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龍教的事夫君真打算袖手旁觀嗎?”婉瑩飄然入殿,柔聲道。
天賜負手望北,苦笑一聲道:“夫人最了解我,我不過是說氣話,怎麽可能真的不管不問?只是……”
“夫君擔心上尊?”婉瑩小心翼翼道。
“嗯,”天賜歎氣道,“他害得我好苦。先是害得我家破人亡,又險些害死我,現在又間接害死了……大師,我已經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如果真見到他,我不知道自己會做什麽。”
婉瑩心領神會,飄然近前道:“夫君宅心仁厚,必不會做出欺師滅祖的行為。何況上尊對夫君有養育之恩,有傳道之情,夫君更不會恩將仇報。再者,上尊是天佑的父親,夫君與天佑手足情深,也不忍看他痛苦一生,對不對咧?”
天賜深深觸動,回身摟著婉瑩細腰欣慰道:“知我者夫人也!現在局勢詭譎,江湖暗潮湧動,殺機四伏,今日遭殃的是張聖相、鮑殿主和師妹,明日還不知是誰。唉,舊案重提,我又深陷其中,難保他們不會懷疑我是幕後主使。如果他們把矛頭對準咱們,只怕八公山危矣,夫人危矣!現在該怎麽辦我也不知道,還請夫人為我一決!”
“嗯,”婉瑩撚發道,“當初夫君曾親手獻上舊案卷宗,也曾目睹卷宗,他們懷疑夫君是主謀再正常不過。只是,這一次王仙婆大鬧龍山,逼死張聖相,殺死汪聖尉,又帶走了師妹和鮑殿主,咱們卻始終按兵不動,他們必定以為八公山不敢與他們為敵,自然會放松警惕,輕視咱們。這個時候不宜明爭,而要暗鬥。”
“如何暗鬥?”天賜追問。
婉瑩笑道:“第一,收縮兵力,固守根本。將天魔教、聖毒教、玄女教拱手相讓,再撤回天靜宮、逍遙閣和神龍教戰力,握掌為拳,進可攻退可守,方能立於不敗之地。”
“這個好辦,還有呢?”天賜繼續問。
“第二,提升戰力,突破禁忌。靈山向來陽奉陰違,表面倡導秩序,其實暗中蠅營狗苟,一直做著不可告人的事。如果咱們因循守舊,按照靈山意志行事,那是作繭自縛,畫地為牢。”婉瑩鏗鏘道,“現在咱們要效仿靈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如此才有克敵製勝的機會。”
“好,”天賜欣喜道,“然後呢?”
“然後嘛,”婉瑩娓娓道,“合縱連橫,分化瓦解。先將俠客盟發展壯大,以威懾天道盟,威懾眾名門。再利用其矛盾逐一分化,挑起名門之爭。只要做成這兩件事,靈山便是甕中之鱉,唾手可擒!”
“好好!”天賜欣喜若狂道,“夫人是女中諸葛,靈山必敗無疑!”
“夫君不可輕敵,”婉瑩喜憂參半道,“事情說著容易,做起來難。別的不說,光第一條就未必能輕易做成。現在香雪海初登大位,正準備複興獨孤前輩舊業,怎麽可能輕易舍棄聖毒教?傅玉成剛承繼大位,先是上宮主身死,後是天靜宮被辱,他怎麽會甘心舍棄天靜宮?最難的是神龍教,如果夫君不同意讓……我想聖尊也必不會輕易舍棄龍山。”
“唉,”天賜歎氣道,“我可以收留神龍教任何人,唯獨不會收留上官甫,這個不必再提!”
婉瑩默然不語,暗暗歎息。想起上官甫背後插刀,使自己和晴兒左右為難,她也不禁咬牙暗忿。
此時晴兒邊扶著天佑下山,邊詢問詳情,天佑卻閉口不語,面色蒼白。二人剛下山,突然迎面撞上一人,只見來人風塵仆仆,神態疲憊,一把乾將劍鏗鏘厚重。二人一眼認出眼前男子是傅玉成,不禁又驚又喜,急聲詢問。
小亭急坐,傅玉成咬牙切齒道:“靈山闖入聖宮,抓走姑母,辱我太甚!安排好聖宮之事後,我一路追來,一直尋思如何救出姑母。得知他們去了神龍教,這才馬不停蹄前來求援,希望天尊能出手相救。”
“唉……”天佑欲言又止,歎氣不語。
晴兒也眉頭緊鎖,咬唇不語。
傅玉成瞧出蹊蹺,急問緣故。
天佑歎氣道:“我師兄連神龍教之事都懶得管,又豈會出手幫你?”
“什麽意思?”傅玉成拄劍起身怒道,“天尊畏懼靈山?”
“是哦,”晴兒趁機道,“天尊說了,如果他出手,靈山必會把矛頭對準八公山。為了八公山,為了天后,他只能忍氣吞聲做縮頭烏龜。”
“哼!”傅玉成不屑道,“大丈夫生於世,當頂天立地,豈能做縮頭烏龜!天尊如此怯懦,豈能成大事?我真是看錯他了,原本以為他是個英雄,沒想到是個……”
“沒想到是什麽?”一個威嚴的聲音從半空傳來,聲音渾厚有力,攝人心魄。
眾人紛紛一驚,天佑更是欣喜道:“師兄!”
