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劍 第2章 上山

未等陳述開口，旺財已經咧嘴叫了起來，看它慍怒的模樣仿佛在說，這小娃娃不是獨自一人。

陳述笑道:“旺財！住口！”

旺財不叫了，眨巴眨巴眼，便一邊玩去。

“我是溪風鎮來的，想上山。”陳述如實相告，繼而問道，“大叔，這前面的路怎麽沒有了?”

獵戶皺眉盯著他，問道:“你知道這是什麽山嗎?”

陳述一臉茫然，緩緩說道:“我知道啊……蘭若山嘛……”

“唉！”獵戶歎口氣，又問道，“你知道這山為什麽叫蘭若山?”

陳述搖搖頭道:“我只聽說過這裡是妖魔的地界兒，可是一路行來，未見一妖一魔。”

獵戶見他神情不似說謊，隻得將這說過無數遍的來歷再講一遍。

“這片山以前方圓二十裡都是妖魔，這山，更是魔巢，當初有一高僧到來，硬是拚的圓寂在這兒，才堪堪保了這半山安寧，是因為這高僧之死，這山才得名‘蘭若山’，若是再往上走，就要到了那些妖魔的領地了。”

獵戶見他一個娃娃，想起家中差不多大的兒子，難免動些惻隱之心，故而勸道:“娃娃，我雖然不確定你上山要做什麽，但是我大概能猜到一二。

“到這兒來的人，不外乎仙魔兩道。

“你若是要去求仙，聽大叔我一句勸。

“別冒險。

“與其執意去追尋那縹緲無比的仙道，還是珍惜當下的性命最為重要。”

陳述笑道:“大叔，謝謝您的勸解，可惜我的性命跟這山路一般，都已到了盡頭。我若是再不拚一把，怕是再也沒機會了。”

獵戶大叔認真道:“莫要鬼扯，你這麽大點兒的娃娃，命還長著嘞。”

“老王！放他過去。”一個披著狼皮的獵戶跑過來，打斷了笑聲。

他附在大叔耳邊說了幾句話。

陳述見狀，避至一旁。

獵戶大叔面色一變，怔愣一會兒，低聲怒罵道:“你們他娘的還是人嗎?”

來人瞄一眼陳述的方向，再次貼在獵戶耳邊，惡狠狠道:“別忘了，你兒子也在醫館裡關著呢！沒有虎妖血，都得死！”

獵戶的臉色沉下來，他低著頭，攥緊了拳頭。

“要怪，就怪那虎妖。”披狼皮的獵戶拍拍他的肩膀，向不遠處呼喚道:“娃娃！前面沒路了，要上山你隻管向前走吧，多加小心。”

陳述在瘋耍的旺財身邊，寵溺地撫摸著這條陪他好久的黃狗。

正如獵戶大叔所說，山上很危險。爺爺在等他回家。可是他想陪爺爺更久，所以絕不能死。

陳述轉身，抱起旺財，來到正糾結的獵戶大叔身前，懇求道:“大叔，我怕山上太危險，能請您幫我照顧一下旺財嗎?”

獵戶大叔怔怔地看著他。

“喂！老王！”披狼皮的獵戶用手肘懟了懟他。

獵戶大叔這才反應過來，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沙啞。

“啊，交給我吧，你放心的去吧。”

“等一等！”

“這是蘭若山的地圖……是……是高僧圓寂前所繪……我這本雖是臨摹的，但是具體位置上大差不差。”

獵戶大叔叫住陳述，從懷裡掏出一張獸皮輿圖交給他，支支吾吾地說了地圖來歷後，才接過黃狗，緊緊地抱在懷裡。

“多謝大叔啦！旺財！聽話啊，你先跟大叔待著，等我回來尋你。”陳述笑著道別，轉過身又轉回來，摸著狗頭，滿臉溫柔道:“不許咬人啊！我告訴你！不許跑，不許來找我，要乖乖的呀！”

“嗚……嗚……”

