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來兮一夢江湖 第23章 離離碎葉剪城霞

李安之迷迷糊糊地騎在馬上，勉勉強強睜開睡眼惺忪的雙眼，文府別院的大門在柳樹林中若隱若現，他下馬敲門，不多時裡面有人應道:“來者報上姓名。”

“華山劍場李安之，應文大人之邀。”

“請進。”

他沒想到應門的這麽快，兩個人向他抱拳施禮，其中一人介紹道:“李大俠，久仰大名，金陵一事早已名揚江湖，我叫文夏來，這位是文秋來，我們四兄弟負責文府的安全，大人今夜特意吩咐我們再次等候。”

“文大人……”

“大人正在正房批閱公文，大俠可隨我同去。”說著提起燈籠，做了個“請”的手勢。李安之抬頭，文府的豪華氣派遠非他能想象，長長的旋轉樓梯通向器宇軒昂的主殿，兩側是客房，整體主建築架空，順著樓梯，精裝的琉璃瓦和紅色的古樸磚牆在燈籠的映照下顯得十分典雅，李安之內心暗歎，當真叫做文府別院，小小的嚴州府尹，私人的宅邸怎的這般豪華。

客房安安靜靜，主房的偏室還亮著一盞小燈，文夏來恭恭敬敬地進屋稟報，不一會兒便出屋，陪笑道:“大人請您進去坐坐。”

李安之點頭，兩人退了出去。

文長庚正伏案在桌前，細致地批閱著白天的公文，他不時拿著筆在宣紙上批注，又用左手把蠟燭拿的近一點，好方便自己觀察。李安之默默地站在一旁等待，突然，莫名的記憶湧上心頭。

這情景……和那日在江南小酒館被入夢術控制，所看到的景象一模一樣！那難道一會兒，會有一個黑衣人從黑暗中走出，一刀結果了桌旁這人的性命嗎?這人身穿官服，俯首批閱官文，極度吻合……

還是說那個黑衣人……就是自己！

“李大俠，來了啊。”

文長庚的話語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他忙拱手行禮，文長庚舉手示意免禮，接著起身，這位嚴州府尹一臉慈祥的笑容，雖然年紀不大，鬢角卻早已斑白。

“文大人，大俠之名，安之實在羞愧難當。”

“何必謙虛，現如今江南人人自危，勢力縱橫交錯，尋常百姓隻想的如何保命，但大俠在金陵地牢揭穿刀鎮惡陰謀解救無辜百姓，在羨魚港為玄沙舵幾千老小平反覆仇，又路見不平出手相助救了林山魚子溪夫婦，在下實在是佩服。”

“不敢當不敢當。”

“本官看上的，就是你這種江湖意氣俠膽豪情，若是江湖之人都見死不救，何來公道，何來俠義，若是本官只求自保，不辦這洗劍英雄會了，江南的百姓，只怕從此以後再沒有安生日子過了。”

“大人所言極是。”

文長庚又點了一根蠟燭，說道:“有些人天天想著保護自己，呵，等到他們被欺負的時候，絕不會有人幫他們，你這種精神一定不要改變啊，一定要堅持下去。不過你來幫助本官，本身就是這種精神的證明了，本官在此聊表謝意。”

“大人不必，江湖之事，人人皆有責任。安之既然插手此事，就一定一管到底。”

“不早了，睡吧，西邊第二個客房，我已經叫下人打掃好了。”

“大人也早些休息。”他內心早已五味雜陳，文長庚的話似乎有所指，剛才雲想容那懇求的眼神再次浮現。

“還有幾份公文，一並閱完再睡。”

大歷二十一年，四月二十一，巳時，文府別院。

當太陽直射到李安之臉上時，他才慢悠悠醒來，走出房門，遠眺群山，聽著別院後小溪潺潺的水聲，頓覺心情一片大好。藍井正上樓，看到他在台子上，熱情地揮手打招呼。

“昨日……還好吧。”

“嗯，”藍井把一個飯盒遞給了他，“裡面有兩個饅頭，先墊一墊肚子，昨晚回來的挺晚的吧，不過據說有個你的老熟人昨天來了，你得見見他。他嘛，你去了就知道了。就在對面，東廂房第二個。”

李安之敲敲門，裡面無人應答，只有隱隱約約地哼哼聲，他又敲了幾下，問道:“有人嗎?”

