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八公山後,杜玉琴飛馬趕往荊山附近。
日落時分,才趕到荊山石洞。疾步入洞,卻發現洞中異常安靜,衛青山早已不知去向。她又驚又懼,忙四處尋找,到處呼喚,除了嫋嫋回音,四周再也沒有第二個聲音。自己明明將他綁住,他怎麽可能自己離開?
“難道是野狼?”杜玉琴心下一驚,隻覺陣陣寒意襲上心頭。想到這,她忙回身飛去,沿著荊山搜尋,直搜到深夜,依舊沒有尋到衛青山蹤跡。她又氣又惱,後悔不該獨自離開。尋了許久,逐漸心力交瘁,跌坐地上埋頭痛哭。
荊山附近就是懷遠,清晨的街道異常冷清,門可羅雀,陣陣寒風吹過,連窗前稀疏的菊花都忍不住抱團取暖。
寒風吹起浮塵,迷塵中一個披頭散發的灰衣男子出現在街角,他雙腿硬僵,雙臂下垂,腦袋耷拉,步伐緩慢,宛如行屍走肉般。
不久巷子裡響起陣陣狗叫聲,此起彼伏。男子循聲而去,突然一隻黃狗從牆洞鑽出,一陣狂吠。接著又有陣陣狗叫聲從巷子兩邊民宅傳出,聲音凶厲而急促。聽到狗叫聲,附近一戶人家仆人慌忙開門查看,持棍戒備。見後門附近蹲著一個披頭散發的男子,他忙上前質問,陡然發現男子身旁躺著一條死狗,頓時嚇了一跳。再仔細望去,滴滴鮮血從他袖口滴落,更嚇得仆人雙腿服軟,連滾帶爬而去。
沒過多久,四個壯漢持棍從民宅飛出,個個凶厲道:“偷狗賊,打斷你的狗腿!”四人齊齊出手,突然天降冰雹,嚇得四人失魂落魄,狼狽逃回院中。
待玄冰碎地,杜玉琴飄然落在男子身後,淚眼婆娑。他抬指封了男子穴道,背起男子飛身而去。想起多年前衛青山抱著自己離開青樓,她至今記憶猶新,難以忘懷。
那時她被人賣到青樓,每天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一日一個蒙面男子來到青樓,點名要她作陪。年僅十余歲的她戰戰兢兢,每次接客都像是進入煉獄般煎熬。當她顫抖地踏入房間時,見男子蒙面端坐,她吃了一驚,以為男子有異嗜,必會像其他人一樣百般折磨,不禁嬌軀顫抖,小心翼翼。
蒙面男子瞅了瞅她,漫不經心道:“你叫什麽名字?”
“琴瑟……”杜玉琴小心翼翼道。
“琴瑟?”蒙面男子笑道,“琴瑟和鳴,好名字,聽起來既青澀又歡愉。不過你看起來年齡不小了,該換個更好聽的名字了,不如叫玉琴,你覺得如何?”
杜玉琴一驚,逐漸想起兒時舊事。那時父親教她彈琴調音,母親教她起舞唱和,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有時閑暇,父親與母親在院中舞劍翩躚,年幼的她便在一旁彈琴助興。一日,父親指著桐琴道:“琴兒,你知道琴的來歷嗎?據說神農氏削桐為琴,繩絲為弦,創造了第一把古琴。”年僅五歲的杜玉琴只知道神農氏嘗百草的故事,忙問道:“爹爹,神農氏不是那個醫術很厲害的人嗎?”
“對啊!”母親笑道,“神農氏既擅長醫毒術,又十分懂樂理。古琴又叫玉琴、瑤琴,所以你爹給你取名玉琴,明白嗎?”
想起兒時的名字,她淚濕眼眸,拚命搖頭道:“我不叫玉琴,我叫琴瑟!”
蒙面男子突然一把抱住她,目光如炬道:“你想復仇嗎?還是打算一輩子呆在這裡被人玩挵於鼓掌?如果選前者,我可以成全你;如果選後者,你只能自生自滅了。”杜玉琴驚魂甫定,一時腦袋一片空白。蒙面男子繼續道:“選前者就點頭,選後者就搖頭,你的命運掌握在你自己手裡,做個抉擇吧!”
杜玉琴依舊茫然無措,不知該不該相信眼前的蒙面男子。自己連他的姓名都不知道,更沒有見過他的真容,真得可以相信他嗎?萬一他將自己拐走,先辱後殺怎麽辦?想到這,她輕咬粉唇,不知該如何抉擇。直到蒙面男子飄然出門,她才回過神來,急忙追到門外,衝著樓下男子大喊道:“我選前者,帶我走!”
