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打擾之下,劉管事、郝管事二人一邊維持著舉花樓內的秩序一邊趁機盤算著舉花樓易主之事。他們商議已定,領著一鏢人闖進斷無常曾經的會客廳。汪為仁很奇怪地看著他們合上桌上的帳冊,問道:“原來是二位管事來了,我正有幾樁帳面上的事情要向二位請教。”
劉管事與郝管事看到今日的汪為仁似乎有些不一樣,他打扮的十分利落不像往日那般隨意,而且此人給他們一種不可另眼相看而需讓他們刮目相看的粲然一新的感覺,盡管如此在他們陳舊的眼神中還是透露著諸多不屑,任憑汪為仁看起來像個大家公子其實都已不過是空有其表,心已腐空罷了。
郝管事冷哼一聲道:“公子爺,帳面上的事情我們也不懂,這你得找帳房先生討教。”
汪為仁道:“郝管事言之有理,那勞煩郝管事將帳房先生請到此處來為我指點一二。”
郝管事道:“還是省省力氣吧,這裡以後你就甭管了交給我們來打理就行了。”
汪為仁道:“說來慚愧,在下一向不怎麼理會這些管事的事務,以後要掌管這舉花樓還要仰仗諸位。”
郝管事傲視道:“公子爺,你是聰明人,我們共事多年,我不想把話說的太難聽,你還是去守靈吧,這裡就交給我們了。”
汪為仁道:“你們不在靈堂守靈反而如此興師動眾是來叫本公子去守靈的嗎?”
郝管事道:“樓主可是拿你當親兒子看待,按道理來算守靈的不應該正是你嗎?”
汪為仁站起身來緩緩地向下走去盯著他們道:“如此說來二位管事及諸位兄弟還真是關心我,我看完樓主寫下的諸項事宜就去。”
劉管事道:“這事宜現在輪不到你來看,以後也輪不到你來看了。”
汪為仁道:“對對對,劉管事說的對,這些事宜你們一定都懂,有你們輔佐也輪不到我來看。”他又故作哀婉道:“可惜我已經不能再是昔日的浪蕩公子爺了,我現在應該是肩挑大任,叱吒風雲的汪樓主。”
劉管事道:“公子是聰明人就別打馬虎眼了。”
郝管事不屑道:“臭小子,你好不要臉,本事不濟還敢說自己叱吒風雲?你現在靠山已倒,你還有什麼本事敢大言不慚地指手畫腳?”
汪為仁停下腳步道:“我現在是越聽越糊塗了。”
劉管事神情得意道:“斷樓主已死,你與舉花樓再無瓜葛,現在舉花樓是我們的搖錢樹了,這下你可聽明白了?”
汪為仁漫不經心地說道:“那如此說來,諸位兄弟是容不得本公子了?”
郝管事道:“不是容不下是舉花樓裡從來不養廢物,這是樓主生前立下的規矩,我們這也算是遵照遺囑行事吧。”
汪為仁道:“如此說這舉花樓從現在起就是你們的了?”
郝管事蔑聲笑道:“我們都說得這麼清楚了就不需要我們再重複了吧。”
汪為仁故意做出很悲戚地樣子來道:“難道二位管事就不肯給我留一席之地讓我安享余生?”
劉管事道:“汪公子,能好好解決的事情我們不想與你動手。你若是還有點兒自知之明就應該收拾收拾行李自覺走人,要是我們把你掃地出門,不但顯得你面子上無光,也顯得我們忒不講江湖道義,彼此傷了和氣,讓外人看笑話面子上著實不好看。”
汪為仁哀然道:“我們都已經在一個屋簷下相處這麼多年了,二位管事何必要把事情做絕?難道我們一起發財不好嗎?”
郝管事哂笑道:“自古合夥人是成也財,敗也財,這合夥發財也得看緣分呐,我們跟汪大公子緣分太淺。”
汪為仁用近乎哀求的語聲道:“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要鬧得這般糟爛,難道不讓外人恥笑嗎?”
郝管事頗似為難的模樣說道:“汪公子,做事要看面子,做人要看裡子,裡子充實面子亮人事才能做得漂亮,所以對於爛瘡爛肉要做絕才能長新肉不是,所以公子應該有自知之明才對。”
汪為仁大笑一陣,隨即愀然道:“照這樣說倒是給我臉我不要臉了?”
郝管事道:“你這不是挺明白事兒的嘛。”
汪為仁冷嗤道:“你們只不過是舉花樓豢養的一群看家的土狗而已,難道沒有看清自己的身份嗎?”
