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崖作為讀書人,逛青樓不是一種放縱,而是一種風雅。
正如讀書人抄詩叫借鑒,讀書人與花魁睡覺叫“一起看明早的日出”。
他與真禪和尚一前一後走著,不多時便來到了倚夢樓門前。
守門的青皮一眼瞥見真禪和尚那鋥亮的大光頭,立刻上前阻攔。
李寒崖不屑地白了他一眼,隨即擺出舉人老爺的威嚴姿態,眉峰一揚,叱道:“這位大師修的是歡喜禪,你這狗眼瞎了不成?還不快滾。”
真禪和尚微微張嘴,似乎想要出言反駁,但最終又覺得無話可說,隻好雙手合十,低聲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那守門的青皮見狀,知趣地退到一旁,為二人讓出了一條通道。
李寒崖步過門檻,踏入大廳。他環顧四周,卻沒有見到幾位熟悉的花魁身影。
轉念一想,意識到花魁們的營業時間多在夜晚,而白日裡通常是伶人們表演的時刻,俗稱“勾欄聽曲”。
想到這裡,他詩興大發,吟誦道:“大師,我且為你解釋下,歌伶白日放歌,花魁夜舞金龍,才藝各異,晝夜分明。”
他的話音剛落,就見一位衣著光鮮的公子哥,半推半就地將一名歌伶引入一樓的廂房。
李寒崖的目光隨即落在了那公子哥身上,只見他面色灰沉,眼神渙散,於是輕聲問道:“你既通醫術,覺得那人氣色如何?”
真禪和尚靜靜看了幾息,這才低聲回答:“貧僧觀之,他精血不足,步伐虛浮,已有不舉之兆。”
“那你看我呢?”李寒崖又問。
和尚幾乎是脫口而出:“蛟龍未出,潛淵待時。”
李寒崖瞥了和尚一眼,懷疑他真的修了歡喜禪,但他沒有證據。
兩人又走了幾步,風韻猶存的老鴇笑吟吟迎上前,熱情招呼兩人看座。
李寒崖微不可察地肘了真禪一下,眼神閃爍,示意他直入正題。
“嬤嬤,妙玉姑娘是否在此?”真禪和尚問道,聲音平靜。
老鴇的臉上掠過一絲驚訝,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打量,聲調嬌柔:“自然是在的,公子,是您找她吧?”
說完,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李寒崖臉上。
李寒崖眉頭微微一皺“妙玉,花魁?”
老鴇輕呼一聲“哎呦”,嗲聲嗲氣解釋道:“公子,妙玉姑娘是位清倌人,還在青蓮書院讀書呢,詩琴雙絕,賣藝不賣身。”
說罷,老鴇便張開了她那肥大的手心,五根手指頭赫然呈現,似乎在示意“五十兩銀子一次”。
這時,李寒崖才想起一件事。
找花魁自然是要花錢的。但找清倌人,也要花錢。因為人家賣的是才藝。
如今囊中羞澀,身上所剩無幾,不足十兩紋銀。
讀書人步入青樓,本是風雅之事,並不可恥。真正丟人的,是身無分文卻踏足此地,若因此被冠上“白嫖哥”之名,那可就聲名狼藉了。
雖高中狀元亦不可洗,說不準還要被稱一聲“白嫖狀元”。
李寒崖和真禪對視一眼,口觀鼻,鼻觀心,一時語塞。
真禪雙手合十,眼簾低垂,開始閉目養神,仿佛入定。
老鴇則用熱切的眼神望著二人,目光中帶著探詢之意。
就在李寒崖要不要考慮先把懷裡的君子玉抵押於此時。
畢竟,挨楚祭酒一頓毒打只是內部矛盾,在京城社死以後就沒臉見人了。
一位丫鬟從東側的廂房中款步走出,她湊到老鴇耳畔,低聲耳語了幾句。
老鴇聽得連連點頭,看向李寒崖的目光愈發殷切。
她對李寒崖翻了個媚眼,假嗔道:“哎呦,原來公子您之前在我們這兒預存了不少銀兩,妙玉姑娘怎麽沒提前告訴我呢...”
