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客斷夜行 人入虎牢

歸暮遲讚賞道:“我真是越來越佩服做出這些美味佳肴的人來了，令人吃過後難以忘懷，這得是多好的手藝。”

梅楓甩手將錢袋丟給歸暮遲道:“你的錢袋，空空如也。”

歸暮遲拍拍鼓鼓的肚皮道:“銀子雖花得跟流水一樣，但真得是心滿意足。”

梅楓道:“要記住，有銀子花要快樂，沒銀子花也要快樂，因為咱們很多人沒有銀子的日子比有銀子的日子多很多。”

歸暮遲擺出一副慵懶愜意的樣子輕松地說道:“楓姐姐春風化雨的教誨暮遲會牢記在心。”

梅楓嫣然一笑道:“人小鬼大。不過你能猜到我為何花光你的銀子?”

歸暮遲反問道:“楓姐姐做事我怎麼猜得到?”

梅楓道:“將你的銀子花光，你就無路可走，然後你就能留下來陪我解悶兒咯。”

歸暮遲道:“如此說來，楓姐姐是怕我自己會離開?”

梅楓看著歸暮遲點點頭。

歸暮遲一拍腦袋道:“這下好了，銀子白花得這般乾淨。楓姐姐的擔心是多余的，我根本就不想走。”

梅楓雙眉微蹙假裝很惋惜的神情道:“可惜呀......花得一乾二淨。你以後要拚命賺銀子了。”

歸暮遲道:“我賺不到。”

梅楓坦然道:“這就對了，如果你賺不到錢就吃不了飯，萬一餓死在路上，那罪責就落到我師傅頭上，他這不就是間接殺人嗎?一旦殺生他就犯了規矩，在他們這種人眼裡規矩如天大，所以他就一定不會先攆你走。”

歸暮遲疑惑道:“難道江前輩不會給我銀子?”

梅楓道:“你太不了解你江前輩，你江前輩囊空如洗。他雖然是賊可是他真的很討厭做賊，所以他才待在天字門。而我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賊，我跟師傅的吃喝用度全靠我。美其名曰要將我培養為一代神偷，他那點兒小心思還能瞞得了我?”

歸暮遲道:“楓姐姐，你這麼聰明看來是有原因的。不過江前輩是不是太......太......”

梅楓道:“太過分了些?”

歸暮遲點對點頭。

梅楓道:“身為盜門中人若是想學到本事只能這麼做，磨練自己也是我們必經的一關。我師傅將他的武功還有各種絕學都傳授給我，所以我豈有不用之理。”

歸暮遲道:“楓姐姐真是了不起。實不相瞞我真的不想走，我想跟著你們長長見識，但是江前輩不留我，我自是沒辦法跟著你們。我還想，若要留下勢必要打你的主意，沒想到你已經打好了滿局的主意。”

梅楓捧腹笑道:“小小年紀也想打本姑奶奶的主意，你還嫩了些。”

歸暮遲道:“什麼事情都瞞不過機智過人，舉世無雙的楓姐姐。”

梅楓道:“本姑奶奶行走江湖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光著屁股滿街跑哩。”

歸暮遲撅著嘴道:“我可不會光屁股滿街跑。”

梅楓道:“時候還早我們去爬爬山，這城裡的山頭可不少。”

歸暮遲欣然答應道:“正合我意。”

梅楓領著歸暮遲穿街走巷，漫步朝著最近的一座山頭走去。

歸暮遲看著闃無人跡的山路，嘟囔道:“爬山的人竟然沒有一個。”

梅楓道:“沒有人才顯得清淨嘛，人多了你看景還是看人呐。”

歸暮遲驚奇叫道:“此山還有名字，‘巧山’，好奇怪的名字。”

梅楓叫住一位路過的中年大叔，梅楓問道:“大叔，此山為何叫巧山?”

