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客斷夜行 趕巧之事

歸暮遲跟著汪為義悄悄地穿過舉花樓幾重院落揀後門溜出去。

歸暮遲來到街上有些發愣，汪為義看到歸暮遲面帶犯難之色，於是問道:“暮遲，你怎麼了?”

歸暮遲尷尬地笑道:“我......我好像記不得路......”

汪為義難以置信道:“什麼?這......這不就犯難了嘛......”

歸暮遲臉色微紅低著頭道:“誰說不是......”他一拍手叫道:“為義，你知道巧山在哪裡嗎?”

汪為義一聽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道:“巧山?你這可為難我了......你楓姐姐在巧山嗎?”

歸暮遲摸著腦袋不好意思道:“不在巧山，在客棧。”

汪為義疑惑地問道:“那我們為何去巧山?”

歸暮遲覺得自己的臉非常發燙，他有些不太想讓汪為義為他的事情煩心，於是悻悻道:“我只知道從巧山如何回客棧......”

汪為義發笑道:“客棧總有名字吧......”

歸暮遲顯得有些無地自容，他吞吞吐吐道:“我......我沒記住......”

汪為義被歸暮遲逗樂了，輕聲一歎道:“你呀......”

歸暮遲摸著腦袋笑道:“所以我得先去巧山然後......再折回客棧。”

汪為義點點頭想了想道:“我們雖然不知道巧山在哪裡，但是別人說不定知道我們一路打聽過去不就好了?”

歸暮遲問道:“你要陪我去?”

汪為義道:“那可不，幫人幫到底，送佛送上西......何況你連路都記不住，我怎麼放心。”

歸暮遲激動道:“好，那我們就一起去。”

二人在街上邊走邊打聽，一路向著巧山走去。

汪為義道:“還好你記得巧山，否則把你救出來你都不知道怎麼回家?”

歸暮遲笑道:“我確實有些不辨東西......”

來到巧山山腳下，汪為義驚呼道:“這就是巧山?真怪我足不出戶，連有著等風水寶地都不知道，還不如你個外鄉人......”

歸暮遲悵惋道:“可惜，這巧山我們不能爬。”

汪為義沒有聽出歸暮遲話中的隱意，笑道:“是山就能爬，何況這山還有山路，爬起來豈不是更順腳。不過我們現在確實不能爬。”

歸暮遲繼續講道:“我聽本鄉人說，這山已經被某些人給霸佔了，山上的珍寶也都成人家的了。”

汪為義聽後義憤不平道:“什麼?原來你是這個意思。真是豈有此理，世上怎還會有這種事情?”

歸暮遲茫然道:“世上的道理哪能說得清楚......”

汪為義道:“算了，先送你回家吧。”

歸暮遲這下識得了路途，二人趕路走得飛快。中途他們路過一個巷口的時候，發現有兩個大人正圍著一個跟他們年紀差不多大的小孩兒破口大罵，甚至拳腳相向，那個小孩兒面帶恐懼之色，被打到在地上，蜷縮著身子，緊緊抱著懷中的東西不放手。

汪為義輕聲道:“暮遲，你快看......”

歸暮遲看此情形有些發怵，語氣也顯得有些膽怯道:“難......難不成是劫道的?我......我們要不要喊人?”

汪為義笑道:“喊人?豈不是埋沒了本公子的才華。”

歸暮遲問道:“那......那怎麼辦?”

汪為義自信滿滿道:“看我的。”

汪為義從地上撿起一根比身長長一尺來頂粗的木棍，昂首闊步走過去，他問暮遲道:“一般行俠仗義的大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時都會怎麼說話?”

歸暮遲瞬間領會道:“光天化日，乾坤朗朗......”

汪為義聽此大喝一聲道:“光天化日，乾坤朗朗，兩個壯漢竟然對一個手無寸鐵的黃牙孺子破口大罵，甚至拳腳相向，豈不為眾人所恥笑?”

兩個大漢回過身來咒罵道:“他媽的，又來兩個，指定是一夥兒的。”

汪為義握棍站立道:“本公子希望你們放了他。”

一位穿粗布馬甲的胖大壯漢道:“你又算哪個蒜槌?”

