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奪魁之會籌辦會議中,由六位仙所的大掌教共同抽取了三個奪魁詞令,這奪魁詞令簡單來說,就是六個仙所出征隊伍在奪魁之會時競爭中所必須遵守的禁令。”
“奪魁詞令的規則是歷屆使用過來的。論其存在的意義,一來是為了迫使各仙所重新斟酌計算出戰人員修為、構成,從而進一步擢選。二來則是這些限制條件一定程度上從各個方面增強了奪魁之會的難度和觀賞性。”滌塵嚴肅地向眾門生解釋。
滌塵說罷,從道袍中抽出一支青色卷軸,一把展開。只見三條大字書於其上,其中第一條就令眾門人大為驚詫。
“一、勿用劍。”四個潑墨揮毫的大字出現。無論是整個江湖還是各個仙所內,學劍、使劍之人多如過江之鯽,大多都是趨好於這“君子之器”的名頭而附庸風雅。此令一出,無疑使得眾人心生寒意。
“二、僅拾慧。”又是四個大字甩在下面。人群中,七等拾慧境界往上的道人數量寥寥,皆是大喘了一口氣。位列於七等之內的眾多門生,作為整個琅琊的中流砥柱,哀聲遍地。
“再說明一下,領隊者不受此詞令限制。但修為不得高於五等入木境界。”滌塵怕無人報名,急急補充。
卷軸向下,空無一字。
“第三個詞令還未能出現,除了眾掌教,誰也無從知曉。它是只有奪魁之會進行到末期,才會臨時公布的,有時甚至可以扭轉勝負形勢。”滌塵歎了口氣,回收卷軸。
“諸位,可有人主動請纓?當然,僅限拾慧境界中人。”年紀輕輕但威望並不因此減弱半分的師祖叔負手而立,大聲問道。
眾人均是無言,江鯽知道,按張井眠的頑劣性子,自己很可能已經被指定了,便只能舉手報名。
眉目清秀的師祖叔,此刻露出一絲讓人不易察覺的笑。
“很好,還有麽?”
果不其然,英姿勃發的楊玄元在江鯽之後舉起了手。二人隨即相視一笑。
“最後一位。”見還是久久無人應答,滌塵只是取來一副簽筒,稍稍搖晃後,讓符合條件的拾慧境的眾人一一抽取。
“上上簽,出來吧。”
一個“鴻運當頭”的“倒霉蛋”從人群中跌撞地走出。
“劉秭翥。”
他身形單薄,穿著拘束,一頭短鬈發披在腦後。青年心有戚戚然,壓低聲音報上姓名,同時左顧右盼地望向身後的發出陣陣竊笑的同門。
他並不與江楊二人同屆入門,而是已在琅琊門下乘蔭三年,平日修行刻苦的勁頭絲毫不弱於江鯽,只是天資淺缺,修為長進實在緩慢。在同門師兄弟中長期充當努力廢材的角色,亦是作為他們茶余飯後的談資。
滌塵召齊出戰所需全部人手,於是遣散幸災樂禍而又葉公好龍的圍觀眾門生。三人互相打過招呼,等候師祖叔吩咐。
“關於第一條詞令禁忌,這倒無妨,我向來隻使這柄拂塵。你們看武器趁手情況,速速更換,還能擠出些時日適應。”三人一齊點頭。
“好笑的是,與我們一同競爭的劍川仙所,乃是獨修劍道的名宗。世人皆知劍川一派,一人一劍,以人養劍,人卑而劍貴。門派新人入門銘篆時,籙劍名而不籙人名。不知這次奪魁之會,他們這堂堂劍宗,又當如何。”滌塵調笑著說道,令三人懸著的心略略放松了下來。
“至於另外的仙所,廣陵一派系釋門中人,深居廣陵寺,究習佛法,底蘊深厚不容小覷。姑蘇一派,遙遙與雍州姑射一派成姊妹門派關系,二者相互扶持。與其鬥,相當於是同時和兩座仙所競爭,實力更是深不可測。滄浪一派,獨門秘傳‘滄浪功’,洶湧澎湃,孟浪不羈,亦是十分棘手。”
幾座仙所的情況聽完,江鯽三人稍顯上揚的嘴角也是都耷拉了下來。與這幾座實力強勁,各有所長的仙所相比,琅琊仙所只是一個過於平平奇奇的山間小道觀罷了。
不等三人出言發難,仙風道骨的師祖叔就先一步打斷了他們。
