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瑩飄然落座,邊斟茶邊笑道:“老婆婆是哪裡人?”
“姑娘是哪裡人?”老婦反問道。
“揚州江都。”婉瑩繼續道,“婆婆呢?”
“杭州錢塘。”老婦笑道。
“哦,錢塘是玄女教地界,難道婆婆是玄女教的人?””婉瑩若有所思道。
“江都是逍遙閣地界,”老婦依葫蘆畫瓢道,“難道姑娘是逍遙閣的人?”
“江都雖是逍遙閣地界,但未必人人都是逍遙閣的人。”婉瑩漫不經心道。
老婦皮笑肉不笑道:“錢塘雖是玄女教地界,但未必人人都是玄女教的人。”
婉瑩邊品茶邊盯著老婦細瞅,老婦也暗暗瞥著婉瑩。
一杯飲罷,婉瑩提壺要為老婦斟茶,老婦邊辭謝邊用手遮擋,笑道:“不必了,老身茶水已足,該走了!”婉瑩執意斟茶,笑勸道:“暑氣太盛,婆婆不如飲一杯再走!”二人暗暗較勁,互不相讓。老婦暗中提氣,運氣掌心;婉瑩暗暗運氣,氣繞手腕。兩人內力相拚,婉瑩故意試探,很快覺察不妙,忙奮力相抗,竟不相上下。
老婦暗暗吃驚,冷眼一瞥,只見茶水自壺中傾瀉而出,宛如飛流般撞入杯中。見茶杯已滿,老婦不得不收了內力,強顏笑道:“姑娘好內力,令人佩服,真是虎父無犬女啊!”
婉瑩稍稍詫異道:“老婆婆不像是玄女教的人,卻能夠降服常司衛,看來婆婆也不是一般人。”
“哦?”老婦驚道,“何以見得?”
婉瑩笑道:“一山難容二虎,女帝武功尚且不如婆婆,婆婆怎麽可能屈居女帝之下?何況女帝眼中容不下沙子,常五郎不僅是司衛,更是女帝的心頭肉,玄女教除了女帝,誰敢如此驅使他?由此可知,婆婆必不是玄女教中人。”
老夫面露殺氣,乾笑道:“姑娘覺得老身是什麽人?”
婉瑩笑而不語,只顧品茶。待一茶飲罷,稍稍欠身道:“小女子還有要事,先行一步。婆婆慢飲,千裡迢迢,路上小心!”
冷眼盯著婉瑩倩影,老婦目光透著寒意,心下暗道:“小娃兒不簡單,竟然能識破我的身份!”
出了茶鋪,迎面撞見晴兒,沒等婉瑩詢問,晴兒湊近道:“小姐,事情查清楚了,他們已經跟天賜公子打過照面了。”
“情況如何?”婉瑩急道。
“聽說老婦擒住了天佑和冰兒,”晴兒眉頭微皺道,“不知道為什麽老婦沒有為難二人。後來她們跟天賜公子打了一架,知道他與八公山有關系後,老婦直接調頭走了。”
“原來是這麽回事,”婉瑩招招手道,“快走,遲則生變!”
婉瑩二人前腳離去,常五郎後腳趕回,腿腳一瘸一拐。老婦冷眼一瞥,眉頭微皺道:“常五郎,讓你辦的事如何了?”常五郎眼神閃爍,小心翼翼道:“啟稟主人,已經辦妥。”
二人出了茶鋪,老婦幽幽道:“剛才小主朝哪個方向去了?”
“往西!”常五郎恭敬道。
老婦冷眼盯著常五郎左腿道:“是誰傷了你?”
“是……”常五郎結巴道,“是小主的侍女。”
“那個丫頭武功這麽高?”老婦疑惑道。
“是,”常五郎趁機道,“主人,她的武功十分邪門,指甲血紅,飛爪如魅,裹挾狂風,戾氣驚人。”
“《天魔寶典》?”老婦驚道,“她與魔君是什麽關系?”
“屬下不知,”常五郎垂頭道。
老婦思忖片刻,歎氣道:“江湖真要失衡了!看來當初逼死女帝是一招臭棋,失手廢了大帝更是一招敗棋。罷了,動身先往北爐鎮,再去五指山!”
五指山上,香雪海親自祭拜了獨孤勝,想起當年獨孤勝呵護之情,不禁潸然淚下。回想往事,獨孤勝的音容笑貌仿佛還在腦海浮現。淚水浸濕了冥紙,痛苦浸滿了回憶,燒完了最後一片冥紙,風幹了最後一滴淚水,她才朝殿中走去。
回到飛燕殿,回憶齊齊湧上腦海,邊淚如雨下,邊收拾獨孤勝遺物。不經意間發現獨孤勝留下的巨著《金匱要訣》和一個錦盒,翻閱醫書,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獨孤勝的筆跡,雋秀而飄逸,如行雲流水。打開錦盒,裡面赫然擺著兩枚玲瓏丹。輕輕合上錦盒,撫摸著醫書,香雪海思緒紛飛。
將獨孤勝遺物放在殿外焚燒,每燒一件心中便如刀割。望著懷中醫書和錦盒,她嬌軀顫抖,哭得心痛如絞。失手跌落醫書,從書中掉落一封遺書。拆開細瞅,信是獨孤勝寫給自己的,獨孤勝在信中道:“玲瓏,近來為師偶觀天象,有白虹貫日,巡視谷中,又見紫焰熄微,隱有不祥征兆。為防萬一,為師有幾件事要囑咐你。為師一生窮究醫理,嘔心瀝血著成《金匱要訣》,唯爾可繼承吾志,光耀吾門!另,錦盒有聖丹兩枚,一枚汝可自留,一枚交給外孫,可保你們一生無虞!若天不假年,為師不幸含恨九泉,汝當保全少主,顧好自己,切勿替吾雪恨,為愛女復仇,如此余願足矣,切記切記!”