旺財哼哼幾聲。

腳步漸遠，黃狗才反應過來，主人好像丟下它了。它望著陳述遠去的背影，嗚咽著開始掙扎。

“嗷嗚！嗷嗚！汪！汪！嗚嗚……”

獵戶抱緊它，若有所失。

黃昏，流霞漫天。

丹楓零落幾葉。

陳述藏在楓樹上，枝條與茂盛的火紅楓葉下，隱約可見一隻乳白色人形妖物。

一路上沒見幾隻妖物，偶爾碰上也總能僥幸避過，但是上了這黑風崗，妖物數量明顯增多，雖說躲過了不少，可是腳下這隻不同尋常。

它趴在地上，光溜溜的腦袋嗅著殘余的氣味，驀然抬頭，那張不存在五官的臉，長出一雙漂亮至極的眼，那與陳述的眸子一般無二。

它似乎在盯著陳述。

陳述眼前突然一黑，他的視覺被奪走了！

楓樹下死盯著他的妖物瞬時長出一張嘴，它邪魅一笑，張開血盆大口躥上樹去。

妖物的頭越發膨脹，然後脖子伸的老長，仿若一條巨蟒高高仰起頭，居高臨下，照著陳述的頭狠狠咬來。

破風聲響徹耳畔。

陳述下意識舉臂格擋，鋒利的牙齒瞬間穿透肌膚與骨骼。強忍這能使常人昏厥的劇痛，他順勢撐開那張嘴，雙手上下扣住妖物兩頜。

妖物隻覺一股不可阻擋的巨力傳來，它頓時慌了神，四肢忙亂地按在樹上，用力在樹乾留下道道抓痕，妄想拗過這恐怖的力量。

可惜無濟於事。

“啊！”

陳述畢竟身負神力，雙臂陡然發難，伴隨著一聲怒喝，便將那妖物整個撕開。

“砰——”

被一分為二的屍體，碎成了滿天星點兒。

視力逐漸恢復，陳述瞥一眼自己血淋淋的雙臂，那挖心鑿骨般的劇痛便再一次襲來。他疼出冷汗，喘著粗氣，扯下兩條衣袖包扎。

“長得怪嚇人，沒想到這麽弱，早知道直接宰了它好了。”陳述倚樹歇息，望著被楓葉遮住的天空。

散落下的光，斑駁在臉上。

竟有些溫柔。

他感到疲憊，在暮色中不知不覺地睡去。

夜如水，浸人寒。

料峭晚風吹夢客。

陳述被凍醒，打個寒顫，緩緩清晰了思緒，便想著夜深了，妖魔恐怕愈加猖獗，不如避過這一夜，待到天亮再繼續前行。

又尋思此刻已至黑風崗，距山頂也不算太遠……

等等！黑風崗?竟忘了這茬！

霎時，狂風大作。

雲從龍，風從虎。

樹影攢動，林間雜響。

“嗷——”

虎嘯山林，地動山搖。

黑風崗群魔亂舞，這妖虎既能在這兒肆無忌憚，又能在行進間引動天象，當真應了半臉人那一句妖王！

“糟了……”陳述從懷裡掏出獸皮輿圖，借著微弱月色，瞧清了黑風崗的位置。

距山頂僅剩五裡。

“拚一把，在它發現我之前宰了它，或是一口氣衝到山頂，解開《逍遙經》。”

陳述偷眼觀向虎嘯處，只見兩道綠光，如兩盞鬼火，幽幽而明，攝人心魄。

月光下，猛虎出林。

吊睛白額，吐氣成腥風，虎齒微露，獠牙勝鋼刀，形影如山，毛發聳銀針，爪壓地動，尾掃似流星。

這妖虎的每一步都使山林不住地顫抖，比起覓食，它更像是散步般從容。

睥睨天下，唯我獨尊。

陳述避過它的幽幽綠瞳，緊貼在樹上，縱有神力護體，仍忍不住有些許腳軟。

“砰——”

一隻隻妖物竟被虎嘯生生震散，它們破碎的光點兒仿若流螢，輕飄飄地繞於林間，點亮了一整片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