那大叔一臉和氣介紹起此山如數家珍一般，和顏悅色道:“這座山啊，山上多珍寶，有這麼一段小故事，就人在山上走啊，說不定在那個地方就能遇到奇花異草，或是罕見藥草山石，所以本城的人就以‘巧’為名。對了，此山上有一道水源地名叫‘巧水’，常年流瀉如練，甘甜可口，巧水與其它山上流下的水匯聚起來貫通整個長運城的水路。水中還盛產一種在我們當地稱為胖娃的魚，肉質肥美鮮嫩，無論紅燒還是清蒸都香的很。這山上還多棕樹、楠木，價值不可估量。”說到這裡這位大叔卻歎口氣搖了搖頭道:“如今這世道甭提了。”

梅楓心中好像有些明白於是道:“多謝大叔，暮遲我們去爬山。”

大叔驚訝道:“你們是外地來的吧。哎呀，你們不知道現在這山都不是我們能上去的，我們也就在這山腳下圍著轉悠轉悠。”

歸暮遲道:“這是為何?”

大叔道:“你們只要記住別爬山的好，少給自己招惹事端。”

大叔說完就辭別了他們。

歸暮遲道:“楓姐姐這是怎麼回事?”

梅楓道:“肯定是被某些惡霸霸佔了唄。”

歸暮遲道:“自然中山石草木還有人霸佔真是荒唐至極。既然不能爬，楓姐姐咱們就不爬了，還是隨便在街上轉轉，可好?”

梅楓倔強道:“來都來了，不爬一爬豈不可惜?”

歸暮遲有些遲疑，梅楓盯著歸暮遲問道:“你該不會膽怯了吧。”

歸暮遲嘴硬道:“我......我怎麼會害怕，我......我主要是怕疼......”

梅楓沒有聽清歸暮遲後半句話，於是直截了當道:“走，我們去爬山。”

一路上樹木蓊蔥，嶙峋山石數不勝數，空中還略帶些暑氣。二人一口氣爬到半山腰，一路上山來，歸暮遲累得已經直不起腰來，再看梅楓氣定神閑，面色不該，一副悠悠然的樣子。

歸暮遲喘著粗氣道:“楓姐姐，我不行了，不能再爬了，我看我們還是歇一歇。”

梅楓道:“怎麼如此不堪其用?不到山頂非好漢。”

歸暮遲道:“好漢還是讓別人來做的好，我看看半山腰的風景就心滿意足。”

梅楓道:“這小小山頭一路爬上來果然能見到不少奇花異草，還有罕見的藥材。”

歸暮遲道:“我算是明白了，此城借盡地脈之利將山圍在城中，原來就是為了這些藥草珍物，先人之智太讓人敬佩。”

梅楓卻歎道:“何必如此?”

歸暮遲有些擔憂道:“楓姐姐，咱們下山吧。”

梅楓看出暮遲有些局促不安道:“好，下山。”

金烏西墜，暮雲淡薄，西天靜寂，橙色霞光閃耀東方。下山輕松愉快，山風習習，人也清爽不少，梅楓、歸暮遲來到山腳下。

歸暮遲道:“好看，真是太好看了，整座城都顯得十分靜謐。好舒服......”

梅楓笑道:“好看，就多看一會兒。眼下本姑奶奶要去打聽消息，暮遲，你自己回客棧去，如何?”

歸暮遲道:“我不能跟楓姐姐一起去?”

梅楓解釋道:“我要趁夜色翻牆走壁，我自己行動反而方便的多，你這個拖油瓶還是乖乖回客棧去。”

歸暮遲失落道:“好好好，那楓姐姐你多加小心。”

歸暮遲自己走在路上，自言自語道:“楓姐姐武功高強，聰明伶俐，真是讓我羨慕。”

歸暮遲悠閑地漫步在街頭，舒服愜意。

完全放松的心情猛然被一聲突如其來的粗獷的聲音驚道:“臭小子，我們真是冤家路窄。”

歸暮遲冷不丁地打了個激靈，回頭一看，道:“是......是你......”

郝管事道:“不錯，是你大爺，見到大爺我很意外?”

歸暮遲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

郝管事道:“你可真讓本大爺吃驚啊，你竟然還敢在這座城裡閑逛。”

歸暮遲反駁道:“城又不是你家的，我為何不能在城裡閑逛?”

