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漆黑夜空,天賜摟著婉瑩細腰,佇立樓台咬耳低語道:“你覺得什麽時候派衛青山他們下山合適?”
“今夜!”婉瑩附耳柔聲道,“可以先派衛護法下山,等兄長、傅少主他們回來,再派雪海和冰兒前往玄女教、天魔教。”
“為何這麽著急?”天賜驚道。
婉瑩撚發笑道:“宜早不宜遲,遲則生變。”
天賜隻好同意,若有所思道:“等會我親自去見他,正好有些事我想當面問問他。”
夜深人靜,琴簫閣殘燭落淚,燭光微弱。
閣中杜玉琴正忙著收拾東西,衛青山佇立旁邊一一指點。不多時,桌案上藥瓶已經被全部封入兩個藥箱,衛青山吩咐道:“明早你把其中一個藥箱送給天后,咱們把另一個帶走。”杜玉琴欣然點頭道:“師父,要不要先回神龍教一趟?”衛青山神色凝重道:“不必,若有事自會有人通知咱們,咱們隻管靜等!”
二人正說話間,天賜飄然而至,負手道:“護法準備得如何了?”
衛青山忙躬身作揖,又吩咐杜玉琴沏茶。
二人對坐,天賜品茶不語,衛青山也低頭不言。杜玉琴心領神會,乾笑道:“妾身困了,先去歇息了,天尊、護法慢聊!”
待杜玉琴走後,天賜緩緩抬頭,目光如炬道:“當初護法跟我說,你在林夫人的案上發現了兩封信,其中一封是寫給林恆旭的,另一封是寫給林天佑的。又說我就是林恆旭,是林夫人的兒子,對不對?”
“是,”衛青山恭敬道。
“結果呢?”天賜面露狐疑道,“當初我背著師父逃離七龍橋,小師娘親手把林夫人寫給林恆旭的信拿給了天佑,而他一眼認出那封信是她母親留給他的遺書,護法怎麽說?”
“這……”衛青山強顏笑道,“或許是夏護法搞錯了,又或許是聖尊記差了。”
“有沒有可能是護法記錯了?”天賜目光逼視道,“有人親口告訴我,她是林夫人的女兒,還說當初江寧鎮慘案的真凶另有其人,又提醒我留意兩個人,護法怎麽看?”
衛青山虎軀一震,強裝鎮定道:“敢問哪兩個人?”
“一個是嶽陽樓主關玉峰,”天賜虎視道,“另一個嘛,護法應該最清楚,不是嗎?二人都可能是我的滅門仇人,師妹擔心他們會對我不利。我不知道誰是我的滅門仇人,更不知道父母是誰,我想這個答案你應該心中有數,對不對?如果你什麽都不知道,當日你怎麽可能會替他人遮掩?你們之間到底是什麽關系?是否都與滅門之案有關?”
見瞞不住了,衛青山無奈歎氣道:“紙終究包不住火!天尊或許還不知道吧,關玉峰就是錢三桂,就是背叛家父的孽徒!”
聽到“錢三桂”的名字,天賜毫不吃驚。上次逍遙閣大戰,香雪海執意要殺關玉峰時,他已經心中有數。下午在山林漫步,香雪海又重提舊事,他已經了然於胸。
當時香雪海神色凝重道:“師兄,我就要離開八公山了,臨走之時,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跟師兄說。師兄知道當日在逍遙閣我為什麽要殺關玉峰嗎?”
天賜心裡咯噔一下,若有所思道:“為獨孤前輩報仇?”
“不光如此,”香雪海面露哀色道,“當年他背叛我師父,親手滅了梅園,我師父一直對他恨之入骨。我原本打算先殺錢三桂,再殺宋文魁,為我師父報仇,現在看來我是誰也殺不了了。”
“唉,”天賜搖頭歎氣道,“關玉峰是婉瑩的師父,她不會袖手旁觀;衛青山與她有師徒之情,授業之恩,她也不會坐視不理。如果你執意報仇,我不會出手阻攔,也不會助你一臂之力,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我知道,”香雪海欣慰道,“其實我早就知道了,多謝師兄,我已經很感激了。其實我想殺關玉峰一半是為了報仇,一半也是為了師兄。師兄還不知道吧,他就是江寧鎮慘案的真凶,也是你的滅門仇人!”
“滅門仇人?”天賜震驚道。
“是,”香雪海繼續道,“雖然我知道師兄的父母是誰,但我敢肯定師兄的身世與師父無關,也與齊鳳翼無關。或許你的父母已經葬身江寧鎮,已經被錢三桂殘忍殺害。”
“誰告訴你的?”天賜急道。
香雪海搖頭道:“是我娘的遺書告訴我的。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原來林夫人就是我娘,原來天佑就是我弟弟,原來師父就是我爹。自從恢復記憶,我想起許多事,原來我不是孤兒,原來爹一直在暗中照顧我,原來當初是師父給我灌下了忘憂丸。”
天賜錯愕道:“你真得都記起了?”