捧著獨孤勝遺書,香雪海哭如淚人,痛徹心扉。原本以為少主是天佑,現在看來天佑不是少主,天賜更不是,獨孤勝心心念念尋找的外孫到底在何處,想到這,她茫然無措,逐漸神情恍惚。
天賜二人在前面徒步,冰兒在後面騎馬徐徐跟隨。前面不遠處就是下蔡鎮,小鎮被淝水一分為二,大河滔滔自西而東,綿延不絕。天賜一行沿著河水逆流而上,很快來到鎮外一座木橋旁。
木橋造型奇特,下面是一排排浮箱,浮箱中間是一個浮船,上面鋪以木板,兩邊繩索串起橋柱,宛如舟行碧波上,人在畫中遊。望著搖搖晃晃的木橋,天佑驚道:“師兄,這橋能過嗎?”
“哈哈……”天賜笑道,“你現在武功也不弱,就是一塊木板也能渡河,何況還有一座現成的木橋,你怕什麽?”
“那倒是,”天佑笑道,“不過木板渡河我還沒有試過,不知道能不能過,師兄,要不要試試?”
天賜搖頭道:“五十步內沒問題,五十步外恐怕不行。這河面寬上百米,我可沒有這本事。”天賜邊說邊回頭吩咐冰兒道:“等下天佑先過,你下馬隨後,我牽著馬兒。”冰兒欣然點頭,忙下馬朝木橋步去。
天佑在前面活蹦亂跳,冰兒在後面走走停停,唯獨天賜牽馬佇立岸邊,準備等二人過了河後再牽馬過橋。不知不覺天佑已經到了浮橋半路,他蹦蹦跳跳,左晃又蕩,仿佛蕩上了癮。天賜無奈笑道:“冰兒,你先別去,小心被他晃下河。”
話音剛落,浮橋繩索齊齊掙斷,整個浮橋四分五裂,天佑、冰兒相繼落水,一個驚慌撲水,一個拚命掙扎。天賜大驚失色,忙松了馬繩,一腳踢斷一塊木板,抄起斷木板飛身躍起,奮力丟去,一塊木板正落在冰兒身旁。天賜飛身而至,一手抓住冰兒,一腳踏住木板借力躍起。又趁機丟出一塊木板,正落在天佑身邊。接著一手抓住天佑,一腳踏在木板上奮力躍起,飄然落在浮船上。
天佑、冰兒驚魂未定,又濕漉漉,一個跪船捂胸,倒吐河水,一個雙臂抱胸,身材多姿。天賜輕咳一聲,沒敢繼續瞅冰兒,忙把眼光移向岸上。目光所及,岸上馬兒旁隱約站著兩個妙美女子,一個身姿綽約,一個拚命招手,隱約是婉瑩和晴兒。天賜大喜過望,忙回身禦氣蕩水,借力逼船朝岸邊劃去。
婉瑩眉頭微皺,望著河中浮箱和浮板,她早已猜出發生了什麽事。旁邊晴兒滿臉堆笑,還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事。雖然也看到河中浮板,但她天真以為是浮橋早毀,天佑等人被迫乘船渡河。此刻見眾人似乎安然無恙,她也沒有多想,始終沉浸在重逢的喜悅中。
天賜等人正朝岸邊飛速劃去,突然轟隆一聲巨響,浮船四分五裂,天佑、晴兒再度落水。天賜反應及時,旋身而起,飄然落在不遠處浮箱上。冰兒一手抓住木板,一手禦冰,勉強穩住身形。天佑兩手撲水,驚得面無血色。
婉瑩、晴兒齊齊花容失色,晴兒尖叫一聲,奮不顧身,飛身朝河心躍去。她飛身踏板,借力躍起,倉促調整方向,不久失足落入水中。婉瑩神色凝重,一腳踢斷橋板,挾板飛起,奮力一擲,一塊木板正巧落在晴兒身旁。她踏板而起,一把抓起晴兒,再度借力躍去。玉手再擲,另一塊木板正落在天佑和冰兒附近。
猜出婉瑩無力返回,天賜回身朝對岸飛去,接連踢飛三個浮箱,一個劃向天佑二人,兩個劃向對岸。
婉瑩心領神會,飄然落在浮箱上,一把抓起冰兒,飛身朝另一個浮箱飛去。晴兒眼明手疾,順勢抓住天佑肩膀,像拖死豬般將其拖走。婉瑩奮力躍起,勉強落在另一個浮箱上,卻無力朝對岸躍去。四人擠在浮箱上,轉眼間浮箱東搖西晃,搖搖欲倒。
千鈞一發之際,天賜飛身而至,一把接過冰兒,一手托住婉瑩細腰,暗中運氣。婉瑩心有靈犀,一起奮力躍起,直奔另一個浮箱飛去。兩人聯手飛去,宛如蜻蜓點水般,穩穩落在對面岸邊。
晴兒驚魂未定,冰兒身體蜷縮,唯獨天佑躺在草地上氣喘籲籲。
婉瑩凝眸望著天賜,神色凝重道:“橋怎麽會斷?發生什麽事了?”
