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光芒灑在城樓上,身穿鎧甲的戰士們,宛如天兵降臨。
轟隆。
突然有巨大的石塊砸到左側的城牆上。
城牆頓時裂開一道小口子,有碎石四濺,砸得好幾個兵士頭破血流。
投石機?
趙雙魚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投石機。
肉眼能看見的投石機,早就被帶火的弩箭焚毀。
轟隆轟隆。
巨響聲不斷傳來。
一瞬間,更多的石塊砸來。
城牆城樓到處都有被石塊砸中。
那種恐怖的隆隆聲,讓所有守兵的心怦怦狂跳。
趙雙魚一個躍身,便登上城樓的屋頂,總算看清,竟在被毀的投石機後方,還有投石機。
那些投石機距城樓這邊非常遠,都在弩箭的射程之外,按理說投石機的射程沒有這麽遠,可那些不斷砸到城牆上的石塊,像是在給仙人城的所有人敲響了喪鍾。
所幸投石機的攻擊隻持續了一會兒,不再有石塊襲來時,所有守兵明顯都是松了口氣。
投石機還會再次發動襲擊。
趙雙魚臉色陰沉。
但他很快來到另一側,看到聚集在寬闊街道上的精兵,心裡又有了底氣。
城中有三十萬精兵,城外有三十萬敵兵,而他們佔據仙人城的天險,這一戰,他們絕不會輸。
內心有憂慮,感覺很難守住城池,這些都很正常。
在敵軍那邊,他們可能還會擔心無法攻破仙人城呢。
誰都會憂慮,就看最後誰能頂住壓力,克服憂慮,獲得最終的勝利。
敵軍遲遲不發動進攻,這確實挺折磨人。
越是這種情況,越要沉住氣,保持冷靜。
趙雙魚不知道的是此刻安國軍營那邊,已經開灶吃飯。
飯香飄向四方,將士們歡聲笑語,全然沒有大戰前的焦慮。
煮牛肉,煲羊湯,這頓晚飯,所有人都很滿意。
魏寶喝了三碗羊湯,感覺胃裡暖暖的。
太陽已經完全下山,天色漸暗。
烏雲蔽空下,這個夜晚定如墨染一般,伸手看不見五指。
“魏寶,你有沒有想過,在晚上進攻,對我們其實也沒多大的好處。”李霜衣說這話時,目光看著不遠處的單野狼。
單野狼的名字,哪怕在安國,也是如雷貫耳。
十年前,單野狼差一點就攻破了四水城。
若非武國國內遭災,那一戰,安國很難取勝。
這樣的人,當真會甘心為安國賣命?
反正李霜衣是斷然不會信任單野狼的。
魏寶笑道:“單野狼的真實計劃,只有在晚上才能成功,如今看來,就連老天都在幫我們。”
陰天烏雲遮月,夜黑如墨染,正合適。
“等水位差不多了,就開船殺進城去,難道單野狼的計劃不是如此?”李霜衣感覺魏寶的言語裡,單野狼的計劃並非如此簡單。
魏寶道:“單野狼想用最小的犧牲,換來最大的勝利,如果只是這樣衝過去,縱然最後能拿下仙人城,傷亡必定慘重。”
李霜衣很好奇真實的計劃是怎樣的,但她知道,現在不能問。
“仙人城易守難攻,制定攻城計劃,首先要想到敵人會如何防禦。”魏寶卻覺得沒什麽不能說的,“比如當我們殺到城樓下,敵人可能會扔石塊,也可能會倒熱油並點燃,這些都會對我們的戰士造成大規模的殺傷。”
李霜衣道:“打仗嘛,這些都是避免不了的。”
“但身為將帥,要做的就是盡可能減少傷亡。”魏寶輕笑。
李霜衣輕輕點頭,隻覺這話很對很對。
“要不要再來一碗?”魏寶覺得今晚的羊湯是真不錯。
李霜衣搖頭道:“我都已經喝兩碗了。”
她的飯量並不大,今晚破天荒吃了兩碗羊肉,感覺胃撐得很難受。
“我正準備喝第四碗。”魏寶笑道。
李霜衣笑道:“男人能吃是福。”
這頓飯,眾將士吃得很慢。
待到吃完飯,差不多到了亥時。
這漫長的一頓飯的時間裡,對趙雙魚來說,絕對是最恐怖的折磨。
武國的將士們亦是如此。
他們總覺得安軍下一刻就會殺來,神經高度緊繃,可等了一刻又一刻,就是不見敵人的蹤影。
派出去的探子,也沒能帶回任何消息。
想來那些探子,定是被敵人給殺掉了。
這種煎熬若一直持續下去,情況就會變得非常糟糕。
趙雙魚已經能感覺到眾將士的士氣,正在墜入谷底。
“將軍,好像有船。”有兵士突然喊道。
船?
