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來兮一夢江湖 第13章 疏星殘夜羨魚意

漁夫和雲想容正圍著倒在地上的那神秘女子，她看上去似乎溺水了。

“悔不該跳船……”漁夫兀自歎息。

“別慌，我來。”雲想容鎮定自若地嘗試救治，漁夫見狀連忙上前幫忙。

李安之捂住劇痛的腦袋，努力回想方才發生的事情，他們半路遭到江邊林子裡埋伏的弓箭手的伏擊，陷入了漕幫的包圍圈，不得不跳船改道，他自幼在華山長大，雖說在寒冰徹骨的龍淵冰潭中練劍，但游泳卻只能算是半吊子技術，手腳並用勉強遊到岸邊，但那名女子似乎完全不會，在漁夫的拉扯下總算沒有淹死。

有埋伏，流雲涵雪樓已經不能去了，和其他的人完全失去聯系，此番情景，李安之不知如何是好。那女子似乎已經醒來，靠著大樹不停地咳嗽，他走向正蹲在地上收拾的那名漁夫，彎腰行禮。

“晚輩華山劍場李安之，謝過前輩救命之恩。敢問前輩尊姓大名?”

“嗨，我就是一打魚的，什麽前輩不前輩的，我從小沒名字，村裡的大夥覺得不方便，就直接叫我‘莫問’了。”

說著，莫問整理了整理身上的蓑衣鬥笠，李安之無奈地說:“你們村裡的人還真是……”

“村裡人叫什麽，都也只是圖個方便，江南這幾年亂的很，你們非要招惹漕幫的人，我總不能見死不救。”

“姑娘，你快醒醒，還好吧?”雲想容關切地輕拍著那女子的後背，她則斷斷續續地吐出水來。

“我……我沒事，謝謝你們。”

那女子不停地咳嗽，天氣黑壓壓陰沉一片，全然沒有幾個時辰前那般豔陽高照，風不再輕柔溫暖，而是夾帶著陣陣寒意，兩個姑娘都開始打噴嚏。莫問憂心忡忡，向李安之小聲說。

“這位少俠，你們淹了水，這兩位姑娘濕淋淋的，看起來倒真有些不雅，雖然……平平無奇……咳咳，總之不太好，搞得我都不好意思正經看他們了。

那女子一愣神，不知怎的聽到了莫問的話，接著又羞又怒:“平……平什麽?可惡，扯什麽正不正經，本姑娘看你就是皮癢，整個人全身上下沒一處正經的地方，就缺我……咳咳……”

雲想容第一次沒有勸架，李安之更不好意思，隻好轉過身偷偷捂著嘴笑，莫問慌忙辯解。

“哎哎哎，姑娘你這話不能亂說呀，我莫問祖上三代都是清清白白的，這一世英名可不能栽在你手上。”

雲想容向李安之眨了眨眼，他心領神會，扭頭尋找一些乾燥的柴火，只聽莫問依然在試圖辯解。

“所以，世外高人都這麽沒個正形?”李安之心裡偷笑道。一道閃電倏地劈下，隨即雷聲轟鳴，將他的思緒驟然引向了另一個方向。

“姑娘，你叫什麽名字呀，為什麽跑到這兒來?”雲想容問道。莫問在心裡無比感動她為自己解了圍。

“你肯定不是漕幫的人吧，漕幫的人怎麽可能不會水呢?”

“漕幫，我可不認識他們，我來這裡是有些事情要查……”說著，她偷偷打量了兩人，似乎內心有些顧慮，“再次謝謝你們救我的命，不過關於我的事，我暫且不能告你們。”

她掙扎著從地上站起來，拱手行禮道:“我先走一步了。”

雲想容笑了笑，提醒道:“小心等會下雨啊。”莫問雙手叉腰，咧開滿是爛牙的大嘴跟著一笑。

大雨伴著電閃雷鳴傾盆而下，江南陰晴多變、捉摸不定的天氣在此刻得到了充分的展示，騰起的雨霧為江南蒙上一層朦朧的夢幻色彩，此刻天地間宛如仙境。三人躲在一座小廟的簷下，勉強生起火烤著衣服，李安之隨意地和莫問閑聊。

“莫問大哥，方才聽那位老人說道，漕幫以前不是這樣子的?”