劉管事咒罵道:“本大爺這就撕爛了你這張臭嘴。”
說完,人已經向前衝去,腳踏台階飛身而起,奪命斷骨爪直掐汪為仁咽喉。
汪為仁氣定神閑地看著他道:“可悲,真是太可悲了。”
劉管事已經躍了上來手指之力可以立時將汪為仁斃命,他的出招絲毫沒有拖泥帶水。汪為仁身挺如松,兩眼犀利鋒芒盡顯,十分專注地盯著劉管事的鐵爪,就在劉管事下落與汪為仁齊平,利爪還差三寸就可扭斷他的脖頸之時,汪為仁抬起一腳將劉管事從台階上踹了下去,劉管事一時間難以置信,人重重地摔落在地,嘴角間掛上了一絲鮮血。
郝管事見此一驚忙將劉管事攙扶起來不解地問道:“老劉,你......你怎麼回事?”
劉管事捂著肚子表情因痛苦而揉成了褶皺的一團,有氣無力地說道:“他......這一腳......力氣......用得很大......”
郝管事就差將自己嘴裡的粗話潑出來了,可轉念一想事情還沒完成就來內訌顯然有欠妥當再看汪為仁還是一副臨危不懼,處變不驚的模樣也著實有些惱火,他對劉管事道:“老劉,你且瞧咱的手段,這一腳可不能讓你白挨。”
郝管事運力蓄勢,身體快衝兩步,腳掌借力一蹬,人便騰空而起,可讓他瞠目結舌的事情發生了,他眼前的汪為仁竟然不見了蹤影,他知道汪為仁並不會武功所以才敢托大用盡全身力氣衝了上去想用一招結果汪為仁,可是到得空中自己卻發現汪為仁神鬼莫測般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了,心頭一陣寒意穿透了他的脊梁骨,人在半空避無可避。
劉管事驚奇地望向騰空而起的郝管事與汪為仁瞬間目瞪口呆,他沒想到在這個時候汪為仁竟然還敢做抵抗,他本以為這是汪為仁在找死可是現在看來預想的與看到的結果顯然不同,預想的很簡單,看到的實在是難以置信,汪為仁竟然會武功。
汪為仁從上往下墜落,右腳已經踏在了郝管事的脊背上,郝管事想拚命往下墜去以擺脫汪為仁給他的壓力,可是哪裡來得及,他快汪為仁更快,現在不是他在墜而是他被迫在向下墜,身上好像扛著五百斤的麻袋一般,宛如人頃刻之間從棉花堆裡扎進了鐵堆裡去方才的舒服勁兒風流雲散,身子重重摔在台階上,他甚至已經聽到了被台階硌斷的肋骨,一股鮮血從胸腔湧到了嘴裡,腥氣躁人。他想掙扎著爬起來,身子動了幾動都沒有挪動他那肥肥壯壯的硬肉團子般的身軀,一尊鐵漢瞬間摔成了軟泥鰍。
汪為仁道:“怎麼?就這點兒本事?方才那囂張的氣焰都被水澆滅了嗎?做人呐,是得好好看裡子。”
汪為仁的腳力在逐漸加重,郝管事現在連呼吸都已感覺十分費勁。
郝管事氣力虛弱道:“你......你......怎麼可能?”
汪為仁搖頭歎息挖心抽筋般地說著風涼話道:“可憐呐,一直喜歡欺負人,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別人給踩在腳下。”
郝管事道:“是......他媽的老子看錯你了......你他媽的少替人打包......不平......”
郝管事後背前胸緊如繩絞,疼得他連喘口氣都覺得疼。汪為仁抬起他的腳,郝管事才得以喘息,劉管事看著他道:“汪......汪......公子......求......求......”
汪為仁背手站在台階上睥睨一切地說道:“放過你嗎?”
劉管事點點頭。
汪為仁道:“好,那我問你,是誰先來打舉花樓的主意的?”
劉管事結結巴巴道:“是......是老郝......”
汪為仁道:“現在我只能留你們兩個人中的一個人,你說我該留誰?”
劉管事急切地說道:“我......我......”