趙雙魚滿臉疑惑,定睛去看,火光照到的陰影處,好像真的有船駛來。
此刻他全明白了,難怪單野狼要引水進入罅道,最終的目的竟是要乘船發動攻擊。
然而下一瞬,他便又想,這麽做的意義呢?
放水進來,再弄幾條船,讓兵士們坐船去攻城,遠不如直接從罅道殺過來。
可能唯一的不同是乘船而來,城樓變得不那麽高不可及。
定是如此。
趙雙魚胡思亂想中,好像明白了單野狼的真正計劃。
原本高大的城樓城牆,在水流下,變得低矮易攀。
“弓箭手準備。”
趙雙魚一揮手,眼眸裡閃著光。
船只靠近,能夠模糊看到船上全是兵士。
“放。”
趙雙魚喝道。
羽箭嗖嗖射向船隻。
其中還夾雜著不少火箭,射中後,整艘船都燃燒了起來。
“怎沒慘叫聲?”
趙雙魚心頭納悶。
利箭加烈焰,總會有人受傷。
人在疼痛下,必會大喊大叫,哪怕是訓練有素的死士,也不能免俗。
正感疑惑時,前頭的那艘船已經撞到了城樓上。
轟隆。
恐怖的爆炸聲,讓那艘小船在瞬間化作齏粉。
整座城樓也在爆炸聲中劇烈顫動,飛濺而來的木板碎屑,砸中不少兵士,哀嚎連連。
火藥?
濃濃的火藥味襲來,趙雙魚一臉懵逼。
“又有船來了。”
兵士們都在大喊。
趙雙魚深吸口氣,喝道:“放箭。”
弓箭手都很害怕,生怕亂箭再射出去,又會讓新駛來的這艘船爆炸。
要是多爆炸幾回,只怕城樓都會被轟塌。
但軍令不得不從。
羽箭射出去,正中來船。
因擔心船上還有火藥,這一回,他們並沒有用火箭。
嗖嗖嗖。
突然有利箭從船上射來,猝不及防之下,頓時有不少兵士中箭。
“後面還有船。”
視力較強的兵士又發現有船在靠近。
趙雙魚也是明白了,安國的船隻排成隊,一艘接一艘在駛近城門。
這些船隻上,不見得都有火藥。
最初的那艘船上,裝滿了火藥,沒有一個活人,為的就是要讓爆炸震懾他們,讓他們變得畏手畏腳,不敢再對後面的來船下重手。
“用火箭。”
趙雙魚想明白這些後,再次下令。
要毀掉敵船,需要用火箭。
唯有讓船隻燒起來,才能讓船上的敵人無處落腳。
如此一來,看似對仙人城構成威脅的水,反而會溺死大量安兵。
火箭射出,正如趙雙魚所預料的那樣,最前的那艘船立即燃燒起來。
但在船隻撞上城樓的瞬間,又是發出恐怖的爆炸聲。
這回城樓晃動得更加厲害。
死士?
