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前,便是任何一個神州人,只要抵達塞外就不可不去的一個地方。
那裡的葡萄美酒,令人垂涎三尺,喝一口,十年不忘。
那裡的異域美人,教人蝕骨銷魂,品一夜,甘散千金。
老福記的糖糕,蘭陵館的刀削面,不二峰的天下第一松,琥珀閬藏的筆墨紙硯......
太多太多,這座城市,承載著夏朝太多的文化,厚重而醇香。
但要說,這裡一直最流行、最火熱的生意,千百年來,卻都是——馬行。
馬行做什麽?
當然是賣馬。
這神州北境,能稱作塞上江南的肥沃之地終究是少數,大多數地方依然還是黃土大漠,天氣乾燥,環境惡劣,四季塵煙滾滾。
在這裡,可想而知,沒有一匹代步的好馬,你無論是做生意,還是日常出行,走親訪友,都是件十分困難的事。
而這時候,就體現了馬行的重要性。
——為客人提供馬。
這裡生活的人,大多數一出生父母就會開始為他準備一筆馬錢,將來好去馬行選馬,選好馬。
當然,馬行也不止是賣馬,與馬相關的生意他都做。
譬如買馬,替來往客人照顧馬、養馬什麽的。
這天,一大早。
陳記馬行便迎來了一位十分年輕的怪客。
他相貌平平,一身黑衣。
背上緊貼著一把用老舊羊皮裹住半邊的刀。
那刀通體漆黑,由於羊皮太小,裹不住全部,所以堪堪露出了刀尖。
那刀尖也漆黑,但同時卻也帶著一點紅。
血紅?
不是,是鐵鏽。
鏽紅。
這樣的紅對於一名刀客肯定是恥辱。
因為一把已經生鏽的刀,絕不會快!
而不快的刀,怎麽能殺人?
奇怪的是,馬行夥計勸他換一把刀,他卻不肯換。
他說自己的刀,雖然不快,但卻也能殺人。
當然,只要是刀,本就是能殺人的。
只是,混跡江湖,不夠快的刀,遇上快的刀,往往死的都是前者。
所以馬行夥計覺得他是個怪客。
更奇怪的是,他的馬。
按理說,這北境人士,無論是誰,寧願自己吃的差點,穿的差點,哪怕餓著凍著,也決不肯自己的馬不好,不行的。
偏偏這年輕怪客的馬,卻一言難盡。
只因它不僅看上去老,而且還瘦。
這麽瘦的馬,真的能馱動人麽?
馬行夥計曾陷入了深深的懷疑。
懷疑是不是這少年虐待馬。
可這少年開口就是讓馬行提供最好的草料,最乾淨的馬廄,替他養馬。
他看上去並不富裕。
掏出包袱裡的銀兩時,眼神也很肉疼。
但他卻依然這麽吩咐。
而且還毫不拖泥帶水的付了錢。
所以,他絕不是個虐待自己馬匹的人。
他這樣的行為,自然也得到了馬行夥計和老板的尊重。
在北境,沒有一個不愛馬的人。
而這樣對自己馬都關心至極的人,可想而知,對自己的朋友,親人該有多麽掏心掏肺的好。
所以,老板不僅主動為他免費提供了一桌上好的酒菜。
甚至,還在隔壁的客棧為他免費訂了一個雅間。
黑衣少年當時感到羞赫萬分,百般推辭。
可是老板實在是熱情,無論如何也推辭不了。
他隻好拔出刀。
對方不講道理的時候,他總是會拔出刀。
他拔出刀時,無論是誰,也無法不講道理。
馬行老板盯著那柄看起來並不鋒利的刀,又打量了那匹瘦的可憐的馬幾秒。
最後,果然還是選擇講了道理。
酒菜,少年吃了。
客棧,他也住了。
唯一不同的是,他付錢了。
一分不少,一分不多,是多少,就付多少的付了。
絕不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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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京城江湖的八卦時聞,遠不如江南武林那麽豐富。
這裡雖然繁華,但大多人都還算樸實,沒那麽多勾心鬥角。
像今天誰被滅了滿門,明天誰報了殺父之仇、奪妻之恨。
這樣的勁爆新聞,哪怕十幾年也見不到一次。
但這兩天,一個大新聞,卻風一般瞬間席卷了整個玉京城。
甚至還在往更遠的函谷關、潼谷關、山海關傳。
只因北涼王陳翡的唯一嫡子,於昨夜竟被人夜闖王府,在臥房內一劍封喉,屍首分離。
據說死狀異常可怖。
北涼王陳翡在今早得知消息,趕到臥房見到寶貝兒子那涼透的屍體和死不瞑目的眼睛時,不由雙目血紅,雷霆震怒。
當即下令,哪怕掘地三尺,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凶手在七天內緝拿歸案。
好取其首級,在頭七晚上,祭奠世子爺的在天之靈。
甚至,最後還不惜懸賞十萬金,廣貼招賢令,想引各方高人入局查明凶手身份。
只是沒想到,這天中午,在凶手的身份還一頭霧水之時,那邊,遠在天京城探友的王妃竟也離奇突發暴病而亡。
死在兩天前,消息快馬加鞭,傳來卻是今天中午。
倒不至於白發人送黑發人,完全死在自己兒子面前。
只是,不知道,得知這個消息的北涼王會是什麽心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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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匹白馬在日落前趕到了玉京城。
白馬是那樣的俊秀挺拔,就像上面馱著的人一樣。
男子風華絕代,英姿無雙。
女子也是柔情似水,含苞待放。
他們走在一起,仿佛就是一對神仙眷侶。
落在旁人眼中,無人不感到驚豔,隨後是羨慕。
驚豔的是兩人的容貌,尤其是那位男子的。
更令人羨慕的卻是女子,羨慕她能夠站在那位男子的身邊。
這兩人自然就是從天一山,經過潼谷關,函谷關,一路追查黑衣少年下落而來的歐陽秀和關小柔了。
兩人進入玉京城,將白馬交給馬行夥計,給足銀錢和小費,吩咐好生照顧後。
旋即轉身來到一間客棧。
陳記客棧。
此時月逼殘陽,客棧已無單獨雅間。
他們便隻好忍受著嘈雜的人群,和一位黑衣少年共同擠在一張桌子上。
歐陽秀是絲毫不介意這樣的環境的,在他看來,這種市井營營然的氛圍,反而更具人間煙火味。
可關小柔卻是萬萬不肯依的,因為她此刻隻想和歐陽秀獨處。
哪怕是這桌子上,一言不發吃菜的黑衣少年,她都覺得十分礙眼。
平時她絕不是個這樣的人。
想她縱馬三關,紅衣如火,本是個英姿颯爽,豪氣衝天的將門虎女。
可在遇見歐陽秀後,她就仿佛變了一個人一般。
她變得優柔寡斷,思前想後,矯揉造作,斤斤計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