還是沒有說話的聲音，他隻好一屁股坐在門旁，裡面好像有些動靜，細細聽，又沒有了。他想了想，老熟人……會是誰呢?藍井恰好走過來，他指指門內，對她說:“估計還睡著呢。”

她不答話，直接一把推開門，裡面的人吱吱呀呀哼了起來，她笑了笑，李安之走進一看，不覺也笑出聲來，藍井說的沒錯，確實是老熟人，實在是太熟了。

全破招。

他強忍笑意坐到旁邊，問道:“破招啊，怎麽來這兒了?”

破招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嚨，滿臉無奈，藍井捂嘴偷笑。

“你不是挺能說的嘛，怎麽，改邪歸正了?”

破招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藍井憋不住，“撲哧”笑了出來。

外面傳來聲音:“藍姑娘，做飯了。”

“哦。”藍井提高音量回答道，望著李安之詢問的眼神，她解釋道:“幫府裡的婆子乾些活，順便掙些錢。”說著莞爾一笑，出門去了。

破招翻騰的找出了紙奮筆疾書，把想說的話寫下來。

“哎呀，真的好氣呀，你知道，小爺我從前一直是江湖為伴，四海為家，直到有一天遇到了她！在這濁世之中，只有她認可我的才華，她就是我的女神！”

“等等，”李安之出聲問道，“你的女神，該不會是方瑩方姑娘吧。”

破招又瞪了他一眼，接著寫下去:

“你們這群凡夫俗子，內心真是齷齪啊，齷齪，我對方瑩方姑娘只是欣賞，從沒有過非分之想！瑩姑娘雖好，可女神在我心中，卻是不可替代的！我最純粹最真摯的情感，只會為我的女神奉上！”

“好好好，”李安之不耐煩地說，“知道你對女神的一片真心了，可之後怎麽回事?”

“唉，原本我和女神便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緣，可惜我一片熾熱的情感，竟然沒人能夠理解！那些不明是非的小人羨慕嫉妒，竟然說我言行失矩，辱及她的聲譽，居然對我下了啞藥！這藥會限制我說話的時間，只有每日正午才會暫時失去效果，我便能說上一個時辰的話。只能說一個時辰也就罷了，關鍵是這些人一到中午，不是關上門睡大覺，就是不知躲到什麽地方去了。可憐小爺我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每天只能對著風兒一訴衷腸。”

李安之又好氣又好笑，一時間哭笑不得，問道:“那你怎麽來文府別院了?”

“後來，小爺我就去找女神為我主持公道，可還沒等我開口，女神便委我以重任，托我去協助你們，既然女神如此看重我，小爺一定不會辜負她對我的期待！安之，馬上就午時啦。”

破招已經寫滿三大張紙，他筆走龍蛇，一片潦草，額頭汗珠泠泠，李安之看了看太陽，確實沒錯，破招滿心歡喜地清清嗓子，準備迎接這幾天來他第一次對人開口說話。

“我去幫幫藍井。”

他說完扭頭邊跑，破招在身後氣急敗壞開口大罵:“李安之！你不講信義， uukanshu 不講道理！”

“太陽落山之前，這裡不會有事。”

李安之此時正跟藍井走在別院的庭院內，藍井信誓旦旦地保證。

“藍姑娘怎麽如此斷定?”

“我藍井人稱小智多星，優秀俠客的第六感，你們這些菜鳥是不會懂的。你還是早早睡覺，準備好晚上守夜。”

藍井拍拍胸脯保證，李安之半信半疑地跟著她上樓回房。

夜幕降臨。

過了休息的時間，府裡的下人們紛紛休息，文長庚由於勞累過度，也早早休息，文春來、文冬來兩兄弟守在主房門口。

藍井低聲道:“來了。”

幾個黑影從牆上一躍而下。

李安之藍井同時拔劍，埋伏的人手也從草叢中躍出，刺客顯然不知所措，李安之凌空一斬，一記“華嶽三峰”結果了兩人性命，余下幾人驚慌失措，四散逃開。他大吼道:“敵人分兵！小心追擊！出院即停！”

不多時幾路人馬回來稟報，那幾名刺客十分通曉府內各路，一會兒便逃得不見蹤影。李安之心下疑慮，隻好先就此作罷。忽然沿著院牆走來一名侍女，她似乎對院內的眾人和地下的兩具屍體視若無睹，徑直走過去，拐進了院牆的一道小側門。

“追上去看看。”藍井提議。

“好。”

重大的事情往往有一個尋常的切入點，李安之和藍井悄悄跟隨在後面，他們絕不會想到，自己就此被卷入了整個事件的漩渦，哪怕，付出生命。

月光慘白。前路撲朔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