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之裹緊長袍,漫步在華山山道上,華山終年積雪,寒風刺骨,弟子們早已習以為常。過了半山腰的長風驛,映入眼簾的便是華山宏偉的山門。
“師弟有何事啊?”華清清向他打招呼。
“師姐好。”他笑吟吟地答道。
他快步走向執劍堂,師兄師弟們全在林深的指導下練習華山劍法,二十年來,他每日隻練這一套劍法,二十一式早已爛熟於心。“不是這樣,萬徑千山不是這樣使的。”林深正在指導,看到李安之過來,便放下手中的事,笑嘻嘻地對他說:“安之,師父在礪劍堂等你。”
林深是他的發小,兩人從小就在一起玩耍、練劍,李安之還清楚的記得林深不小心把他推進龍淵冰湖,害得他在床上躺了半年,不過後來師父便要求他和其他弟子一樣,每日必須在龍淵濯劍礪心,久而久之,他抵抗嚴寒的能力也大有長進。不過總令他嫉妒的是,林深天賦異稟,驚世奇才,小小年紀武功便遠勝於他,小時候兩人經常比來比去,他幾乎沒贏過。
想到這,李安之又憤憤地回頭看了一眼,林深估計也是華山劍場百年來第一位年紀輕輕就指導別人的老師。
劍場的巡邏弟子都向他打招呼,李安之自幼就在劍場,師兄們看著他一步步長大,自然對他倍感親切,他生性開朗、樂於助人,和師兄弟們的關系都很好。
跨過一段長長的的木板橋,李安之來到華山最南端的礪劍堂,須發皆白的師父站在風中,笑吟吟地看著他。
“師父。”李安之叩首。
“安之呀,我這幾日總是在想,你既已弱冠,是時候該出去闖蕩一下了。”
“師父?”
“小時候我總擔心你,總護著你,想著等你再大點,再成熟點,就讓你出去。這兩年,你三番五次要求我放你入江湖,我都沒同意。”
李安之靜靜地聽著,夕陽照耀在師徒二人身上,向華山之巔灑下金色的光輝,百裡素雪望向遠方,雪白的頭髮隨風飄揚。
“總是要出去的,江湖很大,人生很長。”
師父扭頭望著他,李安之抬起頭,目光相接,師父的眼睛似乎在閃爍。
“你父母走的早,我一直……把你當親兒子,哈哈,人老了,就常想這些了。”
“安之,你要入江湖了,你說說,你心中的江湖是什麽樣的?”
“江湖……江湖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江湖是瀟灑肆意,快意恩仇;江湖是恩怨紛爭不休,卻又有著公平與道義。有人光芒萬丈,有人暗夜獨行,既有‘十步殺一人,千裡不流行’的灑脫,又有‘一蕭一劍平生意,負盡狂名十五年’的狂傲。我希望我是劍客,是大俠,‘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試君,誰有不平事!’”
百裡素雪慈祥地望向李安之,少年是那樣的意氣風發,那樣的驕傲。
“先去金陵。”
“李安之再拜,謝師父。”
晚風拂過,青松沙沙作響,夜晚的華山陷入了沉默。百裡素雪閉上眼,眼淚順著雪白的胡須緩緩流下。
“十裡畫樓今尚在,六朝金粉付秦淮。”
李安之一路從城郊桃花林走來,他早了解到金陵城南聚寶門外的桃花林十分美麗,專程繞了一圈,各色的行人奔波在路上,他隨便走到一群老人身旁。
“這就是金陵了麽?真大呀。”
“老王頭,你第一次來我們金陵,不如去我們烏衣巷看看,那可是曾經王宮貴族住的地方。”
“阿爹,你別吹牛了,現在金陵最繁華的是鼓樓街。”一個年輕女子插嘴道。
“哼,鼓樓街,十幾年前還是一條名不見經傳的小道呢,我們烏衣巷的人可不好惹。”一個穿著華貴的老者憤憤不平地低聲道。
李安之在心裡偷偷笑了笑,聽聞從聚寶門進金陵城,可以賞盡繁華,沒走幾步,富麗堂皇的城門深深震撼了他。“天哪。”他小聲讚歎。
“剛來金陵城?都這樣。”一位公子從他身邊走過。
李安之有點不好意思,快步走進這座六朝古都,十裡秦淮,六朝金粉,金陵城,便是整個國家的命脈和聖地。行人馬車往來不絕,金吾衛不斷巡查,富貴、貧賤、大官、百姓全部魚龍混雜, uukanshu 這裡是整個江湖的縮影。
喧囂聲不絕於耳,李安之沿著街邊慢慢走動,他不知道去哪,也不知道初入江湖該幹什麽,只是完全沉浸在繁華之中。
路邊傳來一聲老者的詢問“少俠,可否有興趣算一卦?”
“嗯?免費嗎?”李安之心裡壞笑。
老者卻不答話,領著他走進街邊的鋪子,緩緩說道:“老夫算的是天意,個人機緣不同,天意也分三六九等。你可要聽個故事?”
李安之站在鋪子前,老者的目光先是緊盯著他,隨即轉向熙熙攘攘的人潮。
“有人風流倜儻引群芳傾慕,然而他只求獨身江湖來去自由;有人行事毫無章法被人嫌棄,但卻最是重情重義;天下第一固然可喜,然而高處不勝寒,不是孤家寡人,勝似孤家寡人;亦有人家世傾國,卻是為情所困。得到一些注定會失去另一些,有人不敢面對這樣的事情,殊不知天意,就是這樣有得有失。”
李安之的思緒卻被拉向了遠方,在他七歲那年從玄沙舵回到華山劍場後,師父當著幾百弟子的面正式收他入劍場傳授武藝,在漫天大雪中,師父當著所有人的面,問了他三個問題,那是每一個人拜入華山劍場前必須回答的問題,同樣也烙刻在每一名劍場弟子的內心。
“如果路遇寒士,當如何?”
“解衣衣之。”
“如果路遇不平,當如何?”
“拔劍斬之。”
“對待同門袍澤,當如何?”
“同進同退。”
“那麽少俠,你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