汪為仁笑道:“成也財,敗也財也不全對,境遇不同所接受的道理也就不同。照我看改改也不錯叫成於貪,敗於蠢。”
汪為仁說著一腳挑起郝管事將他踢下了台階,郝管事摔倒在劉管事腳邊,劉管事本能地想將他扶起來雙腿剛剛彎曲又下意識地繃了回去。郝管事已經氣息奄奄,雖能聽得到他們說話,可是自己卻實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汪為仁搖頭道:“本公子交給你們做事怎樣才叫絕,到了閻王府要好好用。”
跟著劉管事、郝管事先前進來那群趾高氣揚,成竹在胸的隨從此時各個都成了沒有骨的軟蚯蚓大氣不敢出一聲。尤其是跟著郝管事來的張三麻和李四眼現在那個後悔,恨不得想再走一回輪回道讓親娘重新生一次自己再重新認識一遍郝管事,不對,應當是重新做人絕對不能認識郝管事。
劉管事跪倒在地道:“公......公子......”
汪為仁手按在劉管事的腦袋上,劉管事變了顏色,他並不是變得恐懼而是像發了瘋一般,緊閉雙唇,咬死牙關,滿臉猙獰,兩頰上的肌肉都繃成了一個疙瘩,不知道哪裡衝來的一股勇氣,他心想道:“垂死掙扎爭一線,閻王不收清風自來。”大喝一聲道:“他奶奶的,老子宰了你......”
話剛說完,劉管事的眼睛徑直地盯著自己後背的那群人,那群人看到劉管事的死狀被駭得膽氣十停去了十五停,七魂六魄都做了孤魂野鬼。
汪為仁看著那群隨從很是好奇道:“我問你們,你們到底是怎麼想的要跟著你們的劉管事與郝管事乾的?”
張三麻快人快語道:“公子爺,我們也是別無選擇,我們若是不跟著他們來,我們還是得沒命,我們這下來了結果還是個沒命,我們的命可真是不值錢......”
李四眼道:“是呀是呀,公子爺,我們根本就不是上天捉鱉的料他們非要讓我們搬山填海......”
李四眼驢純不對馬嘴的亂扯一番,連他也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話,總之是能將自己數落的一文不值就是好事。
也有人苦求道:“公子爺,我們是朽木一塊,填坑糞土,公子爺大人大量別跟我們這群小蝦米魚蟹過不去......”
汪為仁仔細觀察著他們覺得很有意思,他道:“人都是怕死的,不然為何當危險來臨的那一刻要去躲避?所以人的本性都是向往活著的......”
張三麻奴顏卑膝地說道:“公子爺說的是,好死還不如賴活著,能活著誰願意去死。”
汪為仁想得漸漸有些出神他在心裡琢磨道:“那死了的人是不是為了讓活著的人活得更舒服?”
廳堂一陣沉默,他們不敢驚擾汪為仁,甚至連呼吸聲都變得小心翼翼。
汪為仁伸手一指對他們吩咐道:“既然他敢要你們的命,你們殺了他。”
李四眼道:“只要公子能讓我們活著殺個把人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汪為仁走上台階坐會大椅上繼續翻閱著帳冊,堂下眾人見汪為仁不說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有人跳出來走到郝管事跟前對他拳打腳踢,接著一個兩個三個,最後全都圍在郝管事跟前對他拳打腳踢,這麼多重拳重腿他一個重傷的人哪裡撐得住,最後在這亂拳亂腿之間氣絕身亡了。
汪為仁饒有趣味地說道:“將地上的血跡擦乾淨,帶上他們隨我來。”
汪為仁打開虎牢,走了下去,看到籠中的老虎安然無恙後頗有些心滿意足的味道。虎牢,舉花樓裡的人都知道有這個地方,可真正下來過虎牢的人卻沒有幾個,一時間難以忍受虎牢的腥臭味紛紛想作嘔,汪為仁打開了鐵籠窄小的鐵門命令道:“將他們二人丟進籠子去。”
眾人嚇得是腿軟筋麻,面色慘白,他們這才明白往日放蕩不羈的大公子做起事來比他們劉管事、郝管事還心狠手辣,這位人主更不是人。汪為仁提起劉管事丟了進去,接著又提起郝管事丟了進去,乾淨利落,繼而關上了鐵籠。
汪為仁道:“今日本公子不殺你們是因為你們還有用,倘若我發現你們背叛了本公子下場你們自己應該瞧在眼裡了,現在給我安安靜靜地回靈堂守靈。”
眾人恨不得趕緊跑出陰森可怖的虎牢,現在聽到了命令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應該披麻戴孝的孝子直往靈堂裡奔去。
