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遼闊的夜色下,一輛馬車正在狹窄的山道上疾馳。
“聽聞漕幫玄沙舵舵主大壽,大宴武林,他兄弟金刀刹派人送來十二艘禮船,可是給足了面子呢。”
“這位大哥,想必你也是來參加壽宴的吧?”
百裡素雪只是笑笑,在他身邊,一個小男孩正靠著他沉沉睡去,山道一旁是懸崖峭壁,另一旁則是高聳入雲的山崖。道旁的松樹在夜色的映襯下顯得有些滲人。
“這位雲永望幫主,想必在江湖上名聲很好吧。”一位乘客問道。
車夫豪爽地回答:“那是自然,我們老大豪爽的很,把誰都當兄弟,都是掏心窩子的好,縱然是你們這些無名小輩,也有好酒好菜招待。”
車夫頗為粗獷洪亮的聲音似乎吵醒了百裡素雪旁邊的小男孩,他揉揉眼睛,東張西望地朝四周看看。
“七年了,的確沒怎麽帶你出去過。”百裡素雪摸了摸小男孩的頭。
有乘客好奇問道:“大哥,這是你兒子?”
“是我的小徒兒。”百裡素雪話音未落,一聲巨響從山坡傳來,火焰直竄上漆黑的夜空,照亮狹窄崎嶇的山路。
漫天利箭破空而來,四匹駿馬發出痛苦地嘶鳴……
馬車驟然側翻在地,霎時,數十隻羽箭飛向車內,百裡素雪飛身而出,抱著小男孩翻滾下山道,似乎跌進了無底的懸崖之下。
一陣刺骨的寒風刮過,山崖上的黑衣人忽然紛紛摔落下來,卻並無一人發出喊叫,早已氣絕身亡。
一輪慘白的明月下,鮮血染紅的山道上,一位中年男子拉著一個小男孩緩緩行走。
雲永望眼底映襯著熊熊燃燒的火焰,他咬牙切齒地看向金刀刹,怒吼道:
“大哥!這就是你十二艘禮船帶來的禮物?”
他身後是一片火海的玄沙舵,慘叫聲、刀劍聲交織,宛如人間煉獄。
漆黑的夜空被大火染成了詭異的血紅色,房屋在燃燒,樹木在燃燒,整個村莊在燃燒,樹木映襯下的陰影宛如魔鬼張牙舞爪,百裡素雪領著他的小徒弟跨過一具又一具的屍體,向遠處的玄沙舵走去,十二艘巨大的禮船停靠在江面上,喊殺聲、尖叫聲陣陣傳來,壽宴已經變成地獄的屠宰場。
等到他到達碼頭,只剩下遍地的屍體,和一個躲在箱子後面哭泣的小女孩。他毫不猶豫地舉起劍,但小男孩搶先跑了過去。
“安之?唉。”他重重歎息,最終決定放下長劍。
禮船桅杆上,最後的決戰仍在繼續,雲永望身形靈巧,一手漕幫劍法出神入化,金刀刹使一柄隕鐵巨刀,刀刀劈下,勢大力沉。
雲永望大喊:“大哥!你為何執迷至此!”
“廢話少說!”
“為了一個不知真假的破藥活祭上千人!你置我於何地,置兄弟們於何地,置江湖道義於何地!”
雲永望的劍越揮越快,劍意凜冽,但金刀刹只是冷笑。
“道義?道義,能當飯吃?能殺人?能救命?統統都是狗屁!弱肉強食,才是生存的工具!”
“人血泡出來的長生,老子不要,你也不準要!金刀刹,今日,恩斷義絕!”
如水銀泄地般流暢的無盡劍意,逼得金刀刹連連後退,百裡素雪皺了皺眉。
桅杆上,雲永望突然重重跌落,他的臉上寫滿了疑惑和不解,隨著他的生命一起淹沒在洶湧的江水中。
“爹爹……”
百裡素雪驀然轉身,小女孩撕心裂肺地大聲哭喊,他大吼道:“李安之!”
可他的小徒兒並沒有離開她旁邊,反而站在了她身前。
“師父……”
百裡素雪無奈閉上眼睛,任憑劃過天邊的寒風獵獵作響。
禮船被炸斷,江面一片火海。
迎著朝陽,百裡素雪立於江邊,江風吹得他的長袍輕輕擺動,他右手拉著徒兒的小手,感受到他渾身微微發抖。
“小安之呀,我讓你別來,你是非要來……”
在他身後的李安之從未想到,當他隨師父踏上玄沙舵山道的那一刻,自己的命運便和這跌宕的江湖緊密糾纏在一起。
這是大歷九年,即壬戌年秋月的故事。
而江湖大幕,正徐徐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