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面簾子上繡著一隻鳥,但只有骷髏沒有肉身,更沒有羽毛,踩在一根粗壯的枯木枝頭,嘴巴竟然一張一合,發著桀桀的叫聲。
右面簾子上繡著一個石頭石腦石身的怪物,雙手捧著一個巨大的鐵叉,隨著轎子前行在那裡做著蹲起的動作,也是活的。
正面轎簾是一張巨大的鬼臉,赤發青面,雙目血紅,巨口獠牙,口中流涎,還一張一合,腦袋左顧右看,似在尋找著獵物,甚是可怖。
轎頂四角各掛著一隻風鈴,隨風叮叮鈴鈴,其聲如泣如訴,幽怨難明,攝人心神。
整隻轎子裹在一團薄霧之中,時隱時現。
令誰在夜裡看到如此情景,都不會認作是一個正經人家經過,一定早嚇得七葷八素了。
只見八個轎夫身著粗布衣裳,面色青黑,口唇紫紅,緩緩將轎子落下,為首一人說道:“主人,到地方了。”
說罷撩開正面轎簾一角,轎子傾斜轎身,裡面竟透出一股淡淡的幽香,跟著飄出一句婉轉動人的聲音:“終於到了,我都有些乏了。”
聲歇處,簾下走出一位年輕女子來。
只見她著一身白衣,下穿一雙白鞋,好似人間的孝服。
頭上插一根木簪,簪柄有孔,孔內還插著一朵白蓮花。
但顯然都白不過她的那張臉,勝過冰霜。
一雙紅色的大眼,瞳孔內卻蒙著一抹淡淡的金黃之氣。
上下四顆殷紅的虎牙微微露出,額角長著兩隻角各兩寸來長。
女子名喚秋目,乃是幽白山陰光窟鬼王朱化之女,在家行二,最得鬼王憐愛,因此散漫慣了。
今日受大力妖王廉射之女詭色相邀,前來赴月下酒會之約。
看到地上排成行的屍體,她的獠牙忽的冒出一尺,指甲也透出濃濃的青光。作勢就要撲上去大快朵頤,但是卻硬生生忍住了。
穩了穩心神,暗忖道:難道此間起了兵事?於是飛身躍村口那可老樹枝頭,四目遠望,八個轎夫乃是侍奉她的鬼力士,見公主上了樹梢,自覺在樹下站崗警戒。
秋目只見約莫百裡外有一抹氣息隱隱波動,便凝神去感,隻覺出那氣息是關乎人界福禍,卻參不透其間凶吉,不覺間蹙起眉頭來。
忽聽一女子吟誦道:“人間吉凶事,徒令鬼神愁。”聲音不高,卻字字傳入自己耳中,像是單獨傳音。
秋目聞聲便知是那好姐妹詭色了,循聲望去。只見西山林內抬出一個精致漂亮的肩輿,由四個健壯小夥計扛著,小夥子人身牛首牛蹄,乃是四個小牛妖。
肩輿上斜靠著一個衣著粉裙,腳踩紅鞋子的女子,正對著她連連招手,一邊催著小妖們快走。
秋目正要從樹上落下,誰知又見那詭色身後又走出一個公子模樣的年輕人。心下大為奇怪,暗道:難道她還約了別人?怎麽沒有告訴我?
正在遲疑,詭色和書生已經到了樹下,小牛妖慢慢蹲下身,詭色下了肩輿,抬頭道:“我的二公主,你觀望夠了沒,還不下來?”
說罷,命小牛妖又從肩輿上取下一張毯子鋪在一塊平地上,又取了一張粗木製的方桌,桌上擺好一個石製酒壺和三隻石杯等等一應什物,一副宴客的架勢。
秋目飄飄落下,拉過詭色在一邊詢問詳情。
詭色道:“妹妹別怪我,這位公子早慕妹妹芳名,知道我今日邀你,一定要我帶來引薦。你要怪就怪自己芳名太盛,到哪都有人惦記。”
秋目忍不住面色一紅,啐了詭色一口,嗔道:“你還真是我的好姐妹。”
詭色忙道:“我是怕妹妹一個人寂寞,所以介紹朋友跟你聊天解悶,也是一番好意。再說這位公子不是別人,可是我們今日的東道主。”
秋目只見那公子面目清秀,頎長身材,著一領團花錦繡的青袍,足蹬鹿皮小靴,手持一把折扇,折扇上一面畫了花鳥蟲魚,風流倜儻,此時正微笑著看著自己。
那人見秋目看過來,忙施禮道:“小弟見過二公主,久仰大名,今日能在舍下招待二公主,甚感榮幸。”
秋目脫口問道:“舍下?什麽意思?”
“還能什麽意思,這裡就是他家,他乃是本地山神之獨子,名叫蓋吞。我們今日在此約會管保安靜,你聽,四下是不是沒有一絲聲音?”詭色得意的介紹。
秋目於是向蓋吞回禮道:“公子過譽了,今日有幸認識一方山神之子,實在是意外。”
詭色於是請二人入席敘談。
那蓋吞方坐下,便拍了拍手,二女子只見從土裡鑽出一個娃娃,手中持了一把形狀怪異的利刃,向蓋吞跪地道:“請問主人有何差遣。”話語奶聲奶氣樣子分外可愛,利刃在月下森森有光。
蓋吞指了指地上的屍體,道:“將那些五髒完好取出侍奉上來。”
那娃娃領了命忙去動手,不一會兒便端上來一個木盤,木盤內一片血紅顏色,蓋吞道:“請二位佳人盡情享用,我來服侍。”說著手一揮,桌子上頓時多出幾盤時鮮瓜果。
那秋目看到木盤之物便說道:“我最近吃素,還是二位自便。”
蓋吞聞言面露尷尬,忙再變出幾盤別樣果子放在秋目面前。道:“姐姐初來寒舍,小弟本以為可趁此難得機會供奉血食,不巧碰上姐姐吃素,只能臨時摘了一些未熟瓜果湊數,個頭有點小,還請姐姐恕罪。我自罰一杯。”說罷飲盡一杯酒。
秋目道:“不妨事的,蓋公子心細如發,安排妥當,是我今天不合時宜,希望不要掃了大家的興。”
蓋吞忙道:“哪裡哪裡,只要姐姐在場,便是這月亮都增添了幾分光彩。”
秋目聽完面色微紅,一時不知作何答,隻轉過頭看向詭色。此時那詭色邊吃著盤中內髒邊向秋目擠眉弄眼,似在得意自己為她引薦的這位山神之子慣會說話。
那詭色見是人的血食,而且不腐,心下甚喜,沒料到蓋吞準備的如此豐盛,又他二人不吃,心知秋目自立規矩不吃人類,蓋吞應該是以客為主,遂不再客氣,大快朵頤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