“當然。我們堂堂琅琊難道就沒有什麽獨門功法、蓋世殺招了麽?肯定是有的,只不過。。。”滌塵話鋒一轉,把目光扭向了遠處古樸到稍顯破舊的琅琊書齋。
“正所謂:書中自有雙全法,書中自有大羅天。讀書萬卷,道法自現。”滌塵又是歪嘴一笑,從腰間取出三塊令牌。
“一人一塊,此乃琅琊書齋全齋經籍查閱權力的特製令牌。奪魁之會,一個月之後便要啟程,屆時,希望你們已經學有所成。”師叔祖的身形,在江鯽眼中似乎已漸漸與張井眠相重疊。兩個看似大相徑庭的人,在骨子裡竟是同一派作風。
“無視六大名門望宗之間的博弈對抗,隻當是磨礪修為的機會就好。”滌塵再次發話,一臉笑意讓人頓感不安。
“一言半句便通玄,何用丹書千萬篇?”這師祖叔搖晃著拂塵信步離開。留下三人攥著令牌原地發呆。
琅琊書齋共有五層,其中一、二、三層分別對應了凡功、拾慧、冼池三個相對入門的境界。琅琊眾門生,持有條件相符令牌便可隨意借閱。
而到了第四層,書卷品質飆升,均為當世稀存不過數卷的秘笈。除去實力均在冼池以上的各大住持,凡常門生,根本沒有權限閱覽。
琅琊書齋第五層,被稱為無意閣。藏有醉翁仙人六一居士,名列“六一”中一個“一”的一千卷金石字畫。是仙人本尊為防遺失而親手撰抄的備印真藏。醉翁仙人從這千卷書畫中悟得真意,得道升仙,可見其價值,已是無法估量。
無意閣中藏卷,只有琅琊歷任大掌教和門中師祖輩分的人物才能翻閱。據說當年中央煉氣司派遣來威風凜凜的欽差使,前來清點記錄琅琊各項實力收藏。其他雜項還好。這風風火火的朝廷命官一到無意閣,便受到了當時大掌教敢冒與朝延磨擦衝突大不韙的嚴厲看管,令其隻可清點數量,不得妄加記錄。
三人慶幸地捏住手中令牌,來到琅琊書齋四層通往五層無意閣的樓梯。
無意閣看守由專人負責——此人乃是全琅琊仙所一眾住持中修為最為深厚的書齋住持,他對琅琊的忠誠和其自身強悍的實力,無言地鐫刻在“三十”這個數字上。
琅琊書齋住持范清許,鬢發斑白,而精神矍鑠,正氣凜然。他年近花甲,盡職盡責看守無意閣已有三十年之久。
五十年前,琅琊若有范清許擔任住持,殺紅了眼的淮左公主必定踏入不了仙所大門半步。
見過特製令牌,深明事理的范老便是二話不說,掐訣解開了封鎖無意閣的符籙封禁。
不等剛剛一腳踏進無意閣的三人反應,范清許再度掐訣念咒,將他們封鎖在閣內。
“三位,實在抱歉,掌教有令。這無意閣一進,若要再出,就是奪魁之會出征之日。一是為了保護仙所樞機要密,二則是避閑。”范清許整理雙袖,頷首示意。
“每日飲食,我會準時送進來。三位好生鑽研,只求來日奪魁之會,可一展我琅琊雄姿。”不多言語,范清許邁步下樓,三人只能認命,把目光轉向閣中。
這無意閣中,首當其衝的是一大張長案,桌案之上文房四寶亦是伺備齊全:筆是細狼毫,墨是產自京城的文淵墨,紙是澄心堂上品熟宣,僅一刀的市價就要千文。而硯台更是不落凡物,竟然是遠產自冀州的易水硯,研墨絲滑順暢,入筆矯厲而黏藏。若是暑日握此硯於手中,寒涼泌人。
見多識廣的豪族後輩楊玄元忍不住地向江鯽一一介紹,卻未料到,對字畫文工一類不感興趣的劉秭翥已是另有發現。
桌案之上,一本空有標首的無字之書靜靜躺著,在書的素色封皮上,《六一居士起仕錄》七字筆墨遒勁。這劉秭翥似乎是想確認全書是否真無一字,便出手翻動。
怎料此時異變陡生,書中急急迸濺出大量的陰陽二色真氣,在整個無意閣的范圍內形成一處巨大的太極陣法。
陰陽二氣匯集流動,在今日已是屢受驚悸的三人頓感乾坤顛倒,日月無光。周遭氣息瘋狂哮動,不消片刻,三人被吸入無字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