說完,她輕輕推了李寒崖一把,將他直往廂房內引。
“預存?我不認識這清倌人啊。”李寒崖滿頭問號。
他對真禪使了個眼色,沉聲道:“我且去會會那位清倌人,你在此處等候,不要走遠。”
......
廂房內。
李寒崖環顧四周,房間內空寂無人,唯有一張繪有山水的屏風靜靜地佇立於前。
“公子,好久不見,可曾想念我麽?”屏風後傳來一個嬌柔而充滿魅力的聲音。
那聲音似有魔力,直透人心,宛如向情郎親昵撒嬌,讓人心弦微動。
李寒崖感到內心無端地躁動起來,似乎有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念頭正試圖潛入他的腦海。
他迅速收斂心神,穩住心緒,將那念頭消滅於無形,心中隨即一驚,暗自思忖:
“這感覺,與那日在山澗中遭遇劉瑾大儒時頗為相似。言出法隨...這分明是儒門的【法馭】神通!”
“但這位清倌人的修為顯然不及劉瑾大儒,她的話語只在我心中引起了微小的波動...”
難道這就是女大學生為湊學費,被迫援交?這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李寒崖按下念頭,泰然自若地在房內唯一的案幾旁落座,語氣平和:“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屏風後的聲音帶著幾分戲謔:“你這薄情之人,竟連我的名字也忘記了?”
李寒崖只是微笑,淵渟嶽峙,默然不答。做男人,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舔。
旁邊的侍女默默上了茶,推開門出去了。
片刻之後,屏風後再次傳來聲音,這次多了幾分正式:“青蓮書院,沈妙玉。”
“妙玉姑娘,幸會幸虧。”李寒崖霍然起身,對著屏風拱手致意。
屏風後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悠然:“不知公子今日有何雅興?”
李寒崖輕輕端起茶杯,小啜一口,問道:“敢問姑娘擅長哪些才藝?”
“彈琴、作詩、吹簫、卜卦。”妙玉的聲音透過屏風, 一一列舉。
我想作濕吹簫...喔...不,我想算卦。
李寒崖趕緊正定心神,想起自己的主線任務,沉然道:“妙玉姑娘,我想算卦。”
不想對方又說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命星中雖有【太極真人】,於卜卦問命一事有些天分,但同時還有【紅鸞】和【龍德】...”
李寒崖自是不懂命星之事,隻微微揚起眉梢,“嗯?”
伴著一聲輕歎,妙玉輕聲解釋道:“龍性本淫,紅鸞主桃花,此番命數交疊,使得我每為人卜卦之後,便會感到難以抑製的欲火,需要傾力相助方能平複。”
李寒崖有些無語,忍不住吐槽道:“你不是清倌人嗎?你在這卡bug呢?”
“八哥,那是什麽?”妙玉疑道。
“喔,沒什麽,家鄉方言。”李寒崖正襟危坐,敷衍帶過。
妙玉似有所悟,語氣轉為嗔怪,道:“我這是賣藝,不是賣身,當然是清倌人,怎麽,有問題嗎?”
李寒崖微微頷首,附和道:“確實如此。”這話沒毛病,賣藝不賣身,賣的是藝,身只是贈品。所以還是賣藝。
妙玉繼續說道:“還有一事...我卜卦後的反噬之力頗為強盛,需得即刻澆滅,不知公子體魄如何?”
這時,屏風後人影綽約,一道妙曼身形緩步踱出,僅用薄紗覆體,豐滿身形纖毫畢現,嬌俏的瓜子臉上,妙目流轉,波光盈盈。
李寒崖放下茶杯,嘴角勾起,露出一絲冷笑:“姑娘放心,在下號稱國子監趙子龍,鐵馬鋼槍,渾身是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