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來兮一夢江湖 第72章 願我如星君如月

那年輕人並不打算搭理她，將長劍舉起就要再度刺下，卻被身後的老者呵斥。

“師叔?”那人不解地問道。

老者只是揮手讓他退下，凝神問道:“姑娘到底知道哪些東西?”

她的大腦飛速轉動，生死攸關，她必須斟詞酌句。

“高興城……答應了你們，要向陛下諫言，廢除禁武令?”

那老者放下劍，鄭重地說道:“禁武令施行百余年，江湖中各大門派的武學幾乎流失殆盡，僅剩的招式也早無傳人。無數有志於武學的年輕人，卻無法拜入正規門派之下，老夫鬥膽，若是廢除禁武令，武林百花齊放百家爭鳴，豈非盛世?”

雲想容問道:“那你們是受了高興城的委托，前來殺死漁屋中的那三人和我們?”

老者不解道:“我們沒有殺什麽漁屋裡的人，殺李安之也只是因為他是廟堂之上廢除禁武令的最大阻礙，和姑娘其實並沒有什麽關系的。”

雲想容駭然:“那小屋裡的三具屍體難道不是你們殺的?”

年輕人沉不住氣，爭辯道:“我們也不過剛到，你們緊接著就來了，我們只能先施展開兩儀劍陣，又哪來的時間去看那個小屋?你真是血口……”

他沒忍心說下去，因為面前的女孩已經疼得跪倒在地渾身發抖。

“怎麽……”他喃喃道。

那老者望著雲想容，又抬頭望向遠方，驚詫道:“那個人……他真來了?”

雲想容咬牙點點頭，勉強開口道:“武當派各位前輩……是不是有什麽誤解……安之他……從來沒有……”

那老者打斷她斷斷續續地解釋，說道:“你就是雲想容雲姑娘吧?”

她痛苦地點點頭。

“你受了極嚴重的內傷……趁人之危不是武當千年以來的作風，你們走吧。”

“師叔！”

那老者滿懷擔憂地看著雲想容，接著拂袖而去，飄飄然說道:“若真是那位八境第一強者出手，現在的事已經不是我們能管得了的了。”

剩下的幾名傷員在同門的攙扶下跌跌撞撞地離開，雲想容立刻撲到昏迷的李安之身前，手忙腳亂地給他止血。

月亮還是沒有出來。

“快走……”

李安之剛剛恢復意識，立刻拉住雲想容的手，焦急地說道。

“我去哪裡?你真是昏過頭了，現在已經沒事了。”她有些不解地問。

“高興城知道武當出手受阻，一定會派軍隊來清剿的。”

“軍隊?”

“他有一支私兵，平時就藏在莊園後，現在他們應該正在快馬加鞭地趕來。”李安之篤定地說。

“私兵?”雲想容踉踉蹌蹌地把他扶起來，兩個人沿著歪歪扭扭的山路向深山奔走，轉眼間，河灘小漁屋旁已是燈火遍地。

雲想容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由火把組成的方陣向深山移動，說道:“這麽多私兵，要是被陛下發現，足夠他死上十回了。”

“所以他孤注一擲，已是算準了咱們在劫難逃。”李安之苦笑道，他從沒有一刻像現在一樣絕望。

他看向雲想容，卻發現她的眼神滿是悲哀和不舍。

“小雲……”他伸出手撫摸她柔軟的臉頰，她卻忽然一把將他推到地上。

李安之重重地摔下去，疼得齜牙咧嘴，他震驚地望著眼前的女孩，她是如此地令他陌生。

雲想容長長的睫毛下淚光湧動，如同春天的潮水漫過楊柳輕揚的堤岸。

“齊無悔出現的那一刻，我就知道……”

她忽然哽咽了，但深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如果我們之間真的橫貫了無比巨大的鴻溝，故事在這裡結束，或許是最好的結局了。”

李安之一頭霧水，他掙扎著起身，卻因傷口的撕裂而再次作罷。

“小雲，你到底在說什麽……”

接著一道念頭如同驚雷炸響，他猛然醒悟，盯著她的眼睛詰問道:“你去天機樓了?”

她的眼眸泛起星盞翕合的淚光，顫聲道:“劍場和百裡素雪……對於你實在太重要了，我一直不願你做出如此痛苦的抉擇，所以，讓我來替你做出選擇吧。”

李安之一臉震驚地盯著她，她早已泣不成聲。

他感到大腦一片空白，喃喃道:“你……為什麽要瞞著我呢?我們不是說好要……”

雲想容咬了咬牙，擼起袖子擦幹了淚水，平靜地說:“因為當初我並不知道那件事。”

突然一股無名業火燒灼了他的心，他靠著樹乾站起身，生氣地說道:“你難道連我也不信任嗎?你去天機樓究竟拿到了什麽情報?你究竟還瞞了我多少事?”

“你不應該知道……”

她向前幾步，抬頭直視著他的眼眸，接住了他噴射而出的怒火。

“我就說為什麽方思明告訴我天機樓失竊的消息，原來是你乾的！你們所有人都瞞著我！連你也是，我就這麽無用、這麽無能、這麽不值得你們信任托付嗎！你們到底……”

雲想容臉色倏然變冷， 突生出一股蠻力，反掰過李安之的手，一字一頓地說:“你要真的，還是假的?”

“哼。”李安之疼得齜牙咧嘴，但依然毫不退讓地回懟道:“什麽真的假的?”

“假的可以，但是是假的。”雲想容低下頭，輕輕揉了揉他被掰紅的手指，“真的不可以，但是是真的。”

“什麽……”李安之一時驚呆了。

她頓了頓，回頭看了一眼漫山的火把正向他們撲來。

“我無法繼續欺騙自己，就算我們僥幸逃出了嵩山，那道鴻溝依然會跨越在你我之間。況且……我不忍心看到你……為了我被逼著做出這個選擇。”

“什麽選擇……”李安之顫聲道，他已經隱隱約約預感到了什麽，方思明的話回響在他耳邊，華山劍場和漕幫……雲想容究竟了解到了多少當年的故事?那些故事又意味著什麽?

“你總有一天會知道真相的，在那之前，我還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雲想容為他細心地整理包扎好的傷口，大滴的淚珠從她臉頰滾落下來，她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李安之此刻縱有千百怨氣，卻怎麽也無法對面前的女孩撒出。

她慢慢靠近他的耳邊，呼出的熱氣弄得他耳朵癢癢的、暖暖的。

接著她說出了那句他一生都不會再忘記的話。

“我對你，至死不渝。”

忽然脖子處一陣劇痛，李安之隻覺眼前大霧彌漫，他最後的直覺去尋找雲想容的眼睛，卻發現她輕輕扭過了頭。

她的雙眸在夜空下一閃一閃。

是眼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