壞了家具,你可得讓官府照價賠償,這可不在賞金之內。”
“什麽情況!”
以李長樂現如今的聽力,哪怕在店內也能聽得清清楚楚,他噌的一聲站起,自己好像莫名其妙成了犯人?
刑捕頭帶著幾個捕快已經進店,不由分說便把少年圍了起來。
“你的符碟呢,拿出來看看。”
刑捕頭開始盤,隨行的幾個人已經悄悄握住刀柄,時刻防范這少年暴起傷人。
“沒有。”李長樂撓撓頭,畢竟在不到兩個月之前,他還只是個小牧童,從來沒想過要辦理身份符碟。
“沒有符碟?”刑捕頭臉色一沉,“你籍貫何地,為什麽來我們桃林縣?”
“泰安府,杭龍鎮。”
“南境?”刑捕頭眉頭似乎皺得更緊了,“那你跑到這北境來幹什麽,嫌命長嗎?”
“如果我說,我是被仙人丟過來的,你信不信?”李長樂說完,把自己都給逗笑了。
“啪!”
刑捕頭把刀拍在桌子上,厲色呵斥道:“大膽細作,在本捕頭面前,還敢一派胡言。”
“細作?”
李長樂瞪著眼睛,也總算搞清楚了這些人找自己的原因。
“怎麽,還不承認?”刑捕頭冷笑一聲,“等到了縣衙大牢可就沒這麽好說話了,本捕頭念你年紀小,定是一時受到蠱惑,還不從實招來!”
“不是,怎麽就認定我是細作了。”李長樂有些無語。
“不是細作,你要堪輿圖做什麽?”
刑捕頭幽幽開口,這麽純的細作他也是第一次遇見,尋常人堪輿測繪都算是重罪,這小子居然敢當街買賣,簡直就是找死。
只是這一點,李長樂還真不清楚,他自小在鎮子裡長大,從來沒機會卷入這些,自然也沒做過了解。
後來他倒是搞了些關於律法的書籍,可還沒來得及看,就放進留神裡面,暫時取不出來了。
“我不認路,當然要找堪輿圖了。”李長樂理直氣壯,見是一場誤會,也沒打算為難這些捕快,如實道:“我被人丟到了大西北,荒郊野嶺地走了一兩個月,剛剛回到這裡。”
“一派胡……”
刑捕頭一拍桌子又要發威,最後一個“言”字還沒有出口,人卻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一柄綠色匕首懸停在他眉心,只要再往前一寸就能把他整個天靈蓋掀開。
“仙師,是在下魯莽了。”
刑捕頭錚錚鐵骨,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李長樂既氣又好笑,“你剛才不還信誓旦旦說,我是胡人派來的細作嗎?”
“仙師說笑了,以你們的能力,對付我們一個邊陲小城,用不著當什麽細作,稍加手段我們就死翹翹了。”刑捕頭也沒敢站,跪在地上一本正經地分析。
原本在店門口看熱鬧的芸娘,雙手抱胸走了進來,給邢捕頭翻了一個白眼之後,梗著脖子看向少年。
“這位仙爺,恕小女子眼拙,事情已經這樣,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吧。”
李長樂看著她,“你這道歉態度,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錯了。”
刑捕頭悄悄拉了下芸娘的衣擺,壓低嗓音勸道,“芸娘,趕緊給仙師道歉,少說兩句……”
“切,瞧你那點出息。”芸娘故意扯著聲音,“怕什麽,反正現在伸脖子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任憑仙師處置就是了。”
李長樂雙手托腮趴在桌子上,看看跪著的刑捕頭,又看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芸娘,“不是,你們怎麽就知道,我一定殘暴嗜殺呢?”