“不錯，雲永望幫主在世時，漕幫紀律嚴明，商道通暢，掌控天下水路，獲得的收益也大多贈予江南百姓。說起雲幫主，世間便再難找一個這樣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的大英雄了。”

“那玄沙舵驚變?”李安之又試探地問道。

“金刀刹借著為雲幫主祝壽的名義，派人偷襲玄沙舵，”莫問回憶道:“玄沙舵幾千老小和漕幫的兄弟，就這樣慘死於金刀刹手下。”

李安之關心地看向雲想容，希望與她能有眼神的交流，好弄清楚她在想什麽，可她依然低著頭，默默地聽著這一切。

“雲幫主一開始不相信，當他得知真的是自己結拜幾十年的好兄弟來屠村時，他終於狠下心出手，要是正面對抗，玄沙舵未必會輸給黃林舵，可黃林舵卻暗地偷襲，雲幫主被金刀刹打落下桅杆，跌入波濤洶湧的江水中。”

莫問敘述道一半忽然停下，頗為好奇地盯著雲想容，她還是低著頭不說話。

“江水被染成了血紅色，到場的各路江湖豪傑和玄沙舵老少百姓，全部死於金刀刹的屠刀之下，十三年間，金刀刹牢牢控制著漕幫，而玄沙舵、雲幫主、幾千百姓的血海深仇，就只能埋葬於波濤之下，永世不見光明，江湖沒有記憶，江湖沒有公道，可憐那些苟活於世的百姓，隻好忘記一筆筆血債。”

她低著頭，眼淚深深埋藏在垂下的發絲之間。

“雲幫主一生追求公道，”莫問緩緩敘述道，“血債不會被遺忘，他的侄兒雲鷹現下就被關在羨魚港，而他的女兒……如今還在江湖下落不明。”

李安之緊緊地盯著莫問，可他還是直視雲想容，似乎刻意的停頓了一會，她還是不抬頭。

“這位姑娘，能告訴我，你們來江南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雲想容猛然抬頭， uukanshu 淚水抑製不住地流下。李安之緊握長劍，死死地盯著莫問。

“我……”她手無足措地說道:“我們只是偶然路過……”

“面具戴久了，連自己是誰都不願承認了嗎?或者只是不敢承認?”莫問眯著眼睛，李安之霍然起身，長劍直逼莫問咽喉，卻在劍尖距離喉嚨咫尺時驟然停下。

“你究竟是誰?”

“這不重要，但我可以幫你們，潛入羨魚港，救出雲鷹。”

莫問說完，身影消失在漫天大雨中。李安之用詢問的眼神看向雲想容，她茫然地盯著窗外，過了很久，才猶豫地開口道:“如果他想殺我們，應該是易如反掌，如今除了聽他的安排，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

午夜時分，一個穿著蓑衣的身影緩緩走回，李安之猛地驚醒。

“這是漕幫的衣服，”莫問將一個大包袱丟在地上，似乎疲憊不堪，“兩件是普通的漕幫中人的衣物，一件是侍女的衣服，明天我們潛入羨魚港。”

“還有其他計策嗎?這樣會不會太倉促?”

“不會，”雲想容忽然答道，不知何時她也坐起身，臉頰還有淚水趟過的痕跡，“流雲涵雪樓被發現了，和我叔叔匯合顯然不可能，漕幫的人傾巢而出追捕，正是潛入的大好時機，也借此戰打出玄沙舵的威風，向世人宣告。”

“哦對了，”莫問靠著廟牆坐在地上，補充道，“金刀刹是七境高手，你們可要當心。”

“你是幾境?”

莫問沒有回答李安之的問題，露出一嘴爛牙，朝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