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你在巷外是何種身份地位,只要不是內城的道徒管事,在此地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一不小心就陰溝裡翻船。
偶有丟了面子裡子的人,掀開身份,是某幫主之子,或道徒近親,無一例外,更得不到想象中的優待。
之前就有內城略有背景的人在此失手被坑,掀開身份,反而得到的是巷子住民們頗有默契的敵意與審視,至於會不會招惹到棘手的人物或者願意大動乾戈撒氣的角色,巷子的人們也不在乎,事到臨頭,福禍自取。
惹事之人也不會心存僥幸,而是會主動站出來,本事不濟後果自取,乾淨利索。
他們也有自己的底線與準則。
幾次之後,投入人力物力越大越虧的某些山頭,做足了表率,再有些在此栽跟頭的公子人物,也都的打掉牙往肚裡咽,好在烏衣巷的人還頗有幾分底線,總不會讓人走投無路,吃小虧上大當也就隻當是買個教訓了。
故此反而外城頗多家族幫派的得意弟子歷練磨煉之處往往會選擇此地,反而使得烏衣巷的名聲獨樹一幟。
烏衣巷還有得天獨厚的優勢,外城僅有的兩個平決擂台,其中一個就臨近烏衣巷。
平決擂起初是一些領頭幫會為了解決一些紛爭所立,後來慢慢演變成了一個帶點活動意義的手段,時不時就有一些帶話題的糾紛在此解決,慢慢的也成了外城的一個娛樂式的亮點所在,
是以烏衣巷人員成分複雜,就算是待的最久的那一撥住戶,也不敢說認得七成的人,不過好在,還有一些規矩在那裡樹立著。
巷子往來人明顯比往日多了不少,畢竟明日就有一場較多人關注的擂台要打起來,再加上城隍廟會臨近,這場比鬥在一些有心之人眼中也多了些耐人尋味的氣息。
畢竟能在外城生活下去,且有望一直活下去的人來說這些都是需要留心且在意的事項。
烏衣巷口的道路雖不說是泥濘不堪,墨色石板的路面卻也算不上靜潔,平坦的路面兩旁稀稀拉拉的或躺或站些容貌不一的人物。
甚至能看到幾個身穿製式工坊的道卒模樣的人在與一個身穿道袍的入品道童攤前討價還價,巷子裡還有幾個氣機隱晦頭戴鬥笠的人在袖袍下比劃著手勢。
這在外面難以想象的一幕在此眾人卻習以為常。
最離譜的是路中央還有個袒露上半身的漢子,一手松垮垮的握著一個酒葫蘆,一手不時揮打下空氣,腳步蹣跚,左晃右倒,嘴裡也模模糊糊的念叨些不知名的話語,更為離奇的是來往行人,卻都視若無睹,偶有同行的青澀面孔似有疑問,卻也被身旁的人眼色製止,繞行離去。
一個清瘦身影擠進一個略顯破落的酒館,打酒夥計正在撥弄一個竹編的小籠子,對進來之人好似沒有半點興趣,直到來人走到台前,才有點遲鈍的道:“粗釀1錢一壺,精釀3錢一壺。”
來人明顯一愣,黑屬實太黑了,又不是靈丹妙藥的仙家酒釀竟然如此價格。
打酒夥計搭了下眼,隨即問道:“公子是第一次來烏衣巷吧?”
不等回應,夥計又說指了下門口路中央的醉漢說道:“喝了烏衣酒,酒未盡,人無憂。”
說完伸手指了指頭上一個歪扭扭的牌子‘烏衣酒,酒亦憂’。
來人雖還是疑惑,身後一個等候一陣的中年道人忍不住道:“小娃子,要買就買不買趕緊讓路。”
慌不迭的要了一壺精釀,打酒夥計手一揮一個光禿禿、鏽斑斑的酒壺就甩到其懷裡。
隨即被身後之人稍顯粗魯的頂開。
環顧酒肆裡,少有空閑的桌子,正在有點彷徨,不知出門還是在此等候時,清瘦少年耳邊傳來一陣聲響:“小哥小哥......”
清瘦少年環顧一陣,看到角落裡有個老道人在向他眨了眨眼,稍一猶豫,也是向其徑直走去。
‘束氣成音’,是培元境血氣有成的標志之一。
少年走及桌前施施然行了個稽首道:“前輩有何指教?”
老道人屁股連動都沒動,只是卷了卷道袍袖口,手裡握了壺粗釀‘烏衣酒’,翻轉的袖口上油漬喜人,揮了下手:“坐呀,小哥...慢說慢說...”
說話間就灌了口酒。
清瘦少年愣了愣神,看著老道人沒有停下的趨勢,左右看了眼,也就索性坐了下來。
“小哥,也太生嫩了些吧,家中無人叮囑你來此要注意的事項麽?”一口酒咽在肚裡,老道人打了個酒嗝說道。
清瘦少年神色有些慌張,有些手忙腳亂的把手裡的酒壺打開,小口的抿了口,沒有言語。
“也就是在這陣子,不然你這樣的小青瓜在這邊能被吃的皮都沒有...”
老道人左右瞅了眼,終於把手裡的酒壺放下,悄聲說道:“老道我最看不得你們這些道門新秀吃虧而不自知,我這有份心得,是我盤踞烏衣巷十幾年的總結,保證你看了些‘前輩’們的吃虧經歷後會有些收獲。”
說完在懷中一陣摸索,掏出一本沾滿油漬的書。
“送你了。”
說完便甩在少年身前。
少年倒也不嫌棄,翻開就看,果然內記載的多是些稍有傳播度的各類事件, 什麽出道新秀被算計、成名前輩遭打臉的各類事件,所記載極其詳細,就像一個話本。
但不能說毫無卵用,只能說全是雞肋。
老道人看著少年專注的看書籍的樣子,眼神閃動,心道:“還挺沉得住氣。”
於是手不漏聲色的把少年面前的那壺精釀烏衣酒自然的摟到自己身前。
“慢慢看,不急不急,呵呵。”
一遍忙不迭的倒了一口酒入喉。
“就算這小子臉皮厚不懂得孝敬一二,有這壺酒也不算虧了...”
老道人一邊對自己的謀算自得,一邊還不停地給少年講述世道險惡,此地處處豺狼當道,說的烏衣巷簡直是臥虎藏龍,人人皆是入品高修。
少年也不插嘴,只是偶爾點頭。
半晌,老道人有些遺憾的搖了搖手中見底的酒壺,又看了眼有些茫然的少年。
果然是稚鳥啊,這點眼色都沒。
哎,算了。
隨即起身,離去,只是步伐極小,速度極慢,腳步輕移間似有高人風范。
可是走到門口,也沒聽到想要聽到的動靜,老道人隻好心中歎息一聲。
也不再駐留,就此離開。
在座位上又坐了會的少年看了眼在角落裡的熟悉的老者,笑了下,也起離去。
後方的老者也隨即離去,只不過路過那個粗魯的中年道人身旁後,稍加停頓,後者在與友人飲酒時,不知為何突然喉間一陣翻湧,噴出一陣清白之物,雖無大礙,但身旁人的目光卻讓他有點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