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調養到關鍵時刻,院中傳來細微的腳步聲。天賜大驚,來不及細想,忙停止調養,抱起婉瑩,雙手撫其背,為她運氣壓製毒素。腳步聲逐漸清晰,天賜心下卻焦躁不安,額頭冷汗直冒。從腳步聲判斷,外面之人絕不是晴兒二人。既然非友,那多半是敵。此刻他內力恢復不過一成,無論是神龍教還是聖毒教來襲,他都無力抵擋。眼下時間不多,他只能賭一把,拚死救下婉瑩。
隨著腳步聲漸響,天賜心情愈加煩躁,額頭大汗淋漓,氣息也逐漸不穩,雖然護住了婉瑩心脈,卻難免輸氣過多。只見婉瑩香汗淋漓,神情痛苦。天賜正待收手,耳畔傳來婉瑩尖叫,急忙抬眼望去,她已經昏倒床上。天賜正要收氣,突然房門被破,一群人衝了進來,他心下一急,氣血倒衝,一口鮮血噴了一地,也昏倒過去。
恍惚中,天賜飄飄渺渺踏上黃泉路,渡過忘川河,又迷迷糊糊來到奈何橋。這裡成群結隊,都是等著過橋的鬼魂。眾鬼都在奈何橋望鄉台上駐足片刻,回望故鄉。天賜正要踏上望鄉台,突然半空傳來婉瑩的呼喚聲,他猛然一驚,茫然道:“這是什麽地方?我不是在梅園嗎?”
話音未落,眾鬼齊齊推搡,天賜被迫前行,來到橋尾。只見一個儀貌不凡的少婦立在橋邊,手裡端著一碗湯藥,嘴裡不斷絮叨:“前世姻緣幻,萬事皆看淡。聽句薑女勸,一笑泯恩怨。人間多惡善,地府無愁煩。喝碗逍遙散,來生皆如願!”
天賜雙目無神,逐漸喪了神智,伸手接過孟婆湯。剛要喝下,婉瑩的呼喚聲又從身後傳來,天賜陡然一驚,回頭望去,眼前竟是梅園。他疾步推門而入,卻一腳踏空,跌入萬丈深淵。
驚嚇之下,緩緩睜開雙目,只見身前站著四人,三男一女,都是三十多歲,為首的中年女子淡眉大眼,下巴尖尖,雖然樣貌不算出眾,但頗有氣韻。其余三人兩個手握寶劍,一個雙手背後,個個神色凝重。天賜暗暗吃驚,一時愣住。
突然身後一人飄然起身,拱手道:“聖童,又見面了!”天賜驚詫萬分,定睛望去,眼前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夏子龍。想起剛才他運氣幫自己護體,天賜喜憂參半道:“多謝!沒想到是你,你們為什麽會尋到這裡?莫非是夏閣主……”
“不錯!”夏子龍沒等他說完,揚聲道,“閣主有命,吩咐我們把小主帶回去!”
“不行!”天賜急道,“婉瑩中了毒,現在生死不明,晴兒已經去請大夫,她現在哪兒都不能去!”
夏子龍一驚,急忙抬手,那中年女子飄然上前,扶起婉瑩,細細查看。見天賜緊張不已,夏子龍不急不躁道:“聖童放心,這位是醉翁亭主李曉芸,她擅長醫術,定能醫好小主!”
天賜依舊不放心,靜靜坐在旁邊觀望,兩手扶著婉瑩香肩。
李曉芸既沒有銀針刺穴,也沒有配藥解毒,只是柳眉緊皺道:“原來是《屍毒掌》,不過依小主的醫術,天下奇毒十之**都能解,怎麽會昏迷不醒呢?莫非是……哦,我明白了。”她急忙起身,在夏子龍耳邊嘀咕幾句。夏子龍似喜非喜,冷眼望著天賜。
天賜詫異道:“我也不清楚,當時我也處於昏迷狀態,等我醒來時,婉瑩已經人事不省。等下晴兒就回來了,不如你們問問晴兒是怎麽回事。”
李曉芸一驚,夏子龍也面色大變,急道:“不行,不能再等了,否則小主會有生命危險!李亭主,把小主抱走,即刻返回聖閣!”
天賜一愣,見李曉芸前來接人,本能抱緊婉瑩,怒道:“且慢!婉瑩生死不明,李亭主既然無法醫治,就該等大夫前來,否則耽誤了救治,你們擔得起這個罪名嗎?”
李曉芸不知所措,夏子龍上前一步道:“聖童,時間已經不多,如果連李亭主都無法醫治,難道區區江湖郎中能醫好嗎?現在李亭主能勉強護住小主心脈,我們快馬加鞭返回聖閣,只要見到關樓主,小主一定能得救。”
天賜怒目道:“夏常侍這話也就騙騙三歲小孩,逍遙閣距此迢迢五百裡,車馬勞頓,小主豈能經受住顛簸?無論如何,也要等大夫來了再說。”
夏子龍劍半出鞘,威脅道:“再不放手,在下就不客氣了!”
天賜冷笑道:“果然如此,你們處心積慮就是為了劫走婉瑩,對不對?”
“哼!”夏子龍一言不發,突然還劍入鞘,單手抓向天賜左肩。天賜內力不濟,閃躲不及,被牢牢抓住,隻覺左臂酸麻,宛如斷了般。夏子龍冷冷道:“聖童武功如此低微,自保尚且不足,怎麽能護住小主?如今江寧鎮臥虎藏龍,不是你能對付的,把小主交出來吧!”
