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之外 三十九 故人（1）

大部分人家的房屋都重建或翻修過，屋前屋後也學著徐家，栽種了許多花卉，姹紫嫣紅、爭奇鬥豔，整個村莊都有股淡淡的花香。

十年時間，垂髫變大漢，婦人變老嫗，但時光似乎在徐時雨夫婦身上暫停了。

他們依舊如十年前一般健康、精神，與村裡的同齡人站在一起的時候，兩人要明顯年輕許多。

不時有人打趣他們，說他們可以再生一個娃。

這天，夫妻兩人正在等巡邏的徐慶回來吃飯。

三個孩子已經送到了縣學，徐慶的老婆也跟了過去，平時吃飯大多只有他們三人。

今天事情有些多，徐慶比平時晚了近半個時辰才回來，衣服還被撕破了一個大口子。

十來年裡正的日子，迎來送往各方賓客，現在的徐慶已經有了幾分氣度，與一般的村民截然不同。

看到他衣服上的口子，徐時雨沒說什麽，汪巧娘卻忍不住了:

“怎麽回事，又有流民麽?”

兩個月前，安國的鄰國潛國忽然內亂，大戰之下，普通老百姓紛紛逃難，有不少就沿著橫絕山脈南麓往安國流亡。

望龍村離邊境不遠，不時有潛國百姓逃來。

餓瘋了的人，什麽都乾得出來，頓時就和安國的老百姓起了紛爭。

這陣子，徐慶天天巡視邊境山巒，就是不許有人逃進望龍村。

“人越來越多，越來越雜，普通人也就算了，那些亂兵卻麻煩得很…”

一邊大口吃法，徐慶一邊介紹起情況來。

另一邊，徐問正好結束這陣子的修煉，準備回家探望一下父母。

隨手摘下一個靈桃，慢悠悠下山而去。

二階靈脈的靈物早在九年前就已經顯現，泉眼邊上的那株野桃樹得了這份機緣，一躍而成了二階靈木，每年能產出三十來個一階上品靈桃。

靈桃有培元固本、牆基浚源之效，長期服用對精氣神都有不小的好處。

二階靈木全身是寶，除了靈果，枝、葉、根、膠都有一些特殊的效果。

這些年，徐問每次都會帶回去一些桃膠，讓汪巧娘煲湯，他們夫婦能越活越年輕，與這株靈樹也有很大的關系。

靈桃之外，他還開辟了一小片靈田，種植了二十來株黑珠米。

不能與青楓城的地下空間相比，但也足夠他偶爾食用。

緩緩走下黑崖山，幾步後，徐問忽然耳朵一動，扭頭看向北面。

有金鐵交鳴之聲傳來，有人在山那邊動手。

自從他施展雷霆手段，用異常酷烈的手段，將所有對望龍村不軌的人盡數誅殺後，那些亡命之徒已經視望龍村為畏途。

走路都繞著望龍村，怎麽還會有人跑到這來動手?

心中疑惑，激發無形衣，徐問騰空而起，直飛後山。

山脊上，二十多個身著身著皮甲的軍士正圍著四個人凶狠撲殺。

對方的人數遠沒有他們多，但其中一個懷抱嬰兒的女子武功卻極為高強。

一把寒光閃閃的寶劍揮舞的水潑不進，不僅牢牢護住己諸人，偶爾一個出擊，對方必然有人中劍倒地。

眼看始終無法取勝，一個頭領打扮的軍士怒了，長刀一舉，大喝道:

“王妃，你如此冥頑不靈，

就不要怪屬下手辣了。後退，弩上，死活不論！” 話音聲中，七個軍士齊齊後退蹲下，豎起盾牌，結成防守陣型，防止女子突擊。

其他幾人紛紛散開，掏出弓弩，對著四人就射。

女子劍如旋風，竟然將第一波弩箭全部擋下，那個首領卻只是冷笑，長刀一指，厲聲喝道:

“三段連射，循環不停，她撐得過三五下，絕對撐不住七八下！”

手持弩箭的軍士立時分成三隊，一隊射擊、一隊準備、一隊上弩。

刹那間，“咻咻咻”的弩箭之聲不絕而耳。

果真如他所言，只是兩下女子就感覺吃不消，想衝擊弩箭軍士，卻又被軍士結陣所阻。

真要不顧一切衝擊軍士陣法，首領立即命令軍士將弩箭目標放在她身後的男女上，逼得她不得不回撤保護。

她身後兩個十幾歲的男女，長相都與她有些相似，一看就知道是她的子嗣。

年紀稍大一點的女孩還好點，雖然面色發青，卻手持長劍，竭力抵擋。

小一些的男孩就差了一些，握劍的手都直打哆嗦，一根弩箭擦著他臉頰而過，帶起一溜鮮血，嚇得他當即哇哇大哭起來。

女子擋開弩箭，回手就是一記耳光，打得男孩滿嘴是血，厲聲喝道:

“身為天家貴胄，流血流汗不可流淚，大不了我們娘四一起死在這裡，哭什麽?”