蒙面男子回身伸開雙臂道:“只要你敢從樓上跳下來,我就相信你的決心!”
四周眾人齊齊一驚,杜玉琴暗暗攥拳,身子不住顫抖。腦海中不斷浮現屈辱過往,突然爬上樓欄,咬牙道:“我相信你……會接住我!”猛然縱身一躍,仿佛墜入夢境般。朦朧中,她仿佛躺在一個男子懷中,那溫暖的胸膛讓她恍惚間以為回到了舊宅,依舊躺在父親懷裡,依舊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
蒙面男子抱著她離開青樓的那一刻,她喜極而泣,不忍回頭。這裡留下了太多痛苦的回憶,她不願再多看一眼。
自從離開了青樓,男子便把她安置在一處密林中,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杜玉琴不斷追問母親下落,又追問父親死因,蒙面男子始終不肯直言相告。
一日夜晚,蒙面男子突然現身,手裡提著一個藥箱,上下打量著她道:“你現在孱弱不堪,就算告訴你殺父仇人是誰,你也無能為力。何況你娘在他手裡,憑你現在的能力不僅救不出她,反倒會葬送了自己。你想復仇就要聽我的,你可願意?”
杜玉琴拚命點頭,沒有絲毫遲疑。一想到母親正在受苦,她心如刀割。
蒙面男子欣然點頭,笑道:“好,我會成全你的!最好的復仇就是出其不意,接近仇人,一擊必殺!而你的長相不夠清麗,無法吸引你的仇人,自然無法出其不意。現在我要改造你的容貌,讓你成為絕世獨立的佳人!”
在蒙面男子的妙手下,杜玉琴容貌大變,既清新脫俗,又溫婉可人。望著鏡子中如花似玉的自己,杜玉琴驚喜交加,簡直難以置信。那黛眉杏目,嫩膚粉腮,宛如清水出芙蓉般。杜玉琴喜不自勝,忍不住凝眸望著鏡中的蒙面男子,心緒久久難以平複。
兩年間,蒙面男子不僅教會了她醫術、毒術,又教會她運用丹藥隱身藏形。那兩年是她一生最快樂的兩年,也是最無憂無慮的兩年。兩人朝夕相伴,她逐漸對蒙面男子產生了依賴,也對他的真容更加好奇了。
不久蒙面男子領來一位中年婦人,鏗鏘道:“容貌是你接近仇人的第一步,要想麻痹仇人,還需要第二步:陰陽術!我已經把你的故人請來了,她會教你所有的招數,用心學!”
一夜之間,她已經學會所有招數。正準備送別婦人,只聽一聲慘叫從屋外傳來,她大驚失色,慌忙出屋,只見婦人躺在地上,早已一命嗚呼。怒目望著不遠處的蒙面男子,她厲聲道:“為什麽?為什麽要殺了她?”
“老鴇已經知道我的身份,豈能留她?”蒙面男子負手道,“太心軟會害人害己,你記住了!”
後來蒙面男子又提來一個年輕男子,指著男子道:“用你學到的招數對付他,直到爐火純青為止!”
杜玉琴面露哀怨,提著男子入屋,轉眼又獨自出屋,倚門笑道:“你對我這麽好,我該如何報答你?”
“不用!”蒙面男子漫步而去,笑道,“你能復仇成功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
杜玉琴一閃而至,抬手攔住他去路,眉眼帶笑道:“招式太多,又太複雜,我看他吃不消,恐怕你得換個會武功的。”
蒙面男子遲疑片刻,搖頭道:“不行,這樣太危險!此人不會武功,正合適。”
“我覺得不合適!”杜玉琴一手撫摸他胸膛道,“不如你親自陪我練,或許能事半功倍,怎麽樣?”
“哈哈……”蒙面男子大笑道,“你就不怕到最後樂不思蜀,不肯前往報仇?”
“我不會,”杜玉琴咬牙道,“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親手殺了仇人,救出我娘!”
“那你為何要挑三揀四?”蒙面男子繼續道,“復仇是第一等大事,不要節外生枝!”
杜玉琴趁機摸著他臉上面具,含情脈脈道:“我隻想在復仇前把我最寶貴的東西留給我最在意的人,是他幫我洗刷恥辱,找回了自信。”
蒙面男子忍不住輕輕抱起她,目光炙熱道:“看來複齒術要重做了!”
“當然,”杜玉琴挑眉笑道,“對你來說不過是片刻之勞,不是嗎?”
“麻神散已經不多了,”蒙面男子繼續道,“複齒術短時間內恐怕做不了,怎麽辦?”
