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來兮一夢江湖 第3章 相逢意氣為君飲

醉仙樓，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作為金陵城中最高的建築，這裡匯聚著全城的目光，李安之穿過洶湧的人潮，一口氣爬上最頂層。

坐在窗邊，便能一覽這“天下第一都”的繁華盛景，李安之把劍放在一邊，叫了幾碟小菜，淡淡地酌了一口美酒，感到身心無比的輕松。他不禁閉上眼睛，享受暖風拂過面頰的感覺，想想以前在華山練劍，哪來這麽好的日子?

“二位客官，你們還沒給錢呢。”傳來店小二的聲音，緊接著便是一陣嘈雜。

“還有人敢阻攔我們?”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漢怒吼道。李安之提劍循聲而去，四名壯漢將兩名店小二堵在角落，周圍人紛紛開始下樓躲避。這幾人並不是寧國裝束，像是北狄的人，寧國十幾年來與地處漠北的北狄紛爭不斷，但新的和平協議一個月前剛在定州簽署，漠北戰事又屢屢受挫，寧國人都想著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另幾人破口大罵，狄族的語言意思無人知曉，謾罵聲中，一人飛起一腳將店小二踹下了樓，店小二慘叫一聲，順著樓梯滾了下去，周圍頓時大亂，婦女尖叫連連，最頂層僅剩的十幾人亂作一團。四名狄人哈哈大笑，正要下樓。

“且慢！”李安之長劍出鞘，一人一劍立於四人身前。

“哈哈，又來一個。”那人絲毫不在意。

李安之沒等他們反應過來，一招”驚鴻照影”直逼要害，一人慌忙伸劍格擋，李安之趁機手腕反鬥，改式“霜天急雨”，嗖嗖嗖幾劍接連攻出，三人連連後退，他反手又是一劍“流星逐月”，剩余那人招架不住，眼見劍將入腹，他隻好突然急收劍鋒，改為劍柄撞擊小腹，即是如此，那人仍是狠狠撞在了柱子上。

李安之心臟狂跳，渾身上下都在不停抖動，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用手握緊長劍。不是他落入下風，實是這原本是他第一次實戰。華山練劍，他全是與同門師兄弟切磋，隻分高下，不決生死，因此對劍毫無負擔。方才，只是他下意識地使出自己最熟悉的小連招而已，此番剩余三人已經起身，他完全失去優勢。

“蠻子！以多打少不光彩！”一聲暴喝傳來，李安之這才發現，最頂層還有一桌人沒走，三名刀客向三名狄人步步緊逼，而桌上還剩一名女子，一襲藍衣。

狄人不敢戀戰，拉起同伴踉踉蹌蹌逃下樓。為首男子收回刀，笑道:“就會以多打少欺負人，定州一戰，若不是他們已數倍兵力圍攻，杜老將軍怎會落敗?金吾衛已經到了，他們跑不了。小兄弟，你有膽識，喝一杯吧。”

那名女子站起身，說:“這位少俠，一起喝一杯吧。”

李安之隻好拱手謝禮，收劍落座。

“少俠是劍場弟子?”女孩淡淡問道。

“是。”

“少俠方才的華山劍法，確是精妙絕倫，不同於常人。”

“華山劍法竟如此家喻戶曉。”

“不是華山劍法家喻戶曉，只是這套劍法總共二十一式，出世百余年來未有一招一式的變化和演進，劍招簡單易學，辨識度高，再加上這兩年劍場重新勢起，自然江湖人盡皆知。不過少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面對敵人卻不願痛下殺手，這份江湖豪情，姑娘近幾年卻是很少見到了。”女孩望著他，聲音細如泉水般溫柔。

李安之從她那裡感受到的，沒有不安和猜疑，只有如沐春風般的溫暖、關心和善意，這令他內心為之一動，她穿著一襲藍衣，樸素典雅，扎一頭幹練的馬尾，沒有尋常女子繁瑣的妝容，隻扎了一朵粉色的小花，她絕算不上傾國傾城，但眸中似有星河，笑起來很好看。這就是她帶給他的感覺，淡雅、自然，令人舒適。

李安之突然想到另一個問題，“可否請教一下姑娘，我一路上聽人說七境八境什麽的，這是什麽意思呀?”

女孩“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望著他:“少俠是剛入江湖?”

李安之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女孩一甩頭髮，又鄭重地咳嗽了幾聲，好像是一個私塾先生在叫小孩子認字一樣，可還沒等李安之笑，她就先被自己這裝模作樣的樣子逗笑了:“好啦，不裝啦。”

“天下武者，分為九境。九境為至高，常人刻苦練武，能達七境。天賦異稟者，可破八境。八境與九境之間，卻是不可逾越的銀河，唯有天命者可抵九境，uukanshu 八境尚為人，九境卻幾乎是神，當世九境強者，只有兩人，一人是漠北上將軍楊蒼，一人，便是華山劍場劍首，百裡素雪。”

李安之聽聞大驚，他知道師父很強，卻從沒想過有這麽強。當世第一。

“八境嘛，百裡素雪首徒齊無悔，十一年前即破八境，一度被認為是最有希望入九境的人，但事實證明，他不是天命者。”

李安之低頭不語，大師兄的事情他也知道，只不過師父並未多言。

微風輕輕拂動發絲，他抬起頭，目光相接，他感到心臟一陣狂跳，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臉紅，她倒是先低下頭，他也移開了目光。

“對了，少俠，你叫什麽名字呀?”女孩笑著說。

“李安之，姑娘你呢?”

“雲想衣裳花想容。雲想容。”

那天他們一直坐了兩個時辰，聊得天南海北，直到卯時，方才那位刀客才過來打斷他們。

“雲姑娘，看來你和這位少俠意氣相投，相見恨晚啊。”此人身材魁梧，留著滿臉胡子，一看便是粗大、不拘小節之人。

“安之，這位是雲羽蕭，我的叔叔。”

李安之趕緊起身作輯行禮:“華山劍場李安之。”

“哈哈哈，你用那幾招時我就看出來了。”雲羽蕭朗聲大笑。“行，那你們閑聊，雲姑娘，日落時分，我們在烏衣巷等候你。”

雲想容對雲羽蕭眨了眨眼睛，又轉過頭對李安之說:“金陵最繁華的是鼓樓街，還有一個時辰，我帶你轉轉?”

“好啊。”李安之欣然應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