“是!”香雪海目露哀傷道,“自從恢復記憶,我腦海中總會閃出一個畫面,我拉著弟弟跑進書房,卻看到娘伏案自盡的情景。後來爹急匆匆趕來,他抱著我們痛哭流涕。我以前從沒有小時候的記憶,後來才知道是師父暗中做了手腳。他老人家或許想把我留在蝶谷,又或許是擔心我思念成疾,就給我灌下了忘憂丸。不久前在衛護法的幫助下,我恢復了記憶,也看到了母親的遺書,所以我才敢肯定師兄與林園無關,更與梅園無關。”
“衛青山為什麽要說謊?”天賜目光如炬道,“當初他可不是這麽跟我說的!那時他信誓旦旦說我是林夫人的兒子,是師父的子嗣,他果然謊話連篇!”
香雪海憂心忡忡道:“師兄知道他為什麽騙你嗎?如果我沒有猜錯,他可能知道你父母是誰,也知道你父母是被誰殺的!”
天賜細細回想,擲地有聲道:“我會親自問清楚的!”
如今望著衛青山,他面寒如鐵道:“衛護法是什麽時候知道關玉峰就是錢三桂的?”
“聖教與天魔教議和之時。”衛青山幽幽道,“當日關玉峰分解丹藥,被我瞧出蹊蹺,我熟知玲瓏丹配方,一眼就看出他在煉製聖丹。為了進一步驗證,我旁敲側擊詢問,又拿出玲瓏丹印證,他果然露出馬腳。”
“然後呢?”天賜目光逼視道,“他是你的殺父仇人,你為什麽要替他遮掩?難道當日滅江寧鎮也有你一份?”
“屬下沒有屠戮江寧鎮,”衛青山鏗鏘道,“錢三桂也沒有屠滅江寧鎮,滅江寧鎮的人是狗賊李鴻基!”
“證據呢?”天賜怒道。
衛青山虎軀一震,單膝跪地道:“屬下沒有證據!如果天尊不信,屬下只能請罪!”
“為什麽請罪?”一個輕柔的聲音從閣外傳來,眨眼間婉瑩領著杜玉琴飄然而至。見二人情形,她已經猜出幾分,挽著天賜胳膊笑道:“時候不早,夫君該歇息了!”
天賜面色稍稍和緩,飄然而出。
婉瑩臨行前回身囑咐道:“今晚護法就動身吧,路上多加小心!”又拍拍杜玉琴小手道:“我來善後,你們隻管起行。”
衛青山感激莫名,掏出一個錦盒奉上,恭敬道:“多謝天后厚恩!這是老夫畢生心血所製,還請天后笑納!日後若山窮水盡,還望天后保全玉琴!”
“護法放心!”婉瑩接過錦盒,飄然而去。
待二人離去,杜玉琴忙回身扶起衛青山,急道:“師父,是不是因為梅園的事?”衛青山搖頭歎氣,突然急道:“玉琴,帶上藥箱,速速下山,遲則生變,快!”杜玉琴一驚,忙提起藥箱,如影隨形。
回到玉蝶閣,婉瑩親手幫他寬衣,笑道:“夫君想問什麽盡管問我,何必為難衛護法?”
天賜盤膝坐在床上,冷淡道:“江寧鎮是關玉峰屠滅的,是不是?”
婉瑩也盤膝對坐,拽過被子遮住酥胸,笑道:“我不知道夫君為什麽這麽問?是誰告訴你的?”
天賜拽過被角遮住下身,質問道:“其實你早就知道我不是師父的兒子,更與齊鳳翼無關,我的父母或許早就葬身江寧鎮了。既然你什麽都知道,為什麽要替關玉峰遮掩?”
“誰說的,證據咧?”婉瑩似笑非笑道。
“證據?”天賜苦笑道,“你我是夫妻,應該坦誠相待,我不是在審案,我也沒打算審你,我只是在詢問自己的愛妻,我希望她親口告訴我真相!”
婉瑩輕輕依偎他懷裡,呢喃道:“夫君真想知道?如果我說了,夫君會信嗎?”
“信!”天賜目光柔和道,“只要你親口說!”
婉瑩玉手勾著他脖子,咬耳低語道:“江寧鎮慘案是李鴻基所為,他已經被我師父親手誅殺。至於公婆是誰,我不說你也應該能猜到,不是嗎?”
天賜一驚,若有所思道:“是他!”
“嗯,”婉瑩柔聲道,“除了他,誰會違心替你作證?誰會寧願破戒受罰也要救你出火海?誰又會不顧個人安危與名門抗衡??”