天賜自知不敵,卻不願放手,淒笑道:“夏常侍盡管動手,就是死我也絕不會松開婉瑩的手。”
夏子龍眉心抖動,右手牢牢抓住天賜左肩,既不肯放手,又不敢動手。二人僵持一會,夏子龍想起閣主臨行前吩咐的話,鏗鏘道:“聖童,你死期不遠,難道要拉小主當墊背嗎?”
天賜一驚,早聽出蹊蹺,急道:“什麽意思?”
夏子龍冷冷道:“不久前卍盟前盟主朱存煦在嵩山被殺,凶手留下了獨孤勝的名字。同一日正義盟前盟主張元亶在青城山道觀被殺,凶手留下了你的名字。現在正義盟、卍盟、神龍教、聖毒教都在追殺你,聽聞天魔教也來了,五路大軍齊聚江寧鎮,你的死期還遠嗎?你要是真為小主好就立刻撒手,與小主斷絕關系!”
天賜虎軀一震,雙手慢慢松開。如果真如夏子龍所說,如今江寧鎮已經危險重重。天賜寧願自己赴死,也不願搭上婉瑩性命。而眼下唯一的生機就是搭上逍遙閣的馬車離開江寧鎮,天賜心裡明白,逍遙閣眾人奉命來接婉瑩,絕不會捎上自己。如果婉瑩醒來,知道自己走不掉,她也絕不會獨自離開。思來想去,唯有趁她還沒複醒,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
李曉芸趁機抱起婉瑩,飄然退到夏子龍身後。夏子龍順勢收掌,拱手道:“得罪了,剛才那番話是閣主命我傳給你聽得,望聖童勿怪!”
望著婉瑩長發在風中搖曳,天賜心如刀割,急忙起身衝到房外,追到院外,扶著院門不住咳嗽。望著馬車緩緩駛去,他隻覺天旋地轉,氣血倒衝,忍不住又一口鮮血噴出,跌坐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晴兒與天佑先後奔來,天佑背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翁。那老翁不是別人,正是之前桃源藥鋪的大夫,他個頭不高,身材瘦弱,胡須盡白,頭髮如雪,走起路來疾如風。
老翁細細診治,捋著胡須道:“經絡不通則氣血不順,氣血不順則百病叢生。”他吩咐天佑點上蠟燭,以銀針刺入天賜風池穴、太陽穴、膻中穴、肩井穴、太衝穴、足三裡等要穴。
沒過多久,天賜已經蘇醒過來。晴兒一把抓住他肩膀,氣急而泣道:“小姐呢?誰把小姐抓走了?”天賜有氣無力道:“夏子龍!”晴兒大叫一聲,倒退兩步,隻覺一陣暈眩。天佑慌忙扶住,驚道:“夏……子龍?這……他怎麽來了?”
老翁擺擺手道:“你經絡剛順,不可動氣,否則氣血逆衝,只會傷上加傷!我給你開個方子,你按方子抓藥,應該無礙。”
天賜連連道謝,親自送走老翁,穩穩心神,艱難邁入房中。見晴兒眼神哀怨,天佑一頭霧水,他無奈道:“不是我不肯護住婉瑩,是形勢所迫,我也無能為力。眼下神龍教、聖毒教、正義盟、卍盟、天魔教等齊聚江寧鎮,都是衝著我來的,我可以粉身碎骨,卻不能讓他們動婉瑩一根手指。”
晴兒驚詫道:“誰說的?”
“夏子龍!”天賜鏗鏘道。
“子龍?”晴兒滿眼疑惑道,“他的話未必是真啊!萬一他要是騙你的……”
“不會!”天賜斬釘截鐵道,“現在卍盟前盟主朱存煦在嵩山被殺,凶手留下了獨孤前輩的名字;正義盟前盟主張元亶在青城山道觀被殺,凶手留下了我的名字。兩盟為了追查真凶,一定會全力追捕我,神龍教和聖毒教也會全力追殺我,加上天下第一邪教天魔教,現在江寧鎮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處,甚至連整個江湖武林也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所。這個時候,誰與我走得近誰最危險。”
晴兒大驚失色道:“那天佑豈不是……很危險?怎麽辦?咱們該怎麽辦?他們既然想抓你, 一定會先逼問小姐,壞了,小姐有危險!”
天佑也慌了神,急道:“師兄,現在太危險了,你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吧!如果夏子龍說的是真的,江湖各派一定會先來梅園,壞了,梅園暴露了!”
見二人驚慌失措,天賜鎮定自若道:“不要著急,容我想想。如果各派都來了,他們一定會先守住城門,再細細追查,所以拖得越久,對咱們越不利。不如趁現在他們立足微穩,咱們殺出城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晴兒咬牙道:“好,你護著天佑走,我來殿後。我是逍遙閣的人,他們輕易不敢拿我怎麽樣!”
天賜搖頭道:“不妥,我武功最高,我來殿後,你護著天佑先走。你是逍遙閣常侍,逍遙閣不會見死不救。就算他們不插手,你也可以帶著天佑躲到逍遙閣據點,能拖一刻是一刻!”
聽二人爭執,天佑拍著胸脯道:“師兄、晴兒,你們也太小看我了,我還沒有使出真功夫,否則嚇得他們屁滾尿流!”
“呸,”晴兒嗔道,“你那三腳貓的功夫就別出來丟人啦,還是乖乖聽話,不要逞能哦!”
天佑滿臉賊笑,湊近道:“噓,我除了床下功夫一般般,其他可是一流啊!”
“床你的頭啊!”晴兒怒道,“生死攸關,你還有心情說笑!小心我半道把你丟了,讓你被嚴刑拷打,油鞭抽身!”
天佑嚇得一哆嗦,不禁望向天賜。
天賜正低眉沉思,突然抬頭道:“咱們先去巡視四門,等天快黑的時候再趁機出城!成敗在此一舉,不成佛便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