張三麻道:“他媽的，還敢跟郝爺頂嘴，你這個生瓜秧子，不知道郝爺在我們城裡隻手遮天。”

歸暮遲道:“你們隻手遮天?太不把官府放在眼裡了。”

李四眼道:“官府?府寺大人見了郝爺也得點頭哈腰。你個小王八犢子讓老爺們吃苦頭，先來吃老子一耳刮子。”

歸暮遲看著他們心想道:“跟他們動手我毫無勝算更沒這本事......”

當郝管事等人看到歸暮遲的時候，就已經將他圍了起來，眼下歸暮遲想跑都跑不掉。他還正思索著一個巨大的巴掌到了跟前。

歸暮遲下腰雙手撐地一記後空翻躲過，心想道:“本小爺也是練過武功的。”

李四眼“吆喝”一聲道:“他媽的還有一下子。”

攥起拳頭向歸暮遲砸下去。

歸暮遲心想道:“師傅告訴我對付比自己厲害的對手要冷靜，我看著他拳頭的方向一定能躲過去。”

他不斷告訴自己要冷靜可是雙腿還是不停地打顫，眼看拳頭就要砸向自己的面門了，他委身就地一滾又躲了去。

李四眼咒罵一聲道:“他媽的......”

接著迅速展開身形，挺身疾衝。歸暮遲七歲習武，雖然沒有跟太多人交過手，但是從初入江湖一來他經歷的事情讓他在潛移默化中發生了變化。他不想挨揍，所以僅憑著這股信念讓他的身體做出了閃躲的反應，躲過後心中還有些竊喜。

李四眼冷哼一聲道:“小雜種，看招。”

“嘭”一拳捶在歸暮遲的肚子上，歸暮遲捂著肚子躺倒在地上。

郝管事道:“對付一個小子還用得著下這麼狠的手?”說著上去一腳將歸暮遲踢了幾個滾兒。

李四眼道:“郝爺說的是，對付這個小雜種怎麼能用狠手。”說著上去一腳踢在歸暮遲的背上，疼得歸暮遲蜷縮在地上一動不動。

郝管事道:“和你在一塊兒的那個小妮子和那個老頭子在哪兒?”

歸暮遲痛苦道:“我......我不知道......”

郝管事一腳踏在他身上俯首看著他道:“你當真不知道?”

歸暮遲有些喘不上氣來道:“我……我們不是……一路人，他……他們與我不熟......”

郝管事道:“燒鵝倒是熟難不成它還是你親戚?”

歸暮遲道:“不……不是......”

張三麻道:“還他媽不是，我看你倒挺像隻燒鵝。”

歸暮遲道:“我真……他媽不是......”

郝管事狠狠一跺腳，歸暮遲一陣咳嗽，眼淚也流了下來。

張三麻“嘿呦”一聲道:“你他媽還敢跟大爺們他媽的......”說著踢了暮遲一腳道:“到底說不說，那一老一少到底在哪裡?”

歸暮遲閉著眼睛痛苦地搖了搖頭。

郝管事吩咐道:“將這個小子給我帶到舉花樓裡去。”

一行人來到舉花樓，郝管事對舉花樓的花牌主管事花娘道:“花娘，我給你帶了個臭小子讓你嘗嘗鮮。”

花娘媚聲媚氣道:“什麼臭小子讓老娘看看?”

郝管事一擺手，張三麻將歸暮遲拉了上來。

花娘將白眼兒一翻道:“你這個老不死的，帶這麼個小生瓜秧子你是在糟踐老娘我啊。”

郝管事淫笑道:“我他媽還以為花娘喜歡這樣的。”說完調戲了花娘一把。

花娘道:“你是想讓我伺候了老的再伺候小的?臭老鬼。”

郝管事“哈哈”笑道:“花娘貌美如花，本領又高，小的自然難入花娘法眼，今天晚上你可得好好陪陪我。”

花娘道:“那麼多姑娘你不找，偏偏你們都來找老娘，你們都是怎麼想的?”

郝管事道:“你們......?還有誰找花娘你?”

花娘不以為意道:“劉管事啊......”

郝管事“呵呵”笑道:“劉管事嘛，這個老小子，都找花娘說明花娘本事高啊，那些個花牌的功夫怎麼能跟花娘你比。”

花娘道:“她們的功夫還不都是我教的?”

郝管事道:“花娘教得好，可她們學得差呀，也就有點兒姿色，懂行的肯定不找她們，關鍵是這玩意兒還要啥懂行的，你說是不是?”