汪為義凜然無懼道:“大叔說話客氣些。”

另一位虯髯滿面好似鋼針的高個兒壯漢道:“我們憑什麼跟你們這些當賊的客氣。”

歸暮遲站在汪為義背後道:“他們好像誤會了咱們?”

汪為義低聲道:“那怎麼辦?”

歸暮遲深吸一口氣走上前對兩位大漢拱手施禮道:“大叔，在下有禮。你們可能把我們誤會了，我們只是過路的，我們不是賊。”

穿馬甲的壯漢嗡聲嗡氣道:“小兄弟，你們既然是過路的，那你們就過你們的路，我們的事你們別來管。”

歸暮遲道:“大叔方便給我們說說是怎麼回事嗎?”

汪為義也應聲道:“看那小子如此可憐......我......”

高個兒壯漢道:“小兄弟，殊不知可憐之人未必可憐。”

汪為義腦瓜兒一轉道:“莫非他是裝的?”

高個兒壯漢道:“這小子偷了我們的東西，我們豈能跟他善罷甘休?”

汪為義笑道:“原來是個賊呀......”

歸暮遲低聲道:“年紀跟我們差不了多少，若是有吃有喝怎麼會做賊?為義，此事怎麼辦?”

汪為義苦笑道:“兩邊兒都是可憐人，可惜本公子沒有出門帶銀子的習慣，否則肯定能擺平。”

高個兒壯漢道:“二位小兄弟，你們就別多管閑事了，趕緊趕路去吧。”

汪為義彬彬有禮道:“二位大叔，他們偷了你們什麼東西?”

胖大壯漢道:“真金白銀。”

汪為義道:“小兄弟，你若是想吃飯我們也能給你飯吃，你能不能把手中的東西還給二位大叔?”

歸暮遲道:“是啊，你就還給他們吧。”

蜷縮在地上的小孩兒搖頭不語。

胖大壯漢道:“他奶奶的，真不吃好糧食。”說著就向那小孩兒踢去一腳。

汪為義叫道:“住腳......”

胖大漢一怔道:“他不給我們東西，就不能怪我們了。”

汪為義看著那蜷縮在地上的小孩兒的眼淚都已經流到地上來，於是動了惻隱之心，心想道:“都是苦命人何必互相為難，可是一個物歸原主，一個寧死不放，這下論道理也沒用啊?”

汪為義看看歸暮遲，歸暮遲看看汪為義，瞬間會意道:“我沒有好辦法，按道理說......”

歸暮遲話還沒講完，汪為義的身子便往前衝，高個兒大漢警惕回頭道:“你想乾嗎?我看你們就是一夥兒的。”

汪為義手中舉著棍子尷尬笑道:“耍......耍......棍子......”

同時，歸暮遲緊忙擺手道:“大叔莫要誤會，我們真的不是一夥兒的......”

高個兒大漢道:“我行走江湖多年見過不少人，看你不像是在說謊，姑且信你，你們趕緊走吧。”

胖大漢道:“到別處去耍......”

汪為義痛快應聲道:“好嘞......”

歸暮遲擺手道:“大叔莫要誤會，我們真的不是一夥兒的......”

高個兒大漢道:“我行走江湖多年見過不少人，看你不像是在說謊，姑且信你，你們趕緊走吧。”

汪為義道:“我們這就走。”說完拉著歸暮遲跑出巷口一拐不見了影子。

那兩個壯漢一見他們走了，便又回頭對著那小孩兒道:“小鬼，這下別怪大爺們手腳無眼。”

歸暮遲問道:“我們不管了?”

汪為義神秘地笑了笑道:“看我的。”

他們又出現在巷口。汪為義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他人簡直如一枚流星疾馳而過，眨眼間已經衝到那二位壯漢跟前。

高個兒壯漢驚慌叫道:“小心......”