舉花樓為斷無常發喪的事情如雨撒長運一般灑在每一處角落,有人感恩蒼天開眼報應終於來了,也有人懷怨蒼天不爭讓報應來得太遲了些。斷無常自發跡以來人性突變,逼良為娼,買賣少女,搶奪民女的事情做下不少,手下又兼養了一群狼心狗肺之人,更是欺男霸女,禍害相鄰,斷無常從來不管不問,而汪百行對易行樓之外的事情從不過問,只要自己活得足夠好任憑他人受苦受難,受盡折磨也與他無關。民怨四起,哀聲載道,有人告到府寺,府寺是左打一拳右揮一棒將事情拖沒了聲響,即便看似管了好像也沒有任何用處,暗地裡官商勾結,任由霸商壓榨百姓。無可奈何人們求助自己,決心奮力抗爭,也只有落得個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長運的結果。萬般無奈之下只能勉強存活祈禱蒼天顯威。
江漠塵從那天離開後就沒有回到客棧,梅楓有些鬱鬱寡歡,幸得有歸暮遲相伴,二人還能談天說地以解心中愁悶,閑來無事,遊蕩在街頭專門聽這些小道消息,她聽到長運新成立了一座錢莊,存錢就能拿返利的買賣,梅楓嗤之以鼻笑道:“這些人估計都是吃石頭長大的,食石不化,世上哪會有這樣好的買賣?人家掙了錢怎麼會想著你?他們還不都是在拿你們的本錢去給自己謀利,到時候卷錢走人看你們怎麼辦?”梅楓又聽到舉花樓斷無常去世的消息道:“這麼久了才死一個,像話嗎?這樣的人死絕了不是更好?”她仔細想了想道:“這斷無常不是汪為義的長輩嗎?這......這......汪為義還沒下落......該不會是過度憂傷氣鬱而亡吧,這算是幸事還是不幸之事?我還是去替暮遲打聽一下汪為義的下落好了。”
幕府,自斷無常在幕府將慕千洪用萬兩金銀換來的田契強買了去後,似乎慕千洪的處境在一眾富戶眼裡變得微妙起來,門庭市冷,尚可張羅。期間一位諳熟盜門的自稱“天下第一盜”的人來到他這裡論了一道正巧趕上顏古富來詢問他田契的事情決定幫他論斷後就此沒了著落,清靜之下慕千洪一直想再尋個時機激一激顏古富。
這時,管家童先生走過來道:“家主,今日街上傳的消息說斷無常去世了。”
慕千洪一驚道:“斷無常死了?”
童先生道:“是啊,街上都傳開了,只不過都在背地裡傳。”
慕千洪心想道:“有人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
童先生道:“這到沒說,舉花樓為了舉辦喪事都已經歇業了。”
慕千洪心思道:“這斷無常一死豈不是猶如砍斷了汪百行的臂膀,那以後該怎麼辦?誰來出面做事?我得找田大人商量商量,不行,不能去找田大人,我不能跟他來往太過緊密,他那裡還有人在監視他,這不是時候。”忽然,一個念頭閃過,慕千洪道:“或許這也是個辦法。”
顏府,顏古富聽聞斷無常去世的消息深感意外,顏古富道:“這斷無常好端端的怎麼就死了?”
柴季道:“耳目傳來的消息舉花樓因為此事已經歇業, uukanshu 他們在專心準備喪事。”
顏古富道:“莫非這是斷無常在搞什麼陰謀詭計?”
方師爺思索道:“斷無常已死舉花樓內後繼乏人,其中勢必空虛,我們何不趁此時機將田契還有舉花樓都奪過來?”
顏古富笑道:“還是師爺點子正。”
方師爺道:“昨夜田玉良那裡也發生刺殺事件。”
顏古富疑惑道:“是嘛,沒想到田大人也讓自己成了眾矢之的,行刺之人是誰?”
方師爺道:“此人武功甚高,在我們三人合力之下還是讓他跑掉了。”
顏古富道:“沒想到這長運城還真是臥虎藏龍,不管他了,田玉良那裡就勞煩師爺多上些心思了。”
方師爺道:“我明白。”
這時,顏府司閽上來稟告道:“稟家主,門外慕千洪求見。”
顏古富笑道:“還真是雨隨風到,請慕兄進來。”
慕千洪走進來拱手施禮道:“顏兄近日安好?”
顏古富連忙起身相迎道:“一切都好,不知慕兄如何?”
慕千洪道:“同好,同好。”
顏古富道:“本座為慕兄派過去的三位弟兄可好?”
慕千洪道:“一切都好。”接著慕千洪道:“顏兄,不知你可聽到了斷無常去世的消息?”
顏古富笑道:“已是滿城風雨啊......不過此事本座還正想找慕兄,結果你倒先來找本座了。”
慕千洪道:“如此看來慕兄倒真是與我不謀而合了。”
顏古富道:“走,隨本座去祭拜一下斷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