花娘道:“你這死鬼嘴巴可不是一般地能說會道，真是讓花娘喜歡得不得了，可是我該怎麼辦?”

郝管事道:“等我見了樓主我再去告訴你該怎麼辦。”說完對著手下人道:“將這個小兔崽子給我帶過來。”

郝管事來到舉花樓樓主段無常房間，恭恭敬敬道:“樓主，那天的那個小子讓我給帶過來了。”

段無常道:“你們就因為這個小子被打的鼻青臉腫?”

李四眼道:“倒不是讓他打的......”

郝管事道:“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段無常道:“小子，我問你，那一老一少現在何處?”

歸暮遲流淚道:“我不知道......”

段無常道:“扔到虎牢裡去。”

郝管事道:“是，這就去辦。”

郝管事一行人帶著歸暮遲向後院地牢裡走去，歸暮遲被打的渾身無力，如今一聽要被扔進虎牢，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心裡想道:“我可能真的劫數難逃。”想到這裡眼淚撲簌撲簌掉下來，低聲哀求道:“求求大爺，放了我......”

斷無常不屑地看了眼歸暮遲揮揮手。

郝管事心領神會地將歸暮遲帶了出去，笑道:“放了你?老虎就得挨餓，你還是臨死前行行好給老虎填填肚子。”

歸暮遲道:“我不想死，我還沒活夠。”

郝管事道:“我也不想讓你死，可是這是樓主的主意。”

歸暮遲道:“明明你們挨打根本就不關我的事。”

郝管事道:“是啊，你又沒打我們。”

歸暮遲道:“那你們為何要殺我?”

郝管事道:“哪是我們殺你，明明是老虎殺你，我們有什麼辦法?”

歸暮遲道:“不講道理，喪盡天良，泯滅人性，如虎似狼。”

郝管事道:“道理?比你強的人都可以是你的道理。你有什麼辦法?”

地牢的門“咣當”一聲打開了，在門口都已經聽到虎聲陣陣，這一入地牢腥臭撲鼻，虎吼如晴天霹靂在耳邊炸響。歸暮遲如此年紀，何時見過此等場面，哭著喊道:“求求你們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尿褲子了......我要尿褲子了......”

郝管事道:“你還沒看見你虎大爺先別急著尿褲子。”

歸暮遲道:“我害怕，我不想去，uukanshu 放我走吧，求求你了......”

郝管事道:“你害怕，我也害怕。”吩咐道:“將他丟下去。”

虎牢門“吱扭”一聲打開了，地牢下面四周牆壁上插著火把，火光匯聚處放著一個巨大的鐵籠子，裡面的老虎健壯凶猛，虎牙如鋼釺。

歸暮遲看見比自己都壯大的老虎，練練哀求道:“放我走吧，我求求你，我給你磕頭......”

郝管事道:“你想從正門走進去?還是想被從籠子頂上丟下去?”

歸暮遲道:“我錯了，我錯了，都是我的錯，放過我吧，郝爺......”

郝管事道:“哎，做人得講骨氣。既然臨死前叫我一聲郝爺那就讓你從正門裡走進去吧。”

籠子門打開來，老虎在巨大無比的籠子內轉著圈，歸暮遲腿都已經嚇軟了，他被推搡進籠子，籠門“啪”一聲關上。老虎張開血盆大口向他撲來，他閃身一躍躲開，老虎一撲未中蓄勢待發，而歸暮遲已經跑到籠子邊順著鐵杆就往上爬，上樹摘桃心手相應，他順著杆子爬上去。那老虎狂吼一聲又撲過去，歸暮遲動作不慢高度已經超過了老虎所撲到的高度，牢牢抓著杆子不下來了，老虎這一撲撞在鐵籠上，嘶吼一聲，響徹地牢，見撲不到歸暮遲搖頭晃腦地在歸暮遲下方走來走去。

歸暮遲看著老虎心想道:“師傅的武功果然沒有白教，看來我也沒有白學。”

郝管事道:“我已經見過不少和你一樣有鬥志的人了，好好享受臨死之時恐懼帶給自己前所未有的勇氣吧。”說完大笑著走出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