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心有余悸,對他投去異樣的目光:“你過路的外鄉人,聽聽得了,怎麽還敢去冒險?”
薛天辰一點頭,“那也好,既然你們不肯,那就把剛才的銀子交出來,我們就當什麽話也沒聽過。”
小安子一聽自己將要到嘴的美食快要飛了,急得連扯六子的衣衫,“吃人嘴短,就這一回!就這一回!”
六子忙把懷裡的銀子捂得緊緊的,對薛天辰道:“哪有送出去的東西還能要回去的道理?就算真帶你去了,萬一被人發現怎麽辦?你我可真要交代在那了。”
薛天辰哈哈一笑,“能把我交代的人還沒出世。”伸手緊緊捏住六子的肩頭,“明白嗎?”
六子被他那雙沉穩有力的手臂一搭,立刻渾身一震,肩頭的壓迫感愈來愈沉,似是將自己按入地下也不成問題,便知他身上功夫不弱。
他訝異望向夏書恩,見他也微笑點頭,心裡更加確定,忙對薛天辰點頭笑道:“明白,明白。”
將要入夜之際,六子凝目望向一身白衣的夏書恩,“公子,我聽說書的講,晚上辦事都要穿夜行衣,要不你們二位……”
夏書恩一笑不答,薛天辰瞥了六子一眼,“只有心裡藏奸的人才會裝神弄鬼,今晚就讓你見識見識我們的手段。”
等到午夜時刻,雲淡星稀,街上已空無一人。
六子和小安子領著兩人來到育嬰堂的後門,望著一丈高的圍牆,小安子悄聲對兩人道:“兩位且等一等。”
說罷,他低頭摸索,似是在尋找什麽東西,夏書恩和薛天辰不明所以,便問他要尋找何物。
不等小安子回答,六子忙伸手拉住他,不住口的數落:“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兩位公子儀表堂堂,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你以為會像我們似的,墊幾塊石頭翻進去……”
原來,六子和小安子初次翻進育嬰堂圍牆內時,便是在腳下墊了幾塊墊腳石。
白天,六子是實打實的被薛天辰搭在肩頭的那一掌給驚駭住了,他雖想不出眼前這兩人會用什麽辦法進入,但總不至於用上自己和小安子這種蠢辦法。
明白小安子的意圖後,夏書恩與薛天辰相對一笑,一左一右的站在六子和小安子身旁,一人握住一條手臂,凌空竄起。
六子和小安子還沒緩過神來,隻覺耳旁生風,眼前模糊一晃,一眨眼,已經踏在育嬰堂後院的土地上,再一定神,望見四人都穩穩站在牆根下。
兩丐正自嘖嘖稱奇,夏書恩已向後花園走去。
這裡的後花園比之當地的豪紳家中也不弱,中間一條青石路直通向內院,道路兩側栽有古松柏樹,繁花青草,生長的也極為茂盛。
他們三人上次初來育嬰堂時,隻參觀了前院,卻不想這後院跟前院同樣也是花草蓊鬱。
薛天辰點上火折子,卻只能照亮花園一隅,模糊燭光下,但見園內松柏蒼然,三步之外黑黢黢的一片,一時望不見盡頭。
六子和小安子環視四周片刻,雙雙點頭,“沒錯,跟我們上回來的一樣。”
兩丐憑借記憶,找到了牆角的一顆松樹。
他們初次來時,這顆松樹尚只有一人高,如今僅隔一年時光,便突然生長成三人身高。
小安子怔怔的望了半晌地下,夏書恩見他神色呆滯,將手輕輕搭在他肩頭,“別怕,有我們在。”
六子從腰後取出手臂長短的鐵鍬,催促小安子:“早乾完,早回去。”
挖了片刻,兩人果然掘出一個有些腐爛的粗布麻袋,燭火被寒風帶得忽明忽暗,但四人仍看得一清二楚,麻袋裡裝著兩個白森森的幼小頭骨。
六子記得,那三人當時是往這坑裡埋了四五個麻袋,心中存有萬一,總不至於埋的都是屍體。
揮舞鐵鍬,又朝旁邊挖了幾鏟,無一例外都是被麻袋包裹的白骨,看上去都是年幼的小孩。
小安子大受震撼,面色慘然,說不出話,想繼續在右側挖一挖,被夏書恩阻攔下來。
“不必挖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已到處都是屍骨。”
“我的媽呀!”小安子雙腿一軟,跌坐在地,六子也驚愕不語。
薛天辰望向關閉的後門,忽閃忽閃的燭火掩飾不住眼神中的怒火,“抓幾個人來,問問這地下究竟埋了多少孩子?”
他剛抬腳,便被夏書恩死死拉住手臂,一回頭就望見夏書恩怒目冷視向地下,臉上神色淒然,半晌才道:“回去吧。”
采荷巷盡頭的一間屋內,燈火瑩然。
聽聞兩人這一日一夜的經歷,顏溪月和陸濤矍然而驚,半晌說不話來。
說起福生被害,陸濤眼眶一紅,淚珠滔滔而下,“為什麽不是我?他一個乞丐都仗義為人,我卻苟活於世!”
顏溪月等三人見他不住的淚水長流,似有隱隱悔恨之意,不禁一呆,“福生厚道仗義,固然可敬可佩,你卻是為何?”
陸濤眼中閃過一絲異樣,但稍縱即逝,緩緩擦掉淚水,對三人解釋:“我、我只是覺得可惜,若是六子和小安子告訴的人是我,該有多好,那樣,福生就不會死了。”
薛天辰長歎一聲,“告訴你又能怎樣?既然叫心腸狠毒的包師爺知道了,不過是多個不再開口說話的人罷了。”
夏書恩凝望半晌陸濤, “大家的心情皆是一樣,既知道了育嬰堂內的黑幕,就該想辦法阻止他們繼續作惡。”
陸濤眼睛一亮,目光決絕,“你們要怎麽做,無論刀山火海,我第一個打頭陣!”
“哎,你傷還沒好,什麽陣都打不了,這種事還真不是人多就能辦成的。”薛天辰見他面無血色,比自己還情緒激動,忙讓他繼續留下養傷。
夏書恩讚同他的意見,勸慰陸濤,“不錯,對付他們,只能智取。我已有計策,光憑我們幾人,是絕無可能阻止育嬰堂的黑手。”
顏溪月心下一喜,“你有什麽計策?”
夏書恩轉動手中茶杯,雙目盯住燭火,“既然梁大善人是靠百姓的信任才接管的育嬰堂,那就讓他從何處起,便從何處塌。”
次晨,夏書恩同薛天辰雙雙來到一處破廟外,此處年久失修,早已破敗不堪,殿內一堆余燼還冒著幾縷青煙。
“有客到訪,還不現身。”
夏書恩話聲剛落,左首響起異動,六子和小安子相繼打著哈欠走了出來,抱怨他打攪清夢。
夏書恩輕笑道:“昨晚便嚇成那樣,還能睡得著?來找你們,是有一件極其重要的事,非你們不可。”
六子和小安子一頭霧水,“我們兩個叫花子能幹什麽重要的事?”
薛天辰將手中兩件新製的衣衫遞過去,“換上再說。”
兩丐手摸暖和的衣衫,又驚又喜,六子沒欣喜多久,忽然面色緊張:“二位……這是要唱哪一出?”
夏書恩神秘一笑:“自然是請你們配合,唱一出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