眨眼間天賜、婉瑩並肩而至。
沒等天賜開口,傅玉成忙躬身請罪,汗顏道:“天尊恕罪,剛才我失言了!”
“傅宮主初即大位,本尊還沒有來得及道喜!”天賜笑道,“今日你又親自登門,本尊欣喜萬分,豈有怪罪之理?神龍教、天靜宮之事只是亂局的開始,不是對弈的結束。既然他們先下手為強,咱們也不能坐以待斃。天佑、玉成,隨我大殿議事!”
眾人齊至大殿,分禮而坐。
天賜娓娓道:“夫人說得對,現在敵強我弱,分兵據守必敗無疑;唯有集中優勢兵力,各個擊破,才能立於不敗之地。靈山已經對神龍教、天靜宮動手了,接下來還會對逍遙閣、玄女教、聖毒教出手,咱們不能坐以待斃。我的意思是把眾人納入八公山,成為八公山門徒,不知你們可願意?”
眾人紛紛陷入沉默,各懷心思。
婉瑩趁機道:“靈山不滅,不僅各派無立足之地,連你們也都有性命之危。加入八公山才能保全自己,才能保住眾人,才能在將來複興大業。聖尊、宮主都是聰慧之人,應該不難抉擇。”
天佑沉思片刻,遲疑道:“我肯定願意,只是怕眾人不同意。神龍教是百年大教,如果就這麽解散了,只怕……眾人不同意。”
“既然眾人不同意,那就把聖尊之位丟給他們!”天賜擲地有聲道。
“好,我聽師兄的!”天佑鏗鏘道。
見天佑點頭,傅玉成咬牙道:“若能救出姑母,覆滅靈山,我在所不惜!”
婉瑩笑道:“逍遙閣由我去說服,兄長必會同意。玄女教是冰兒執掌,她也不會反對。天魔教是姐姐執掌,姐姐自然不會不同意。現在就剩聖毒教,如果兄長和夫君同時去信,說不定她能聽進去。”
想起香雪海,天佑急道:“我也去信一封,想必姐姐必會同意!”
“好!”天賜擲地有聲道,“那就一起去信,盡快玉成此事!”
數日後香雪海先後收到四封信箋,不禁眉頭緊皺,遲疑不決。
這時左右侍女疾步入殿,恭敬道:“毒尊,出大事了!”
“什麽事?”香雪海蹙眉道。
侍女爭先恐後道:“江湖傳聞,神農頂派人覆滅了天靜宮,泰山派、關帝山派聯手覆滅了逍遙閣。”
“逍遙閣……覆滅了?”香雪海震驚道,“哪兒來的消息?”
“是各地傳來的消息。”兩位侍女戰戰兢兢道。
香雪海嬌軀一顫,黯然神傷。腦海中不斷浮現夏子龍音容笑貌,隻覺心中絞痛,站立不穩。來不及安排教務,她急命眾人準備馬匹,連夜朝逍遙閣奔去。
行到江西地界時,已是傍晚時分。
突然林中閃出兩匹快馬,馬上端坐著兩個戴著面具的男女。二人陰目逼視,左右攔住了去路。其中戴著巫師面具的男子負手冷笑道:“毒尊,你終於來了。”
“是你們!”香雪海早聽出宋軼峰聲音,面色陰寒道,“閃開,否則讓你們吃盡苦頭!”
“哼,”面戴儺具的女子冷笑道,“若不是婆婆早有交代,我們必讓你吃盡苦頭!”邊說邊掏出令牌,陰笑道:“天尊有令,召你前往配合調查,毒尊請吧!”
“調查什麽?”香雪海眉頭緊鎖道。
“毒尊何必明知故問?”薑夢雪笑道,“二十年前江寧鎮是被誰屠戮,二十年後江寧鎮又是被誰屠滅,數月前嵩山朱存煦、青城山張元亶死於誰手,不久前又是誰在盤龍鎮大開殺戒,這些毒尊一清二楚,難道不該配合調查?”
香雪海冷眼逼視道:“二十年前江寧鎮是被兩盟屠戮,二十年後江寧鎮是被你們屠滅,明知故問的是你們,不是我!還有朱存煦、張元亶,一個被我逼死,一個被我師父逼死,二人死有余辜。至於盤龍鎮,你們比我清楚是誰下得毒手。這筆血帳我還沒有找你們算,你們倒自己送上門來。”
“狂妄至極!”薑夢雪邊禦毒邊怒道,“既然你不肯前往,我們隻好押你前往!”話音未落,她已經飛身而上,禦毒出擊。宋軼峰冷笑一聲,也禦火在掌,飛身助戰。兩人左右夾攻,攻勢凌厲,氣吞山河,逼得香雪海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香雪海雖然武功蓋世,但二人武功不在她之下,此刻聯起手來更如泰山壓頂,攻得她沒有喘息之機。眼看雙拳難敵四手,她且戰且退,暗暗思忖退路。
薑夢雪仿佛看穿了她心思,冷笑道:“你已經插翅難逃,死心吧!”