天賜回身瞅了瞅河中遠去的浮箱,無奈道:“我也不知,可能是天佑東搖西晃,掙斷了繩索吧!”
婉瑩半信半疑,回身望去,面色一變道:“未必,或許是有人故意所為。”
“故意所為?”晴兒急道,“小姐怎麽知道?”
“你們看!”婉瑩玉指一點對岸,若有所思道,“對岸只剩一匹馬了!”
“會不會是馬兒自己跑了?”晴兒疑惑道,“我好像沒有聽到馬叫聲啊!”
“不!”天賜鏗鏘道,“咱們忙著死裡逃生,就算有叫聲咱們也不知道。”
婉瑩撚發思忖,附和道:“想不讓馬兒鳴叫的方法很多,如果對方是頂尖高手,那就更易如反掌了!”
“誰會跟咱們過不去?”天佑邊爬起來邊氣喘道,“難道是那個老妖婆?”
天賜若有所思道:“應該不是。咱們之前到浮橋時,四周並沒有一人,浮橋怎麽會突然斷了?現在回想起來,當時附近應該有人,只是咱們沒有看到。”
“啊?”天佑驚慌四顧,疑惑道,“人在哪兒?”
“不必找了,”婉瑩眉頭微皺道,“他們既然能躲開你們的視線,就一定是擅長隱身之人。如果我所料不錯,當時他們應該就站在對岸眼睜睜看著你們落水,隨時準備給你們致命一擊,造成落水而死的假象。”
眾人齊齊背脊一涼,驚慌回望。
天賜趁機抬掌禦氣,奮力一擊,罡氣拍打河面,蕩起驚濤駭浪。對岸馬兒受驚躍起,狂奔而去。天賜笑道:“小蝶說對了,馬兒被人動了手腳!”
回頭瞅了瞅晴兒三人,婉瑩笑道:“不用找了,他們應該已經走了,你們趕緊禦氣驅濕,我跟玉兒在前面等你們。”邊說邊挽著天賜胳膊朝前面柳林走去。
天賜好奇道:“你們怎麽會跟來?銀子不用押送嗎?”
“銀子重要人重要?”婉瑩嗔道,“若不是我千裡迢迢趕來,你們非死即傷!看來史寶釵說對了,有人一直在暗中監視你們,甚至對咱們的行蹤了若指掌。”
“是那個老婦?”天賜急道。
“不錯!”婉瑩鏗鏘道,“就是她!這位老婆婆可不是一般人,若是日後見到她,盡量不要招惹她,免得惹禍上身。”
“她是誰?”天賜疑惑道,“我以前好像從沒有見過她,怎麽會惹上這樣的人?之前交手,我發現她與玄女教的人一起行動,我懷疑她是玄女教的人。”
“不,”婉瑩斬釘截鐵道,“她的武功很邪門,竟然能把人的內力反彈回來。還好她武功跟我在伯仲之間,否則我也不是她的敵手。”
“你們交過手?”天賜驚道,“反彈內力?我跟她交手怎麽沒有感覺到?”
“那是你武功在她之上,她無能為力。”婉瑩笑道,“之前在茶鋪交手,我故意示弱,被她反彈了部分內力。若不是及時亡羊補牢,險些著了她的道。”
天賜仔細回憶,喃喃自語道:“能反彈內力,老婦到底是什麽人?她如果不是玄女教的人,那麽常五郎所說就不是真相。如此看來,女帝很可能是老婦殺害的。如果女帝是被老婦殺害的,那沈前輩也不一定是女帝逼死的,很可能也是老婦暗害的。”
婉瑩心下一驚,撚發細思,愁眉不語。想起路上晴兒所說,她逐漸有了眉目,幽幽道:“老婦為什麽要除掉魔君、女帝?難道是為了祖母綠珠?”
“祖母綠珠?”天賜突然想起一事,忙掏出錦盒道,“奇怪啊,常五郎怎麽會把祖母綠珠交還給我?”
“你確定寶珠在裡面?”婉瑩疑惑道,邊說邊掏出手帕。
天賜心裡咯噔一下,忙打開錦盒,裡面異香撲鼻,果然空空如也。
婉瑩一驚,迅速用手帕捂住口鼻,接著彈指震飛了錦盒,又迅速捂住了天賜口鼻,神色緊張道:“裡面有毒物,小心!”
天賜稍稍有些恍惚,隻覺一瞬眩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