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要是早這樣,別像一進來時就對本官耀武揚威,不就沒這回事了嗎?”周縣丞終於笑夠了。
楊景山一個激靈,抬起頭來,“大人,您、您的意思是……”
“本官又不是那等失信於人之輩,說過的話又怎能出爾反爾呢?你帶上外面那些人回去吧。”此時的周縣丞滿面春風。
“謝大人!”
“謝青天大老爺!”
“謝大人不殺之恩!”
堂外眾人聽見自己可以不用被處死,如獲重生,如同受了極大的恩典,咚咚咚的磕頭聲不絕於耳。
周縣丞心滿意足的靠在椅背上,望著眼前一大群人向自己磕頭謝恩的場景,心中喜不自勝,“皇帝又如何?就算四海臣服,心裡不服他的大有人在,怎比得眼前人人都對我心悅誠服的場面。”
他十分爽快利落的讓這將近百人離開縣衙,那些人自然巴不得快些走,但在走之前,人人都默默向門內鞠了一躬。
周縣丞也明知這躬身一拜是衝著夏書恩和顏溪月,心想自己既坐在這個位置上,也能享受他們這一拜。
楊景山看著兩人仍舊跪在原地,心裡萬分不是滋味,小心翼翼的詢問周縣丞,“大人,這……”
周縣丞神色忽然變得驚訝,“你們還跪著呢?哎呀,都怪我這記性,快起來吧……”
“謝大人!”楊景山忙著稱謝,攙扶起顏溪月。
夏書恩依舊一言不發,迅速站起身來,腳下一刻也不耽誤,快步走向門外。
“我叫你走了嗎?”周縣丞那令人畏寒的聲音再次響起。
顏溪月終於忍不住,怒問周縣丞,“你究竟還想怎樣?”
楊景山急忙攔住顏溪月,“孩子,好不容易過去了,別在惹事了。”
周縣丞盯著夏書恩的背影,“我是叫他留下,你們可以走了。”
顏溪月冷笑一聲,“他不走,我也不走!倒要見識大人還有什麽花招。”
“人都已經放走了,本官沒了籌碼,還能對他做什麽?只不過有幾句肺腑之言,想對特使大人說說罷了。”聲音又揚高了一個聲調,“不知特使大人可否給下官一份薄面?”
他方才用盡手段折辱夏書恩,這時卻放低了姿態,小人嘴臉一覽無余,夏書恩倒是想聽聽他還能說出什麽話,於是對顏溪月輕聲道:“你先離開,我沒事的。”
周縣丞面露微笑,衝神色不豫的顏溪月揮了揮手,楊景山更是害怕多生事端,急匆匆的把她拉了出去。
出門隻走了幾步,顏溪月倔強的站住腳步,“族長,你自己回去吧,我要留在這。”
楊景山無奈歎了口氣,“你這孩子還是一副倔脾氣,剛才受的教訓還不夠嗎?要是你們早些對大老爺說話柔和些,也不至於受這個罪。”
“他胡亂判案,要殺了你,難不成你還要謝他?”
“不然?我們這樣的平民百姓在大老爺的眼裡就是豬狗不如,就是要打臉,也得笑著把臉伸過去,還要誇老爺打得好,現在丟的是臉,以後丟的可就是命……”
楊景山兀自長籲短歎,顏溪月卻聽得滿腔怒火如焚,至於後面說了什麽,她是一句也沒聽進去,因為她看到了兩個熟悉親切的身影急步走了過來。
“娘,柳媽,你們怎麽來了?”
直到顏溪月迎上前去與楊玉芙和柳媽相聚,楊景山才如夢初醒,“夫人來了,哎呀,我、我的兒子呢?為了你這不聽勸的女兒,差點連我自己的事情都忘了。”
他正急得四處尋找楊寒,東首的一個屋角轉出一個瘦弱的身影,正是楊寒。
他看到父親和顏溪月站在縣衙門口說話,以為周縣丞還有吩咐,因此不敢獨自上前,兩父子險些經歷生死相隔,這時重獲新生,喜極而泣,與顏家人告別後徑自回了松溪塢。
柳媽東張西望了好一會兒,“你跟夏公子走後,村裡就來了好多衙役,全抓到縣衙來了,又在來的路上聽說你們倆出事了,我就和夫人趕過來看看。”
楊玉芙看了一眼楊景山父子離開的背影,拉著女兒的手,眉宇間滿是憂色,“剛才族長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你是不是又闖禍了?”
“娘,你別聽他大驚小怪,我現在不是沒事?”顏溪月將華宣明和傅九淵多行不義自斃,以及剛才受周縣丞刁難的經歷簡略同母親和柳媽說了。
她以為母親一定會像楊景山那般對自己囉裡囉嗦一堆,沒想到楊玉芙卻是淒然一聲長歎,“你們……就從來就沒讓我省心過。”
“娘,書恩還留在裡面跟周大人說話,他……”
楊玉芙驟然打斷她的話,“我說的是你師兄!”
說起薑牧塵,顏溪月也略感緊張,“對了,剛才我對付華宣明時,師兄還來助我一臂之力,只不過他是蒙著面。”
楊玉芙與柳媽對視的眼神中, 帶著一絲驚訝和傷愁,柳媽更是心神沮喪,眼眶滴下幾滴淚水,“看來,塵兒是不會再回來了。”
顏溪月心下大驚,以為自己聽錯了話,“師兄他……不會回來……是什麽意思?”
楊玉芙默默無言的拿出一封信,遞給了她。
顏溪月惶急的拆開信封,雙手止不住的微微顫抖,信的前半部分都是寫給楊玉芙和柳媽的告別,後半段才是薑牧塵對她說的話。
信中言明他的確私自換過顏溪月的藥,從臥雲谷灰頭土臉的回來後,薑牧塵就去找了穆金波。
穆金波稱有一計能幫他從夏書恩的手裡奪回顏溪月,只要顏溪月的身體一直將好未好,薑牧塵再去別的地方尋求解藥治好顏溪月,這樣就能削減夏書恩在顏溪月和楊玉芙心中的地位,而真正的解藥,穆金波保證他會有辦法。
在他的介紹下,薑牧塵找到了當時的裴然殊。
蒙在鼓裡的薑牧塵聽信裴然殊的話,在顏溪月的藥方裡換一味藥,至多就是減緩顏溪月恢復身體,不會有其他任何影響,信以為真的薑牧塵便照做了。
只是沒想到後來夏書恩竟自己找到了解藥,還發現了他在臥雲谷的所作所為。
“師妹,這或許是師兄最後一次如此稱呼。我一直以為,終有一日,能如師娘那般稱呼你,可自從夏書恩出現後,深知再無此可能。以恆屋宇焚毀確為我所為,只是氣惱他不自量力的傾慕於你。現在想來,當時錯之極矣!於你、於師娘,甚至夏書恩,我當再無顏面相對,就此一別,望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