三人鏖戰三十余招,香雪海已經左支右絀,難以抵擋。
望著熊熊烈焰,感受刺骨冰寒,一個老婦拄杖飛至,氣定神閑道:“住手!”
聽到老婦發話,宋軼峰、薑夢雪齊齊飄然而退,分立兩側,神色恭敬。
香雪海單膝跪地,氣喘籲籲,嘴角滲出絲絲鮮血。雖然看不清老婦容貌,但聽到那陰森的聲音,她已經猜出是蕩魔使者王仙婆到了。
王仙婆徐徐近前,笑道:“毒尊別來無恙?現在天下三分,靈山已有其二,剩下其一也爭相歸順,宣誓效忠。毒尊是聰明人,應該能看清天下大勢,對不對?”
香雪海怒目道:“是你們覆滅了逍遙閣、天靜宮,為什麽?靈山是名門,向來自稱正道,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什麽?”王仙婆幽幽道,“江湖已經失衡,局面已經失控,新勢力也已經悄悄崛起,敝派豈能視而不見,拱手江山?他們布局天下,分化瓦解,正逐步剪除敝派羽翼,我等豈能畫地為牢,坐以待斃?今日之爭不是門派之見,而是生死之爭。若八公山勝,則靈山必亡,名門必衰,天下必亂;若敝派勝,則名門必興,江湖必定,武林秩序井然。只要你肯配合指證元靈天尊,我們便能掌握主動,你也可以得到自己想得到的東西。”
“想得到的東西?”香雪海苦笑道,“是什麽?”
王仙婆娓娓道:“逍遙閣主夏子龍的性命,獨孤勝的遺骨,還有你夢寐以求的神仙之術。”
香雪海嬌軀一震,急道:“師父的遺骨在哪兒?子龍公子在哪兒?你們……你們到底對他們做了什麽?”
“哈哈……”王仙婆笑道,“獨孤勝遺骨現封存於敝派,只等毒尊前往安葬。至於夏閣主嘛,他現在是敝派座上賓,沒人會把怎麽樣。不過,如果你不肯配合,他的處境可想而知。毒尊是重情重義之人,應該知道如何抉擇。”
香雪海暗暗咬牙,左右為難。一邊是情深義重的師兄,一邊是深情厚愛的情郎,自己該如何選擇,又該何去何從?
沒等她想清楚,王仙婆繼續道:“名門一向尊奉靈山,江湖各派也一直尊崇靈山,敝派早已立於不敗之地。八公山聚集烏合之眾,便以為能扭轉乾坤,掌控天下,真是可笑至極!毒尊覺得他們有勝算嗎?恕老身直言,他們不僅毫無勝算,反倒會死無葬身之地。神龍教、逍遙閣、天靜宮都可以給他們陪葬,唯獨毒尊沒有必要這麽做。你是獨孤勝的徒弟,而害死獨孤勝的凶手恰恰是上官甫、衛青山,是神龍教。毒尊是聰明人,應該能分得清敵我,辨得出是非,對嗎?”
想起上官甫、天佑,又想起天賜、夏子龍,香雪海不禁聲音顫抖道:“你們……想讓我做什麽?”
“哈哈哈……”王仙婆大笑道, “識時務者為俊傑,天尊果然沒有看錯你!”
香雪海垂頭不語,心在滴血。腦海中不斷浮現夏子龍的音容,無奈暗歎道:“公子,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遠在千裡外的夏子龍心裡咯噔一聲,驚出一身冷汗。
殿下嶽陽樓主關玉峰恭敬道:“閣主,泰山、關帝山兩派分別派使者求見,二人已經等候多時。”
夏子龍遲疑道:“夜晚來訪,莫非真有蹊蹺?”
“不錯,”關玉峰目光如炬道,“探子來報,江都來了不少生人,似乎意圖不軌,閣主不可不防!”
“嗯,”夏子龍繼續問道,“如何防?”
關玉峰近前道:“如果有人趁機偷襲,企圖顛覆聖閣,憑咱們的兵力絕不是他們敵手。那時希望閣主不要遲疑,盡快趕往八公山求援,以免被他們利用,做出對天后不利之事。”
“關樓主所言極是,”夏子龍恍然大悟道,“若不是你提醒,我險些鑄成大錯!妹妹早就催我動身,只是還沒有等到毒尊回信,我放心不下。唉,如今形勢逼人,不知道她處境如何。關樓主,勞煩你請他們進來,咱們看看他們葫蘆裡賣的什麽藥。”
“且慢!”關玉峰似笑非笑道,“閣主莫急,屬下有一計,可令閣主進可攻退可守。”
“殿主請說!”夏子龍急道。
關玉峰神秘兮兮道:“請閣主將所有親衛都召集到殿外,屬下自有主張!”
“好!”夏子龍毫不遲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