“那就慢慢做!”杜玉琴咬耳低語。
蒙面男子心神一蕩,抱起她朝林中飛去。
林葉之間,水乳交融,陰陽和合。
想起快樂往事,望著背上癡呆失魂的衛青山,她心痛如絞,不住低語道:“師父,你要撐住,我現在就帶你去八公山!”
她剛奔到城外,就被一男一女攔住了去路。那男子手拄金刀,黃發金須,十分凶悍,是罰惡使者南宮慶;女子懷抱玄劍,笑眼如魅,是誅邪使者葉玉蓮。杜玉琴隻覺二人十分面熟,微怒道:“你們是什麽人?”
葉玉蓮一眼認出杜玉琴,冷冷道:“又是你!上次你壞我們好事,害我們挨罵受罰,如今新仇舊怨咱們得一起算了!”
杜玉琴一驚,陡然明白,怒道:“原來是你們劫走了我師父!你們是名門的人,對不對?”
“哼!”葉玉蓮拔劍出鞘,飛身急攻。
南宮慶兩手拄刀,絲毫沒有動手的打算。見葉玉蓮攻得杜玉琴狼狽逃竄,他捋須婬笑,靜靜欣賞。
杜玉琴猜出二人是衝著衛青山來的,絲毫不敢大意,邊背著衛青山逃竄,邊單手握劍抵擋。苦撐二十余招,身上衣服已經被劃開四五個口子,道道鮮血滲出。見繼續下去,兩人都有性命之憂,她不得不將衛青山放在樹旁,奮力還擊。
葉玉蓮暗暗吃驚,沒想到她還有余力反擊,忙揮劍迎戰,鏖戰一處,殺得難分難解。二人一個鬼魅殘影,冰劍如雨,一個身影迅捷,玄劍凌厲,鏖戰三十余招,始終未分高下。
見二人難分勝負,南宮慶提刀冷笑,步步逼近衛青山,揮刀架在他脖子上,正想要挾杜玉琴,不料漫天冰針襲來,慌忙提刀格擋,險些被射成篩子。剛逼落冰針,只見半空中一個倩影迅速逼近,揮舞冰劍凌空砍來。他不敢大意,迅速揮刀迎戰,與杜玉琴戰得難分難解。
葉玉蓮趁機助戰,兩人聯手夾攻,逼得杜玉琴節節敗退。鏖戰三十招後,杜玉琴見毫無勝算,不得不且戰且退,伺機準備帶著衛青山逃走。
突然一陣狂風吹來,卷起漫天塵土,驚得三人齊齊倒退。待塵埃落地,杜玉琴回身望去,身後已經不見了衛青山身影,頓時又驚又懼,慌忙飛身尋去。
南宮慶、葉玉蓮互望一眼,齊齊震驚。剛才雖然察覺異常,但二人絲毫沒有發覺有人逼近,沒想到來人武功如此之高,竟遠在二人之上。想到這,葉玉蓮恨恨道:“必是天尊,怎麽辦?”南宮慶怒目道:“咱們只是奉命監視, 並沒有處置權,先弄清情況再說。”葉玉蓮點頭道:“眼下只能如此,全力監視八公山,必能查出衛青山下落!”
荊山附近,一個倩影提著衛青山飛身而至,在山腳下駐足。她素紗蒙面,身姿翩翩,腰間懸著一個梅花香囊。提著衛青山在山中疾行,將他放在一片裸露山石處,盤膝靜坐,運掌輸氣。接著掌心現出一枚藥丸,繼續運掌化丹,灌輸真氣。過了許久,待藥丸全部化解,她才逐漸收掌。
杜玉琴遍尋不到二人蹤跡,急得如熱鍋螞蟻。忙策馬飛奔,直奔八公山而去。
見她一身血跡,天賜眉頭緊皺,又聽說衛青山被人劫走,更是心憂如焚。思來想去,天賜咬牙道:“雖然夫人臨走前囑咐我輕易不要出手,但現在已經到了不得不出手的地步。”邊吩咐李雲樓四處打探衛青山下落,邊命人取藥為她療傷。
眾人打探半日,始終沒有尋到任何蛛絲馬跡。李雲樓疾步入殿奏報,天賜繼續吩咐道:“再派人連夜搜尋荊山等地,不要放過一處!”
“是!”李雲樓遲疑道,“掌門,山下似乎有人在監視咱們。”
“什麽人?”天賜驚道。
“屬下如果沒有記錯,他們應該是靈山的人!”李雲樓鏗鏘道,“上次蕩魔使者前來拜訪,就是帶著二人來的。二人一個金刀,一個玄劍,十分顯眼。二人藏身山下,一直在監視山門動向。要不要將他們打發走?”
“不必,”天賜似笑非笑道,“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如此最容易令人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