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之朗聲道:“刀鎮惡,你可真會偽裝,一面說以除暴安良為己任,一面又殘害了這麽多無辜之人!你置法律令條於何處?置應天府於何處?置金陵百姓於何處?置江湖的公平、正義於何處!”
刀鎮惡揮了揮手,拔出長刀,一步一步向李安之走來,身後的人傀也緩緩移動,百姓們紛紛退後,婦女們高聲尖叫,刀鎮惡哈哈大笑。
“偽裝?無辜之人?他們哪一個都不無辜!”
刀鎮惡的眼睛裡燃燒著復仇的火焰,他的臉扭曲了,迸發著復仇的快感。
“李安之?哈哈哈哈,你難道不好奇,金陵城裡當真有這麽多人有琅軒玉?他們,像是有這種極致奢華之物的人嗎?”
“什麽!”
“你問問他們!你問問他們做了什麽!”
刀鎮惡的聲音已經因尖叫而變得嘶啞,他用手指著那些人,不住地狂笑。
“你知道我護了這金陵城多少次?護了這城中多少人!我舍生忘死護他們周全,可他們呢!賊人在我家放火的時候,他們沒有一個人出手相救,甚至連報官都不敢!我所謂的兄弟構陷我,出賣我,我舍生相救的人冷眼旁觀,我守護了正義,可又有誰護我的正義!”
刀鎮惡的淚水止不住的流下,他眼中閃爍著無邊的怒火。
“爹爹!”
刀鎮惡猛然愣住了,他的雙眼仿佛失了焦,喃喃自語:
“開工沒有回頭箭,木已成舟,為了你,我必須這麽做!”
他將刀舉起,又猛地砍下。
李安之驚恐地看著幾十個人傀驟然發狂,向著百姓們衝去,他知道自己必須出手了。
“華嶽三峰!”
長劍出鞘,李安之將自己的身形化作了一道風,如迅雷般向刀鎮惡衝去,他閃開幾個人傀,毫不猶豫,一劍劈下。
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得手了,接著他感到自己的身體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石柱上。
他趴在地上,嘴裡滿是血腥味,小腹鑽心的疼。他掙扎著站起身,接著又被一腳踹翻在地。
他的雙眼被鮮血模糊的看不清,耳邊全是慘叫聲,他在地下趴著,手在石磚上亂摸著尋找他的劍。刀鎮惡的聲音響起,似乎在遙遠的天邊。
“你和我挺像的,和當時的我挺像的。”
他不理會,他摸到劍了。
“但是,何必呢?”
他的手腕一陣劇痛,長劍再次滾落,他呻吟著,一個人似乎跌倒在了他身上,他知道自己完了。
“抱歉。”刀鎮惡輕輕地說。
他能感到刀劈下來的風,他閉上眼睛。
“住手!”
刀鎮惡詫異地停手了,他不得不停手。
雲想容一手控制住刀正義,另一隻手提著長劍,她的眼神透露出一絲絕望和悲哀。
“住手!”她帶著哭腔又喊了一句。
“姐姐……爹爹……”
她用盡全力控制住自己的身體,淚水肆意從臉頰流下,她還是做了她最不願意做的事。
“姐姐……”
刀鎮惡的牙齒咬得格格作響,那種久違的仇恨再度襲來。
三年前,在一片廢墟前,他獨自一人立在滂沱大雨中,周圍一片死寂。在那一刻,他的鐵石心志崩塌了,無邊的仇恨淹沒了他。此刻,面對自己的骨肉再度被挾持,刻骨銘心的仇恨再一次湧上心頭。
“殺了她。”
寒風忽至,刀鎮惡抬起頭,迎接他的是凜冽的劍意。
李安之凝聚二十年的心血,使出了這一劍。
“快雪時晴!”
刀劍相碰,綻出了巨大的火花,一面是應天府四十年功力,一面是華山劍法最強招式,兩人旗鼓相當,齊齊向後飛去。
李安之再次重重地撞到了石柱,他“哇”的吐出一大口鮮血,他勉強抬頭一看,刀鎮惡撞到了衙堂的木桌上,桌子被攔腰撞斷,木屑在空中飄揚。
長劍掉落在地上的聲音,在一片嘈雜中顯得格外刺耳,李安之低頭一看,驚異自己的劍還握在手裡。
余光看到刀鎮惡再度撲來,他下意識舉劍,但還是晚了。
一個瘦弱矮小的身影擋在他身前, uukanshu 替他擋住了那致命一刀。
刀正義倒在地上,人傀忽然停止了行動,一片死寂之中,只有雲想容獨自地啜泣。
“不!”
李安之做夢也不會想到,刀鎮惡會發出那樣的聲音,那樣的聲嘶力竭,那樣的不甘,那樣的絕望。
大門忽然被撞開,林衝帶著應天府的捕快趕到,但沒有人看向他們。
人們沉默地看著那個抱著自己兒子的中年男子。
“正義,正義……正義!”
李安之默默走到跪在旁邊淚流滿面的雲想容,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朝陽初升,將金色的光芒灑向整個沉睡中的金陵城。
新的一天到來了。
“首惡已經伏誅,刀兄所為,我們這些同僚也是難辭其咎。”
李安之沒有看向林衝,他沉默地望著蹲在街角的雲想容和站在一旁的破招。人們在捕快的攙扶下慢慢走出。
“百姓怎樣?”
“百姓沒有死亡,大多受了點傷,人傀,我們會盡力使他們恢復意識。總之,多謝少俠了。”
林衝拱手謝禮。
破招看向他,一向沒心沒肺的破招也滿臉憂傷,不過他還是極力勸慰道:“沒事兒,事情到這個地步,也不是我們所為,大家……”
破招也沒了話。
李安之望向遠方,金陵城像往常一樣開始了一天的喧囂,沒人會在意昨晚的應天府地牢。
六朝古都,十裡秦淮。在這座城池裡,世人的夢想和欲求都被無限放大了,而一個尋常人的哀痛與不幸,則顯得渺小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