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瑤光從馬車的廢墟中摸出一個精致的錦盒,裡面有張保存完好的帖子。
薛天辰認得這是朝臣拜見聖上時所呈的奏疏,再一看馬車周圍的帷幕,都是上好的絲織品,料定這輛馬車的主人非富即貴。
他打開奏疏,上面不過是尋常問候,落款人卻是他找了許久、整個清州城都在議論紛紛,又下落不明的關南王沈墨。
“是他!”薛天辰驚呼出聲,他回頭望了望那具白骨,感到不可思議,“這是關南王沈墨的遺體?他……怎會死在這?”
司徒瑤光眼圈一紅,“王、王爺?清州城都在傳他出走關外,招兵買馬去了,都是胡說八道!”
薛天辰自言自語的說道:“官府找了他這麽久,以為他去了很遠的地方,想不到他的遺體竟然還在清州。”
“那你打算怎麽辦?”
“當然是上報官府了。”
“不行!不能讓官府知道!”司徒瑤光忽然變得異常激動。
薛天辰茫然問道:“為什麽?你怎麽了?”
意識到失態的司徒瑤光忙鎮定心神,“我、我是聽說,官府和朝廷認定王爺有謀逆之心,所以全府上下都被關起來了,官府這樣冤枉王爺,定是被人有心加害,現在王爺不明不白的死了,更加不會細究。”
司徒瑤光見薛天辰的眼神疑惑不解,於是又道:“我也只是聽說,我知道王爺是個好人,他絕對不可能是大家說的那樣。”
“你這麽確定王爺是好人,你見過他?王爺這種級別的貴胄,可不是一般人能見得到的。”
司徒瑤光垂下頭,神色一片哀傷,“王爺其實很親民,以前,我從外地趕回來,要回家照顧生病的姐姐,那時天色暗了,城門一到酉時就關閉,幸好那時王爺路過,說‘老百姓趕時辰,討生活不易,城門關的太早,未免不見人情’,王爺開恩,破例讓我進了城,從此以後,清州的城門就改成戌時關閉。”
薛天辰初到清州城時,也留意過城門的確比別處州城關的晚,卻沒細思這背後的緣由,“難怪那晚上我追你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最後還能進城。”
“所以……我們要不想法子安葬了王爺。”司徒瑤光帶著懇求的眼神望著他。
薛天辰來此地的目的就是找到沈墨和玉琥,盡管他已和司徒瑤光的關系漸漸數落,但這件事於法確實不能再對第三人提及,然而自己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沈墨的遺體就這樣曝光在天日下。
“司徒姑娘,王爺是什麽樣的人我沒接觸過,但我知道,無論他是好是壞,都不能任由他暴屍在外,朝廷要怎樣處置這件事那是朝廷的事,我們既然看到了就不能裝作什麽事也沒發生過。再說,現在已經是六月天氣了,再過不久,一場暴雨下來,河水上漲,這裡的痕跡便會被衝刷的一乾二淨,就算朝廷想調查王爺的死因,也是什麽痕跡線索也找不到了。”
薛天辰從未想過自己會想現在這般思慮周全,他向來是想到什麽做什麽,至於理由,說不出來也會不顧旁人的阻攔繼續為之。
司徒瑤光聽他娓娓道來,便點了點頭,“說的也是,可是……”
“可是什麽……”
“我不想見官府的人。”
薛天辰猜想她對官府的印象不佳,不想見也是理所當然,“那沒關系,我去通知官府好了,可這樣一來,找你姐姐的事……”
司徒瑤光見他主動自願前去官府報訊,仿佛是為自己解決了一大困難,神情忽而變得輕松起來,“我姐姐的事當然是交給我了,咱們各乾各的。”
她似乎還不明白自己的用意,薛天辰不禁有些失望,“我是說,這裡山路崎嶇,你又孤身一人,我不在你身邊的話,像剛才那種情況……這樣,不如我先陪你去找你姐姐,然後再去官府。”
司徒瑤光連連擺手,“不行,不行!王爺的事一點都不能耽擱,你就別擔心我了,我一個人應付得來。”
薛天辰望了一眼草叢中的遺骨,實在放心不下,從懷裡拿出一枝響箭遞給她,“萬一遇到危險,你就朝天發射,無論我在什麽地方,只要我看到了,就一定會來找你。”
司徒瑤光從來沒覺得他是個細心的人,否則也不會被自己三番五次的戲耍,眼見他這一真摯的舉動,不禁呆了半晌。
薛天辰見她呆呆的不說話,以為她那倔強的性子要拒絕,忙把響箭塞入了她的手中,“你拿好,我先去了。”起身走了幾步又回過身來,“等我辦完了事,還是去客棧找你。”
司徒瑤光腦中一片空白,只是怔怔的“嗯”了一聲。
好不容易找到了沈墨的蹤跡,薛天辰半刻也不敢耽誤,當即奔行下山,快步如飛般趕回了城內,到了州府衙門,他直接亮出了折衝都尉的令牌,衙役領著他進去了。
衙內書房的桌案上堆滿了案卷和書籍,當中坐著一個約莫四十上下的清瘦男子,唇上留了一撇八字胡,正是清州刺史秦中田。
“薛大人大駕光臨,下官有失遠迎。大人在清州住了兩月有余,總共來我這裡的次數還不超過五次,真是稀客,稀客。”
正忙於案牘的秦刺史一見到薛天辰,便熱情過來相迎,一面說著話,命左右退下。
薛天辰自行坐在了椅子上,“皇命在身, uukanshu 我實在不宜頻繁來秦大人這裡,還望大人見諒。”
秦刺史從侍從手中接過一杯茶水,親自遞到了他的面前,“大人說哪裡話,我也是奉命行事,怎會不理解大人的辛苦,大人今日造訪,想是王爺的事情有了眉目?”
薛天辰喝了口水,點頭說道:“是啊,事情遠比你我想的複雜,王爺已經死了。”
“什麽?王爺他……失蹤了這麽久竟是……死了?”秦刺史一驚站起,半晌後才坐了下來,“王爺死在何處?”
“我剛才去了城外的峽谷,在河道下面找到了王爺的遺體,幾乎成了白骨,附近還有輛馬車,應該是從崖上墜落而死,在他的馬車內,還找到了這個,我才敢確定是王爺無疑。”薛天辰刻意隱去了同司徒瑤光的經歷,將馬車上尋到的奏疏遞給了秦刺史。
秦刺史看了又看,神色十分激動,“沒錯,沒錯,這是王爺的筆跡!那案發現場除了王爺之外,可還有其他人?”
“附近倒是還散落了一些屍骨,看他們身上的衣服,應該就是王爺的隨從。”薛天辰確定沈墨的屍骨後,又在附近轉了幾轉。
秦刺史眉頭一皺,“王爺出城,路過山道,就算是馬車出了意外,也不該所有人都一同墜下山崖,會不會是路上遭人伏擊所致?”
薛天辰三月初抵達的長安,過了十天后,皇上才收到那封奇怪的信箋,便是在同一時間,沈墨就離開清州城,此後離奇失蹤。
那時的薛天辰以為沈墨是和明月堂勾結在了一起,但現在沈墨慘死到無人收屍的地步,顯然不是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