隨著話音落下人也倒在地上，胖大壯漢回過神來想還手，誰知汪為義棍法真是奇妙，出棍奇詭怪異，一記悶棍胖大壯漢就暈了過去。

歸暮遲驚歎道:“為義，你好厲害的身手。”

汪為義丟掉棍子擺擺手道:“小子，你走吧。”

那個蜷縮在地的小孩兒抱著東西站起身來就想走，汪為義道:“等一下，走可以，東西你得留下。”

還未等那小孩兒搖頭，汪為義已經來到他的身邊，手法奇快無比，出手得寶，他從那小孩兒手中奪下木盒。那小孩兒呆愣了半晌都不知道自己懷中的木盒是怎麼沒的。

歸暮遲瞠目結舌道:“這......這也太了不起了，為義，你要是行走江湖比我靠譜兒多了。”

汪為義手裡舉著木盒笑眯眯地對那呆若木雞的小孩兒道:“東西物歸原主，這枚玉佩拿著，到當鋪當了換點兒銀子買飯吃。”說著從懷裡取出一枚玉佩放到那小孩兒手中，那小孩兒回過神來看看手中玉佩趕緊跑開了。

汪為義將那兩位壯漢拖到牆邊讓他們倚牆坐正，然後將木盒塞到高個兒壯漢的腰後，拍拍手道:“受點兒苦頭，物歸原主，這下沒問題了。”

歸暮遲豎著大拇指讚歎道:“厲害......”

汪為義得意道:“是不是很有大俠風范?”

歸暮遲道:“什麼叫有大俠風范?簡直就是活大俠啊。”

汪為義“哈哈”大笑道:“好了，暮遲，別誇本大俠了，快和本大俠趕路。”

歸暮遲領著汪為義一路上都在躲著走，因為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要躲著走，但是總覺得躲著走就會安全。汪為義躲著走是因為他覺得要保護歸暮遲，另外也擔心路上有人認出他這個舉花樓的二公子，其實他的擔心是多余的，他從小到大就沒有怎麼出過舉花樓的門，他的樣貌又如何能被人得知。

他們走在繁華的街道上，吸引他們目光的東西太多，可是他們來不及看，二人匆匆忙忙趕著路。所幸一路順風，他們平安無事地來到客棧。歸暮遲跟客棧看店的小二打了個招呼就領著汪為義向客房奔去。他推門而入然後又來到梅楓的房間和盜天鼠的房間挨個看了看，疑惑道:“楓姐姐難道是出去了，怎麼江老前輩也不在?”

汪為義道:“莫非他們退房走人了?”

歸暮遲道:“不可能吧，楓姐姐可是執意讓我留下的，她不會見我不回客棧就走的。何況咱們在前堂遇到的小二他也沒說他們退房的事情。”

汪為義點點頭道:“也有道理。既然你如此信得過楓姐姐，我想她們是不是出門找你去了。”

歸暮遲道:“你別說還真有可能，可是這城這麼大他們能想到到哪裡去找我嗎?”

汪為義往床上一躺道:“既然想不到，那我們就先等等再做打算。”

歸暮遲道:“為義，你將我帶出舉花樓還送到這裡已是大恩，我不能拖累你，你若被你義父發現可是會出大問題的。”

汪為義坐起來雙手向後撐著床道:“難得遇到你，我也是第一次溜出來，見識到這麼多新鮮東西還真不想回去......”

歸暮遲吃驚道:“你......不想回去?”

汪為義看著歸暮遲驚呆了的表情道:“你不會趕我走吧。”

歸暮遲連忙搖頭道:“這當然不會，可是我怕你義父會……”

汪為義道:“我也害怕義父見我不在會著急，但是我還是不想回去，你說怎麼辦?”

歸暮遲道:“為義，我反正就住在這裡，你若想找我玩的時候來就是了，但是你若不回去恐怕會挨揍......”

汪為義道:“可是你也說過等見完你的楓姐姐，你還會去找我的。”

歸暮遲一拍胸脯道:“你放心，我歸暮遲言而有信，一定會去找你的......”

汪為義道:“一般拍著胸脯說話的人都不怎麼靠譜。”

歸暮遲道:“那......那我......反正我說了算，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去找你的。”

汪為義開心笑道:“我知道，你就算不去找我也沒有關系。我不是那種小肚雞腸之人。好了，看到你有安身的地方就好。我先回去了，來日方長，我們改日再會......”