趁著這個瞬間，那個首領猛然從身後抽出一把長弓，張弓搭箭，對著女子連射三箭。

女子揮劍疾擋，第三支箭的時候卻手腕一抖，長劍猛然脫手。

連番大戰，帶著三個孩子衝到這裡，她內力已經耗盡。

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放棄兩個孩子，抱著嬰兒衝出重圍，以她的本事，這些軍士根本擋不住。

但都是十月懷胎所生，傾注了她無數心血，又哪裡能輕易放棄。

“咻咻咻”之聲再起，其他士兵覷得便宜，弩箭齊射。

女子再也無力抵擋，不由仰頭看天，長歎一聲道:

“不想我呂蓁竟然要死在這裡！”

下一刻，一道劍光衝天而降，只是一絞，就將所有弩箭全部攪碎。

眾人都沒看清楚怎麽回事，只看到光華一閃，所有弩箭就消失不見。

要不是一地的弩箭碎片，都要以為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一眾軍士都不由自主連連後退幾步，兵器護在胸前，四處打量起來。

但任由他們怎麽尋找，也沒看到絲毫人影。

這等手段，不說他們，就算是呂蓁也遠遠不如，軍士們面面相覷，再無人敢輕易動手。

首領稍一猶豫，便大著膽子喊道:

“打擾前輩清修，我等罪該萬死，但此女是我國叛亂三皇子之妻，我等奉皇帝之命捕殺他，還請前輩原諒一二。”

“只要拿下此女，我回國必然稟報皇上，翌日必帶重禮前來拜謝……”

山風吹拂，他的聲音在四面群山中不斷回蕩，卻沒有半點回應。

另一邊的呂蓁臉色急劇變化，緬懷、哀傷、不舍、不甘……無數情緒在她臉上來變幻。

那些軍士不認識，她卻是知道的，剛剛的劍光根本不是武者的手段，而是仙家聖法。

而後，她猛然跪倒在地，衝空中連拜幾拜，大聲道:

“是哪位仙師駕臨?”

“凡女呂蓁，也曾去青楓城求取過仙緣，可惜緣分不夠才重回凡間。”

“不怕仙師笑話，我這大女兒便是我與一位仙師所生。”

……

被當眾說出自己的身世，她的大女兒有些羞澀，卻依舊高高昂著頭，看向四周。

顯然，她早就從呂蓁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世，並引以為榮。

那隊軍士面面相覷，呂蓁在潛國大大有名，她的經歷和她大女兒的身世也為許多人所知。

但畢竟是有些不光彩，並沒有人會公開說起，沒想到今天竟然成了呂蓁的武器之一。

不過，任由呂蓁說了許多，四周始終毫無動靜。

一咬牙，她猛然打開一個系在大女兒腰間的木匣，取出一卷雪白的絹帛，高高舉起道:

“我這裡有潛國皇室流傳的一卷靈文，我等愚昧，無法參透，願意獻給仙師，只求仙師能……”

“殺了他！”

不等她手腕，一旁的軍士首領猛然起身，張弓搭箭，對著呂蓁就射。

一個女人，幾個半大小子，於潛國的政局並無多少分量。

但他這個皇宮宿衛大統領還是親自出馬，千裡追殺，為的就是這幅潛國代代相傳的絹帛。

這東西是潛國皇家至寶，絕對不允許落入外人之手，哪怕是仙師，也要拚死一搏。

劍光再度出現，才一現身就身化百千細絲，照著一眾軍士一繞。

瞬間，一切動作、聲音都戛然而止。

二十幾個武藝精湛、意志堅定的宿衛，連同他們的首領一起，化作了無數碎片。

一點青光從虛空飛出，化作二十幾道光華，落到散落一地的屍體碎片上。

沒有任何煙塵、味道，所有的屍體瞬間焚盡，將這些人在這世上的最後一絲痕跡都徹底抹去。

呂蓁幾人看到膽戰心驚，從未想到，仙家手段是如此凌厲、如此冷酷。

相比這些，他們這些凡人中的所謂高手，完全就是一個笑話。

歎息一聲，徐問緩緩現身，一步一步，仿佛踩著一個無形的台階，從空中緩緩走到呂蓁四人面前。

呂蓁頓時愣住了。

雖然神態、氣質大變，但徐問的樣貌並沒有什麽變化，她哪能認不出這個昔日一起闖蕩青楓城的故交。

只是，對方橫踏虛空而出，這其中的意義，即使她沒有踏入修煉之路，也是明白的。

抬手一揮，無形的法力將呂蓁從地面托起，徐問輕輕點頭，輕聲道:

“呂師妹，好久不見了！”

而後不等她回答，就轉向她身後的女孩，柔聲道:

“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女孩有些畏懼，卻還是大著膽子看向徐問，大聲道:

“回稟仙師，我叫劉慕仙，我爹爹是劉明遠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