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事情隱約有些失控,當著您的面逞凶了。”
李長樂略帶歉意,但沒多少道歉的誠意。
白顯呵呵一笑,“你自己有分寸就好。”
難民們在邊上看著,全都安靜了下來,有人甚至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江潘之所以猖狂,一方面是因為自己的身份,另外則是有不少人鼓動,等著事情鬧起來以後,直接衝進鎮子裡面的。
誰知道這家夥如此狠辣,根本就沒給事情鬧起來的機會,居然當眾殺掉了一位縣令!
對於他們這些普通人來說,可能這輩子見過最大的官,也就是眼前的縣令,其衝擊力可想而知。
李長樂又道:“白前輩,這家夥的人頭我留著,屍首的話……勞煩您找人吊到鎮子外面,不論是難民還是附近斬妖除魔的練炁士,有誰膽敢沒事找事的,就讓他看看這具屍體。”
“好,老夫派人去辦。”白顯點點頭,一下子明白了他當眾殺人的意義。
就在兩人說話間,一支數百人的甲士,出現在了鎮子外面。
李長樂呵呵一笑,又瞥了眼地上的人頭,“這下可好,腦袋也用不上了,一起掛鎮子外面。”
“蘇將軍,沒想到這麽快又見面了。”
蘇鈞翻身下馬,徑直從一眾難民跟前走過,目不斜視地來到他面前。
“見你安然無恙,為兄懸著的心也算放下來了。”
蘇鈞一副熱情過頭的笑意。
李長樂眼中閃過一絲絲異樣,臉上笑容不變:“讓哥哥擔心了……兄弟我還真有些事情,需要哥哥你幫忙。”
蘇鈞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麽,抬手打斷道:“因為這場天災,大將軍也沒能見上弟弟一面,今日遣我來此,既是為了你的事,也是想了結大將軍的遺憾。”
“居然讓大將軍都掛念上了,那我可是真該死。”
李長樂的笑容假到不能再假,說完又與身邊的老人對視一眼,一時間搞不清楚桓義究竟想要幹什麽。
白顯眯著眼睛,並沒有太在意蘇鈞這位正五品的將軍,目光始終在李長樂身上。
相比於此前李長樂展露出來的韌性與果決,此時他與蘇鈞的這番對話,才算是真正得到了老人的讚許。
一把劍無論再鋒利,不必要的時候,也應該裝在鞘裡面才是。
蘇鈞沉聲道,“得知這裡的事情以後,大將軍三天三夜都沒有合眼,第一時間便統合各個衙門,調集了三十船糧食。”
“大將軍憂國憂民,在下佩服。”李長樂言不由衷地拍著馬屁。
至於為什麽邪祟肆虐十天后,各個仙家宗門才開始行動?
又為什麽第一時間調集的三十船糧食,半個多月了還一粒都沒有見到?
這些問題,李長樂一概沒問。
蘇鈞突然間故作憂慮,沉聲道:“地龍翻身,導致運河改道斷流,進入泰安府的官道也被毀了,現如今糧食就在三十裡外,卻運不到你們這裡,實在難辦呐。”
白顯仿佛個局外人,在旁默默聽著,饒是他修養再高,這時候也有些忍不下去了。
“這位將軍,我們鎮上現在還有數千勞力,都可以過去修路。如果不夠的話,老朽這把身子骨也能搭進去,現如今鎮上幾無存糧,為了活命我們什麽都願意做!”
老人語氣恭敬,既是在求糧又是在威脅,數千的青壯漢子,可以是修路的勞力,如果依舊沒有糧,也可以是造飯的暴民。
蘇鈞冷眼瞥了下老人,“你是此地的鎮長?”
白顯搖搖頭,面不改色道:“鎮長憂慮百姓積勞成疾,由老朽暫代。”
“既然只是難民,安心在此地待著就是,長樂兄弟自然會護你們安全。再者說,大將軍手下五萬甲士,修路還用得著你們?別做無用之事!”
李長樂點點頭,臉色漠然:“蘇老哥說的在理。”
蘇鈞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拿這些百姓作為脅迫他的籌碼。
白顯歎息一聲,對這少年除讚許之外,又多出來些許心疼,此前心中的那些芥蒂,也在一點點的消散。
蘇鈞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李老弟果然明事理,大將軍憂慮泰安的災情,此時就在三百裡外視察,老弟不妨過去一敘。等你回來了,我估計糧食也就運回來。”
“小樂。”
白顯悄然使了個眼色,也不管還在邊上看著蘇鈞,將他拉到了遠處。
“前輩放心,沒什麽危險的。”李長樂神色從容,率先開口寬慰。
“那位大將軍費這麽大陣仗請你過去,肯定不是為了殺你,你反而會比平時還要安全。”白顯說著,眼中憂慮卻絲毫不減。
倘若只是殺人,那倒是反而好辦了,就怕是再牽扯出一堆的算計。
李長樂歎息一聲,“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眼下搞到糧食才是最重要的。”
“不,你自身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白顯沉聲道,“現如今這世道已經越來越亂了,這次如果沒有你,大家夥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只有你活著,我們大家才有希望。”
“前輩太高看我了。”李長樂笑得有些苦澀。
“能者多勞,是我們拖累你了。”白顯表情凝重,從懷中拿出了一把黃金匕首,“老夫活了這麽大歲數,也算攢了點人脈,若情況萬不得已,你可以去找這把匕首的主人。”
李長樂接過匕首,刀身上寫著一個“王”字, “琅琊王氏?”
老人點了點頭,李長樂則是呵呵一笑,一時間更加頭疼。
白顯語氣凝重,“孩子,這麽大的擔子壓在你肩上,老夫都替你爹心疼,萬事安全為上。”
“放心。”李長樂語氣淡然,眼中並沒有絲毫的抱怨。
白顯微微歎息,“如果白馳還活著的話,老夫一定讓他跟著你好好學學。”
李長樂默不作聲。
老人釋然地笑了一聲,“因為你,白家失去了一個嫡子,但也因為你,活了整個鎮子的百姓,我沒有任何好埋怨的了。”
“前輩大義。”
“早去早回。”白顯如同一位絮絮叨叨的長輩,輕輕拍了下少年的肩膀。
蘇鈞在旁默默地等著,既沒有探聽兩人的談話,也沒有絲毫的不耐。
李長樂繃著臉,目不斜視地從難民身邊走過,走到士兵最前方的位置,翻身上馬,跟著蘇鈞揚長而去。
白顯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一時間感慨萬千。
他走向難民中央,語氣突然間激昂起來,“大晉的朝廷隻當我們是累贅,根本不顧百姓生死。那個剛才當著你們面殺人的少年,現如今卻隻身前往新京,為我們爭取生機……諸位,記住那個孩子吧,他叫李長樂,就只是杭龍鎮一個佃戶家的兒子,前些天才剛過完十七歲生日而已。”
白顯說著,聲音居然哽咽起來,眾人聽著更是五味雜陳。
“李少俠仁義,是我等再生父母!”
“我們若能在這場大災當中活下來,當為他立生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