汪為義走在街上不似先前跟歸暮遲一塊兒走著的時候了，因為當時他心裡想著要保護歸暮遲，見到歸暮遲小心謹慎他也就小心謹慎，實際上歸暮遲見汪為義小心謹慎他也才小心謹慎，於是他們二人彼此跟著也就如履薄冰，如臨深淵。現在他卻悠哉遊哉地逛起街來，他現在也不擔心有人會認出他來了，左瞅瞅右瞧瞧覺得外面世界斑駁陸離，精彩紛呈，反而更愉悅了心情。

他心想道:“怪不得有人喜歡逛街，原來看看人來人往，見識稀奇貨物，感受生活氣息也不見得有多枯燥。只可惜我出門沒有帶銀子，否則非要買些有趣的物什帶回去解悶兒。”

汪為義小小年紀無憂無慮吃飯穿衣之事不掛於心看人間百態自然有趣得很。

這時，路邊有個賣水果的攤子後的商販看到了他，於是對旁邊的人悄沒聲地說道:“六兒，你快看，那小子是不是舉花樓的二公子?”

被叫六兒的人睜眼看道:“不錯，正是，我們在畫兒上見過的。運哥，你難道忘了嗎?”

叫運哥的人全名叫江運，叫六兒的人全名叫齊六他們乃是“長運四天涯”佃天涯顏古富手下的耳目眼線之一。

何為“長運四天涯”?“長運四天涯”是以收取百姓佃租為業的佃天涯顏古富，以收取城中大小商鋪保護費為業的保天涯仇高齒，以經營賭坊為業的賭天涯戴緲生，以經營青樓為業的娼天涯段無常他們的稱呼。

長運城內的人隻知舉花樓樓主段無常而不知汪百行，就算知道汪百行的人也是屈指可數。相比之下汪為仁、汪為義就沒有顯得那麼神秘，尤其是汪為仁簡直無法無天，由於他的身份背景首當其衝成為一群小混混的頭子，整天領著無所事事的混子流氓穿梭在城中吃喝玩樂，人見人厭，狗見狗煩。

在暗潮洶湧的長運城內，你永遠不能小覷你的對手。汪為義被汪百行保護得很好，但他的樣貌還是被顏古富獲悉，故此顏古富手下的所有幕僚都知道汪為義的樣貌。

言歸正傳，人們之所以給他們起了“天涯”的名號並非真的是欣賞他們，而是百姓們對這群人所壓榨他們生命的無奈與痛恨的另一種表達。

“長運四天涯”四人分從四個方面牢牢掌控著城內外百姓們的生活。生活在這裡的人，鞋底只要一沾上長運城內外的土，他就永遠踏不出長運。他們起早貪黑勞奮一生卻只能成為工具，為“四天涯”創造著財富。

江運對齊六道:“我們將這小子帶回去你說會不會是大功一件?”

齊六歡喜鼓舞道:“說不定顏老板還能賞我們幾個銀子花花，我們也到舉花樓裡裝裝大爺，不比被安排在這裡守這個破水果攤子舒服。 uukanshu ”接著發泄心中的不滿道:“美其名曰幫他探聽消息實則就是隨意打發我們。”

江運盤算道:“不錯，人爭一口氣，這就是咱們發財之時。不過我們不能在這裡下手，我們還得做出戲。”

齊六焦急地問道:“運哥，你說怎麼做戲?這玩意兒咱在行。”

江運俯到齊六的耳旁說了幾句，齊六道:“放心運哥，咱們辦事兒還沒失過手。”

二人舍了水果攤，各自走開，江運從旁邊繞道汪為義前面，徑直朝他走來，來到汪為義跟前道:“二公子可找到你了。”

汪為義一愣道:“你……”

江運小聲道:“小的是咱舉花樓的夥計，奉樓主之命到外面辦事回來正巧碰到了二公子你。”

汪為義起初還不相信，可又尋思道:“樓主他們做事我向來不知情，那在街上碰到舉花樓的夥計也是合情合理。”於是道:“好，那咱們趕緊走吧。”

江運道:“二公子跟著小的走，咱們別走人太多的地方，免得被心存歹意的人認出來傷害二公子。”

汪為義笑道:“還是你考慮周全。”

江運道:“二公子跟著我走。”

江運帶著汪為義七拐八拐來到一處偏僻小巷，汪為義年紀雖輕涉世不深，卻也感覺有些不對頭，問道:“我們這是走到哪裡來了?”

話音剛落，他背後走過來一人一記悶棍把他打暈了過去。二人將他裝進麻袋，江運扛起來二人匆匆走去。相當是汪為義給人下悶棍，如今才過去幾個時辰自己就被別人下了悶棍，真是世事變化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