“不敢不敢,您沒在大街上隨意砍人,也沒有拿人頭煉製什麽法寶,是小女子眼拙得罪了您,可不是您嗜殺。”
芸娘搖頭晃腦地說著,白眼已經翻上了天。
李長樂聽得眉頭緊皺,似乎這裡的民眾經常能見到修士,而且還都是一些殺人如麻的修士。
“起來吧,我不為難你們。”李長樂衝著刑捕頭擺擺手,示意他起身說話。
刑捕頭微微一愣,與站著的芸娘對視一眼,躊躇著並沒有敢起身。
芸娘也被他搞懵了,猶猶豫豫道,“你,你又有什麽打算,我們只不過是凡夫俗子,大不了你一刀把老刑砍了,別搞這些彎彎繞!”
“芸娘……”刑捕頭苦著一張臉。
“我只是路過,又沒有結仇,我殺你們幹什麽?”李長樂哭笑不得,沒想到自己也有被人忌憚的一天。
眼見幾人還是不信,李長樂笑容漸漸變冷,衝著幾人嗤笑道,“就憑你們,也值得本座說謊唬人,配嗎?”
幾人身形一怔,那些高高在上的練炁士,這個味兒就對了。
確認這位仙師真沒打算跟他們計較,幾人皆是松了口氣,刑捕頭更是直接磕了一個:“多謝仙師寬宏大量。”
芸娘看著少年,也沒了剛才那種破罐子破摔,扭扭捏捏地放低了姿態,誠懇道,“仙爺,事情皆因我而起,小女子給您道歉。”
說完,她又磨磨蹭蹭地把手伸進胸脯,戀戀不舍地掏出了那顆米粒黃金,“這個也還您,作為賠禮,往後您在小店的開銷一律免費……”
李長樂將還帶著她體溫的米粒黃金又推回去,笑道,“錢你拿著,買點好酒好茶,別再用茶葉沫子糊弄人了。”
芸娘尷尬地笑了笑,唉聲歎氣道,“現在這情況,哪還能運得過茶葉來啊。”
李長樂又看向刑捕頭,“我的確很需要一副堪輿圖,可以用錢或者其他東西換,你回去幫我跟上面申請,我就在這裡等著。”
刑捕頭看著他,眼神不斷閃爍,似乎把各種可能都預想了一遍。
就如他剛才所說,如果這少年是什麽壞人或者胡人細作, 為了一副堪輿圖,完全可以去屠光整個縣衙明搶,沒必要搞這麽多彎彎繞。
“仙師稍後,在下這就去回稟堂尊。”刑捕頭這才起身,帶著手下人匆匆離開。
不多久,一個年紀不算大的清瘦男人,在刑捕頭和一眾捕快,外加縣衙幕僚的簇擁下,匆匆忙忙朝著客棧趕來。
他甚至沒敢坐轎擺架子,一路小跑朝著客棧趕來,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下官桃林縣縣令黎銘,見過小仙師。”
男人衝著少年作了個儒家的禮儀,起身後斟酌語氣試探道,“聽老刑說,仙師想要堪輿圖,這東西向來是朝廷管控,不知道仙師想要做什麽。”
李長樂一本正經道,“我是被一個老家夥丟到西北的,不認路……”
“啊?”
雖說這個理由老邢已經事先知會,但聽到仙師自己說出口,黎明還是不可置信。
眼見他這反應,李長樂有些羞惱,“我現在只是換骨境,又不會禦風,人生地不熟的,迷路不是很正常嗎?”
“換骨境?”黎明的眼睛瞪得碩大,眼中疑惑成了震驚,繼而是滿心的喜悅:“這麽說,仙師已經開了法眼?”
“廢話,法眼也看不到回家的路!”李長樂有些鬱悶。
黎明滿心的欣喜,一時間也不管是否突兀,撲通一聲給少年跪了下去。
“什麽章程?”李長樂有些無語,這地方縣衙的人怎麽都這麽喜歡磕頭。
“仙師救命,救救我桃林縣七千戶百姓呐!”
黎明長跪不起,失聲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