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來兮一夢江湖 第41章 浮生暫寄夢中夢

“藥已經上好了，雲姑娘。”他柔聲說道。

雲想容在方才的過程中始終咬著牙一聲不吭，此刻她的眼眸卻忽然被迷霧籠罩，她怔了怔，遲遲沒有做出回復，而是失落地從腰間把一柄匕首拿出來，眼神若即若離。

“帷幕之刃?”李安之詫異道。

她無聲地把帶有她鮮血的那柄傳世匕首放到他手裡，不帶任何感**彩地敘述道:“在我離開羨魚港時，他塞到我裙子裡的。”

“可是……”李安之欲言又止，他本想一本正經地分析雲鷹此舉的目的，是為了銷毀證據，還是為了給這個小姑娘再來一次心靈上沉痛的打擊，可他實在不願再勾起雲想容對於幾個時辰前生死關頭的回憶。

“都不重要了……”她喃喃道，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像是自言自語。

“啊！”遠處的原野上，忽然傳來一聲稚嫩的尖叫。李安之霍然起身，凝視遠方，三個小小的身影正飛速奔跑，為首的那個男孩眼尖地發現了他，大喊道:“這裡有人！”

雲想容也扶著樹乾站起身來，疑惑地看著憑空出現的這三個小孩。

“你們……”李安之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小男孩打斷了，他一邊哭一邊喊:“有鬼！真的有女鬼！嗚啊！”

為首的那個男孩看上去似乎鎮靜很多，他雖然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但還是勉強穩住呼吸開口道:“大哥哥大姐姐，那邊的破廟裡真的有女鬼。”

李安之發現這兩個男孩後面還跟著一個小女孩，年紀似乎更小一點，一句話不說只是無聲地哭泣。

“等等，大半夜的，你們為什麽會跑到這裡來?”李安之不解地問。

“我們……我們聽說那兒有鬼怪的傳說，就想去探險來著，瞞著爸媽就出來了。”那個男孩羞愧地低下頭。

雲想容走過來摸摸他的頭，輕聲問道:“你們父母住在哪裡?”

“就在那邊。”他用手指著羨魚港的方向。

李安之敏銳地發現雲想容的眼眸黯淡下去一分，他內心不由得一緊，不過她開口的語氣依然溫柔:“那你趕快帶著這個小弟弟和這個小妹妹回家好不好?”

“嗯。”小男孩重重地點了點頭，又說道:“可是那個破廟真的有個女鬼……”

“姐姐現在去幫你看，早晨去找你好不好?你現在先回家睡覺。”雲想容柔聲道，親切地看著小男孩，小男孩隻猶豫了一下，便爽快地答應道:“好！那我早上等著姐姐！”

“拉鉤。”

“拉鉤。”小男孩開心地拉住了雲想容的手指。

看著三個孩子跑向羨魚港，李安之長舒一口氣，雲想容卻忽然問道:“安之，你知道這附近破廟的鬼怪傳說嗎?”

“啊?”李安之一時被問得迷糊了，“我剛到江南，怎麽會知道呢。”

“奇怪，我這幾個月雖然沒出羨魚港，但也沒有聽過什麽鬼怪，羨魚港附近各種廟倒是不少，土地廟，觀音廟，關公廟……他們是從南邊跑來的，是嗎?”

“你不會真打算去看吧，雲姑娘?”

“嗯。”雲想容點了點頭，看向李安之道:“你願意陪我嗎?”

“當……當然。”李安之看著雲想容幹練地將散在背後的頭髮扎成馬尾，整理好裙子，大踏步向著遠方走去。

兩人花了一些時間，總算看到那三個調皮淘氣的孩子所說的破廟。漆黑的夜晚，一座破敗的觀音廟立在寂靜的樹林間。廟宇的觀音像殘破不堪，頹廢的外牆上長滿了青苔和藤蔓，一抹微弱的月光透過破碎的窗戶灑落在廟內，牆壁上的壁畫已被歲月吞噬，模糊的圖案勾勒出一幅幅迷離而扭曲的場景。

在陰影中，窺見的角落中堆積著塵土和破碎的瓷器，宛如無數無聲的回憶。窗外陰森的樹影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發出詭異的吱呀聲。仿佛有什麽隱秘的存在正在潛伏在黑暗中。微風吹過，廟宇裡傳來陣陣低沉的呻吟聲，宛如被困厄運中的靈魂在呼喚。薄如蟬翼的寒氣撲面而來，令人毛骨悚然。仿佛空氣中彌漫著怨念和哀嚎，讓人禁不住為之背脊發涼。

雲想容不禁打了個寒戰，她咬咬牙，一腳踏進荒草叢生的院子裡。李安之也從腰間抽出那柄他剛剛得到的帷幕之刃，警惕地環顧四周。帷幕之刃紫色的刀身在漆黑的夜晚中更加詭異，他全身的神經都繃緊到了極限。

“你信鬼神嗎?”雲想容小聲問道，李安之能聽到她牙齒打戰的聲音。

“害怕就直說，雲姑娘。”

“我才沒怕！”她惱火地把聲音提高了幾度，似乎想要否認李安之已經看穿她的心思的事實。

“欲蓋彌彰。 uukanshu ”李安之小聲開玩笑道，接著果不其然被踹了一腳。他順勢小跑幾步，繞到了觀音廟後面，看著雲想容氣急敗壞地站在原地，嘟起嘴雙手環抱於胸前。

“真可愛。”他心裡想道。

接著他扭過頭去，心跳幾乎停止。

那個女鬼側躺在草叢裡，她只露出半邊臉，但足以讓人魂飛魄散。

青黑色的臉龐，崎嶇的面容，在慘白的月光的照耀下陰森可怖，眼睛似乎被扭曲的臉擠進了深溝裡，卻如魔鬼般直勾勾地向前登視，沒有眼黑，全是眼白。

李安之嚇得目瞪口呆，他想要轉身逃跑，卻發現自己雙腿向灌了鉛一樣紋絲不動，那女鬼卻躺在原地，一身白衣。

“何……何許人也！”

他用盡全部的勇氣大吼，接著狠命拿出帷幕之刃，做出殊死一搏的準備。可令他沒想到的是，女鬼似乎也嚇了一大跳，她轉過臉來，李安之又一次震驚了。

皓白如雪的肌膚，晶瑩透亮的眸子，仿若天使降臨凡塵。

半邊如玉芙蓉臉，半邊青黑惡煞面。

雲想容聞聲趕來，她也被這截然相反的情景嚇得立在原地，天使和惡魔的兩面，怎會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

“你……究竟是人是鬼?”李安之問道。

女鬼歪了歪頭，像是在思考，她的眼神在李安之和雲想容身上遊曳，最後落在了那柄帷幕之刃上。

“你相信鬼嗎?”冷冰冰的語氣從她身上傳來。

“不信。”李安之握緊了匕首。

“我倒希望自己真的能化作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