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蒙歌的抵死守護,王小胖不知是搶累了還是覺得搶不到,拉扯了一會兒之後,氣鼓鼓的走開了。
木偶是蒙歌父親送他的生日禮物,平日裡家裡人碰一下,他都舍不得,又怎能任其被同村的王小胖搶走。村裡的孩子都知道,被王小胖拿走的玩具,沒有一件能完璧歸趙的。
搶回木偶後,蒙歌大步往家裡跑。
他跑進前院,一頭扎進木匠屋裡,正要把木偶放到桌上時,只聽地上哐當一聲,低頭一看,木偶碎成了兩截,當即眼淚就冒了出來。
那木偶原本是一個小人騎著一匹小馬,如今木偶小人攔腰而斷,木馬摔在了地上。
其實,蒙歌如今也能做個一模一樣的出來。每天晚上,他都會用父親的木匠工具製作各種各樣的小玩意,木偶熊、木偶人、木偶小狗,他都會刻製。
在最能玩鬧的年齡,蒙歌整日泡在父親的木匠屋裡,把木質配件當做玩具,一玩就是一整天。一旦弄懂某個配件的作用,他就興奮得手舞足蹈,激動得輾轉反側。
村裡人都叫他小木匠,他也的確想當個木匠。
每當聽到叮叮當當的鑿木聲響,他就感到一種安全感。長大點以後,越發迷戀起木頭來,仿佛是命中注定一般。
對於蒙歌來說,人馬木偶遠不止玩具那麽簡單。那是他最愛的禮物,即便他能複製物件,卻複製不了父親生前的心意。
聽到蒙歌的哭聲,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慌忙跑來,她穿著破舊的灰色上衣,頭戴發黃的圍巾,腰間圍著打補丁的白點圍裙,一手捏著一半蘑菇。
進屋之後,她見到蒙歌抱著壞木偶,並沒有什麽危險,這才長出一口氣,過去摸了摸他的肩膀,柔聲安慰起來。
這女子是蒙歌的母親。
自從丈夫和大女兒去世,她的生活壓力倍增。
以前,她的生活只是做做飯,收拾收拾家裡,順便幫襯下丈夫。如今,她不僅要洗衣做飯,照顧田地,還要上山采藥草、采蘑菇賣錢。
聽說最近城鎮裡流行吃蘑菇,而且價格很不錯,她就漫山遍野的跑,連續采了十幾天的松蘑,腳都磨出了泡。
她在跑進木匠屋之前,正在後院掰松蘑,好曬幹了拿去賣。
望著木匠屋裡熟悉的擺設,蒙母歎息一聲,不禁陷入了悲傷的回憶。
幾年前,蒙父在某次外出時,帶著長女與蒙歌一起,可半路不幸遇到山賊,蒙父與其女雙雙遇害,若不是蒙歌個頭小,逃跑時跌進坡下草叢裡,又幸好被路過的和尚發現,可能也要小命不保了。
從此以後,蒙家從五口人變成了三口人,蒙歌的木匠夢失去了領路人。
幾年後,蒙歌到了上私塾的年齡,家裡缺錢,他二哥蒙武主動退學,讓出弟弟學費,言:三弟比我聰明,我這一身力氣,在家更合適。
蒙母沒說什麽,只是鉚足了勁兒攢他的學費。
實際上,蒙武是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在私塾裡,他經常被先生當作其他學生的榜樣。也正因為如此,蒙母時常為他感到愧疚,覺得他是為了弟弟蒙歌,才放棄了自己的學業。
蒙武倒是一點也不惋惜,甚至覺得母親有時很奇怪。在他看來,他弟弟蒙歌簡直是個天才。
求學時,蒙武最頭疼的就是認字。那些幾筆的還好,可十幾二十筆畫的字,他要練好多遍才能完全記住。
可是,蒙歌不論多少筆畫的字,不論結構多複雜的字,只要教他一遍,他就能原模原樣寫出來。
蒙歌雖未進學,就已識文認字。這在大多數村人眼裡,自然算得上天資聰慧,但若追本溯源,也是有跡可循。
當初蒙歌大難不死,被過路和尚救下,那和尚臨走時留下一本書給蒙歌,言:與他有緣。
這本書,說來也奇怪,裡面大半是扭扭曲曲的符號,既像文字又像圖畫,注解的文字也讓人不知所雲,連私塾先生看了,也稱其是無用之書。
可蒙歌卻寶貝得緊,畢竟這是救命恩人送的書。
他時常一個人跑到河邊,在沙地上照著書裡的奇怪符號,一畫就是半天。初時,蒙歌只是覺得好玩,可畫久了,就慢慢變成了一種習慣。
那些奇怪符號的筆畫,少則幾十上百,多則數百。只要是蒙歌畫過的奇怪符號,不論多難,最後總能默寫出來。在這般大量的記憶練習之下,默寫一個普通文字自然不在話下。
記得有一次,蒙武故意刁難蒙歌,寫一個多達三十筆畫的字:爨。
這個字,即使蒙武自負聰明,也是練習多次後才能默寫,他覺得蒙歌就是再厲害,怎麽也得寫個兩三遍才能寫對。
蒙武擦掉地上的字,得意的望著蒙歌,以為他在苦思冥想。殊不知,蒙歌只是在糾結,要不要糾正哥哥錯誤的筆畫順序。
等到蒙歌幾乎沒有停頓的默寫出來,驚得蒙武下巴差點掉下來。他不服氣,又連續寫了幾個三十多筆畫的字,寫完就擦掉,讓蒙歌默寫。
蒙歌仿佛早就爛熟於心, 全部不暇思索的正確寫出。
從此以後,蒙武徹底服氣,並且把弟弟視作天才,這才有了甘願退學的事。
蒙歌跟著二哥學習認字,時間久了,自然知道和尚送的書不叫無用之書,而叫《百符真經》。他不知道的是,正是這本無意中得到的古書,讓他在以後的修仙之路上,數次度過生死難關。
從記憶中回過神來的蒙母,見小兒子依舊在低聲啜泣,手揉了揉圍裙,不知該如何安慰。
正當她一籌莫展時,一陣爽快的笑聲飄進屋裡,接著傳來一個蒼老而熟悉的聲音:“蒙歌他娘,在不在家啊?好事,好事啊!”
蒙歌聽聞有人到訪,似乎不願讓別人看到自己哭泣,慌忙抹了抹眼淚,留下一句“我去河邊”,就紅著眼從後門跑了出去。
他拚命跑到小河邊,坐在那片熟悉至極的棕黃色沙土地上,眺望小河消失的方向,任由河面的涼風吹打他的面頰。
他突然想離開這裡,去到沒有人知道他父親去世的地方,仿佛這樣,就能讓父親活過來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他無意識的拿起一根枯木枝,習慣性的在沙土地上畫了起來。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畫什麽,或者說,畫什麽不重要。
重要的是,看到自己的“畫作”與書上符號一模一樣,就會打心底裡生出一種平靜和喜悅,讓他忘卻種種煩惱事。
與此同時,私塾先生正站在木匠屋裡,與蒙母談論著一件事,一件足以改變了蒙歌一生的事,而蒙歌也正是因此,踏上了一條與凡人完全不同的修仙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