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陽指指香味的來源——一間半敞開的屋子,示意張司長就在那裡等著他。
田不易幾乎是吸著香味飄到屋子跟前的,但他還是用最後剩下的理智克制住了自己,先禮貌敲門。
“請進。”清朗的聲音自屋內響起,好似一陣晨間的山風吹來。
走進屋內,田不易的目光牢牢被桌上豐富而精致的菜肴抓住,差點忽略了桌旁早已等候的二人。
其中一人他早就見過,就是張懷真,只見張懷真黑發黑須,面色紅潤,整個人精氣神十足,一雙眼睛明亮清透沒有半點渾濁之色,不愧修道之人。
他嘴角噙笑雙眼微眯,充滿興趣地打量著田不易。
如果說張懷真是晨間的山風,那他旁邊坐著的另一人就該是山巒間沉積的烏雲。
這人生著濃密的須發,皮膚黝黑眼露威光,體格比張懷真壯了一大圈,頗有點像畫上見過的鍾馗,讓人一看就不敢親近。
田不易被這人盯得渾身不自在,頗為僵硬地行了個見面禮。
“二位前輩好。”
“來來來,快坐下說話。”
張懷真熱情地招呼田不易坐下,接著又是給他夾菜又是給他倒茶,這大領導的做派著實讓田不易受寵若驚。
田不易倒也不推辭,讓他坐就坐,讓他吃就吃,要不是礙於這二位前輩的身份,這桌子菜早讓他消滅掉一半了。
二人就這麽看著田不易埋頭苦吃,也不說多余的話,田不易偶爾跟他們有眼神接觸,張懷真都隻讓他盡情吃,弄得田不易怪不好意思,奈何實在腹中空虛,他也就不客氣了。
等幾盤飯菜下肚,田不易終於滿足地放下了筷子,他活了這麽些年也就這頓吃得最好。
張懷真見田不易吃得差不多了,這才笑著開口:“小夥子看來身體沒有大礙了。”
“這還得多謝司長救命之恩,小的無以為報,以後有啥事隨叫隨到。”田不易抱拳作揖以示感謝。
“好好好,年輕人很是爽快!”張懷真開懷一笑,今日一番接觸,眼前的年輕人完全打破了初見時給他的印象。
“來,不易,我給你介紹介紹。”說著張懷真將目光引向旁邊的人。
原來這“鍾馗”正是刑事司司長吳奎,好嘛,長相名字氣質都那麽接近,光坐在那都是一種威懾。
田不易看著不苟言笑的吳奎,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敬畏感,不禁挺直脊背行了個見面禮:“田不易見過吳司長。”
“嗯。”
吳奎這聲“嗯”都是來自丹田的中正之氣,感覺在屋子裡都震出了回聲。
“你和陳儀是怎麽回事?”
吳奎想問這句話很久了,要不是剛剛張懷真一直按著他,他斷然沒有耐心等到田不易吃飽喝足。
他面色板正,以至於田不易總覺得他是要興師問罪,可是面對這等人物他也不好胡說八道,只能將前因後果都說給他聽。
田不易想著自己到底也算是異事司的人,打狗還要看主人呢,這吳司長總不能越過張司長拿自己怎麽樣,而且怎麽看自己都算救了陳儀,應該不能受罰。
聽完田不易的陳述,吳奎沒有立刻發話,而是一直盯著田不易,嚴肅中帶著探尋的目光似乎是想將田不易看個透徹。
田不易被盯得渾身不自在,隻好垂眼避開吳奎的目光。
“謝了。”
好一會兒吳奎才硬邦邦地吐出倆字,這反而給田不易搞糊塗了,吳奎嘴上說著謝字,臉上和眼中哪有半點謝意。
他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接話,只能乾笑著擺手,還沒等他說出“應該的”幾個字,吳奎便乾脆地起身出門,甚至都沒多看他一眼。
田不易的笑容直接就僵在了臉上,有點尷尬。
“他就是這麽個悶葫蘆,別理他。”張懷真也有點無奈,說著又往田不易杯中添滿茶。
田不易笑著搖搖頭,要是啥事都往心裡去,他早該抑鬱而亡了,他忽然有點同情刑事司的人,天天面對這麽個領導,怕不是要壓抑得發瘋。
......
一路從異事司出來,周遭的人仿佛都有意避開田不易。
異事司的人基本都知道田不易的身份,極樂崖的天煞孤星焚煞人,加上這次身中如此屍毒還能生還,種種更是坐實了他的名頭,一般人哪還敢近身。
田不易隻當沒看見這些人的目光,走出異事司大門便直奔極樂崖,路上還聽到有人閑談說前兩日有人提著幾顆野狗頭去官府領了不少賞金。
那墳地裡的禍害,就這麽除了。
好幾日沒在崖上,原本屬於自己的事情被周邊其他焚煞人分攤了,田不易想著有機會碰到該道個謝。
進門時,田不易發現木門邊框被撓出了許多爪痕,不用說,肯定是那些報喪雞乾的,都快把木門給撓穿了,看來要找個時間修補一番。
入夜,田不易躺在床上琢磨著這幾天發生的事,總覺得再管宋小南的事不是個明智之舉,這個世界神鬼莫測,再加上離英身份本就神秘,自己怕是把握不了啊……
還有張懷真後來對他說的話,說什麽以後還有許多地方要他幫忙,直覺告訴他這不是一句客套話,張懷真似乎也對離英和宋小南的事情產生了興趣。
雖然離英是自己救命恩人,可是自己也沒責任拿命去還,到目前為止自己該做的都做了,等陳儀好了再去一趟刑事司,這件事在自己這裡就算徹底結束了。
等到夜半入夢,田不易又一次站在了離英家的小木屋前,又一次眼睜睜看著那個人影將宋小南帶走,那個人影似乎有種莫名的吸引力,田不易甚至也想跟著他走。
突然,一陣無比刺耳的聲音傳入耳畔,令人抓心撓肝,將田不易從夢中吵醒。
“收屍!收屍!”
利爪撓刮木門的聲音和夜梟本身鬼哭狼嚎般的叫聲混在一起,任你昏迷了也得給你弄醒。
田不易迷迷糊糊相當煩躁,伸手抄起個物件就往門邊砸,隨著一陣清脆的銀鈴聲響起,他才徹底清醒。
原來自己是把南娃娃丟出去了。
可門外的報喪雞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依然撓得起勁,叫得淒厲。
田不易隻好起身驅趕,門內一束月光灑在地上相當顯眼,好嘛,門已經被那隻報喪雞撓穿了。
就是它乾的好事!
田不易氣不打一處來,抄起掃把就往空中撲。
“升職加薪沒落著,你個喪雞還把門給我抓爛了!我非得把你毛拔了補門洞!”
那夜梟倒是靈活,閃躲田不易攻擊的同時還不忘繼續催他收屍。
剛兩個回合,田不易就無奈敗下陣來,主要是因為被野狗咬的傷還沒痊愈。
“這報喪雞是抽什麽瘋…”
田不易滿腹怨氣地嘟囔著,再抬頭看看被撓穿的門洞,顯然這隻夜梟來過好多次了。
前幾天他不在夜梟們應該都去其余焚煞人處報喪才對,怎麽偏偏它還往這跑?
罷了罷了,地方離這不算遠,跑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