天賜眼眶濕潤,黯然道:“他老人家現在何處?我想順道去拜祭母親!”
“不要,”婉瑩邊溫柔親吻,邊心痛道,“大師已經四大皆空,不願再牽涉俗務,咱們就不要打擾他了。何況名門的人對他恨之入骨,不會輕易放過他,現在去只會給他帶來危險。”
天賜無奈點頭,緊緊抱著白璧美人,隻覺心寒徹骨。想起當初曾無意間回到舊宅,親眼看見瘋癲的母親,他心痛如絞,淚濕泉湧。
婉瑩溫柔撫慰,直到他在懷中疲倦睡去……
第二日婉瑩命冰兒去信江南,催促眾人迅速折返,又囑咐她務必親自前往千裡坊寄信。冰兒稍稍驚詫,隻好親自前往。
剛到千裡坊外就撞見天賜,忙躬身道:“公子,是……是天后讓我寄信。”天賜搭眼一掃,漫不經心道:“是不是催促江南的信?”冰兒一愣,急忙點頭。天賜擺擺手道:“不必了,江南已經回信,天魔教已滅,只剩聖毒教還在負隅頑抗。他們已經星夜趕往鳳凰山,估計這會已經兵臨城下,回去告訴天后不必擔心。”
冰兒遲疑道:“公子,這信怎麽辦?”
天賜接過信箋,見上面寫著“兄長子龍啟”,便沒有在意。又摸著信封厚實,信封中似乎又封了一封信,不禁心下起疑,暗道:“信中信?為什麽要這麽做?莫非裡面有什麽秘密?”
回到玉蝶閣,婉瑩起身笑迎,剛走幾步,見他手中捏著信封,頓時臉色一變,怔立當場。天賜早瞧出她面色變化,心下更篤定了,面寒道:“果然如此!”
“你偷看我的信?”婉瑩心寒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天賜幽幽道,“信中套信,弄得這麽神秘,有什麽事不能讓子龍兄代傳?”
“你既然看過了,何必明知故問?”婉瑩沒好氣道,扭身坐在床邊,氣得渾身發抖。
天賜將信箋撂在桌上,自斟自酌,一飲而盡。連飲三杯,擲地有聲道:“關玉峰滅了江寧鎮,屠我滿門,這是我跟他之間的恩怨,我不希望你插手。”
“你!”婉瑩陡然起身,奪過酒壺,怒道,“為什麽偷看我的信?你昨晚還口口聲聲說相信我,這就是你對我的信任?”
“我信任你,”天賜苦笑道,“你卻欺騙我,到底是誰的錯?”
“我什麽時候欺騙你了?”婉瑩氣憤道,“你有證據證明江寧鎮慘案是關師父所為?昨夜是你說信任我,為什麽一夜過去,你不僅不信我,還私下查看我的信,你把我當什麽?罪犯嗎?”
“我沒有!”天賜針鋒相對道,“我沒有把你當罪犯,是你自己想多了。我本不想看你的信,是冰兒托我把信還給你,我無意中發現了你的心思。 uukanshu 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要包庇關玉峰?你明明知道是他害得我家破人亡,為什麽要袒護他?難道在你心中,他比我還重要?”
“我不想聽你狡辯!”婉瑩淚眼汪汪道,“明明是你傷害了我,為什麽你還能義正言辭?你偷看我的信,踐踏我的尊嚴,糟蹋我的感情,我們之間已經無話可說!”
天賜神色錯愕,又氣又怒,見她低聲啜泣,頓時氣消三分,怒色全無,苦笑道:“都是我的錯,原來一切都是我的錯。你看好了,這是你的信,我原封未動,你擅長筆跡鑒定,這點伎倆逃不過你的法眼。我絕沒有偷看你的信,也絕不會踐踏你的尊嚴,更不會糟蹋你的感情!我隻想問個清楚,求個心安,至於報仇之事,我不會越過你行事,你放心!”邊說邊撂下信封,落魄而去。
“等等!”婉瑩一把抓起信箋,聲音顫抖道,“信封中只有一個空信殼,裡面什麽都沒有。我沒有給什麽人暗通消息,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還信任我,一如既往。”邊說邊撕開信箋,掏出一封信。
沒等她撕開信封,天賜一手奪過信封,順勢將她抱入懷中,急道:“對不起,是我錯了,我不該懷疑你。既然真凶已經伏法,我不會再追究任何人。原諒我,好嗎?”
婉瑩淚中帶笑,趁機咬耳道:“今後你要是再懷疑我,妾身只能與君訣別了!”
“不會了,”天賜欣慰道,“從今往後都不會了!”
二人剛和好如初,突然江南來信,靈谷寺被滅,無相和尚下落不明。
婉瑩黯然神傷,一時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