趙雙魚雙拳緊握,後背冷汗直冒。
剛才這艘船上,明明有敵人,結果還是遇火爆炸。
那種程度的爆炸中,就算是武功高強的絕世高手,也難平安逃離。
第三艘很快逼近。
跟剛才一樣,這艘船上,仍有利箭射來。
“用火箭。”
趙雙魚咬咬牙,偏不信這個邪。
培養死士也不容易,就這樣讓死士不斷來送死,他不信魏寶會不心疼。
只是在黑暗中,趙雙魚並沒有看到,在火箭從城樓上射出時,船隻上的安兵紛紛鑽進水裡,朝來路奮力遊去。
船隻爆炸的威力固然恐怖,但他們在水下,又稍稍遠離了船隻,幾乎不會被爆炸的威力所波及。
轟隆。
第三艘船隻爆炸後,趙雙魚一眼便看到城樓上竟出現了一道很寬的口子。
只要再來幾次,這城樓,只怕真會被轟塌。
“用石頭。”
當第四艘船只靠近時,趙雙魚改變了策略。
只要將船擊沉即可。
況且沉船多了,後面的敵船就很難靠近城門。
趙雙魚想著哂然一笑,單野狼自以為很聰明,殊不知任何事都有兩面性。
在制定這樣的攻城計劃時,單野狼必然沒有料到,己方的沉船最後反而會變成仙人城的守護神。
“趙雙魚好像變聰明了。”第四艘船並沒有發生爆炸,周盼盼便知道一定是趙雙魚不再用火燒船。
魏寶在旁說道:“就算將船擊沉,也沒關系。”
沉船堆積,也能讓後面的大軍輕松攻上城樓。
“我能幫上什麽忙嗎?”李霜衣問。
魏寶笑道:“等時機成熟,我們一起殺上城樓,打開城門。”
“城門後只怕有幾十萬敵人啊。”周盼盼只是想想就覺得膽寒。
魏寶道:“我們身後,也有幾十萬兄弟。”
一旦城門被攻破,武國將士必然士氣低落,而安國勇士這邊會士氣高漲。
這一落一起,高下立判。
在前方指揮戰鬥的單野狼,看到城樓上裂開的口子,滿眼興奮,傳令讓投石機瞄準城樓,火力全開。
時不時有巨石落到城樓上,城樓的屋頂被砸出好幾個洞。
盡管不再用火箭,可後面到來的敵船,竟會突然被引燃,然後發生爆炸。
原本堅不可摧的城樓,如今似已搖搖欲倒。
直到此刻,趙雙魚才知道,丟掉對罅道的掌控權,竟是如此致命。
若非丟掉了罅道,敵人也沒辦法對城門展開如此瘋狂的攻擊。
在黑暗中,根本就不知道敵人下一步的行動。
此刻只是不斷落下的石塊,不斷爆炸的敵船,就已讓趙雙魚感到恐懼,感到絕望。
遽然又是一聲巨響,左側的城牆竟是塌了一角。
趙雙魚臉黑如炭,嘴唇發紫,呼吸變得很不協調。
又是轟隆一聲,城樓的屋頂徹底坍塌,若非趙雙魚躲得快,只怕會被砸到下面。
但呆在城樓上的別的兵士,就沒這麽幸運,被屋頂壓到底下,不死也得重傷。
單野狼派人來通知魏寶,時機已經成熟,是時候該強攻了。
“霜衣,開城門的重任,就落到你我的肩頭了。”魏寶收到消息後,笑著對李霜衣說道。
李霜衣道:“我一人去便是。”
“這本來就是我的任務。”魏寶說道。
周盼盼問道:“那我呢?”
“城門打開後,需要有人衝在前面,鼓舞士氣。”魏寶道。
周盼盼自然會聽從命令,得知要做這事的還有萬俟雪,她莫名覺得滑稽。
三人當即乘船向前,很快就跟單野狼會合。
“可惜我們的火藥不夠,不然真能將城樓炸塌。”單野狼的語氣裡不無惋惜。
魏寶笑道:“不必,弄塌了,最後還得我們花錢修,不劃算。”
“大人務必小心。”單野狼抱拳道。
只要慢慢攻打,總能拿下仙人城。
但在他的計劃裡,魏寶卻加了一條,那就是由魏寶親自出馬,找準時機殺上城樓,從裡面打開城門。
若魏寶真能成功,無疑能省掉很多麻煩,也能減少將士們的傷亡。
只是這麽做,魏寶就需要冒很大的風險。
作為安軍統帥,魏寶實在不該如此以身涉險。
單野狼勸過,高木師也勸過,結果都沒能勸得動魏寶。
“單將軍,只要城門打開,我們的速度足夠快,就不會讓魏大人陷入敵軍的重重包圍。”高木師在旁說道。
單野狼點頭稱是。
“走吧。”魏寶看向李霜衣。
李霜衣微一點頭,一步邁出,就消失在了前方的黑暗中。
魏寶急忙跟上。
“有李劍仙幫忙,此戰必勝。”高木師笑道。
單野狼道:“李劍仙的威名,在武國也如雷音,想不到竟跟魏大人關系這般好。”
身為江湖人,卻跑來幫魏寶攻城,沒有過命的交情,定做不到這種程度。
“我是覺得他們倆之間肯定有事。”高木師回想在風城的時候,李霜衣和魏寶之間就不對勁。
如今李霜衣特意從長安趕來相助,就算有過命的交情,也不會如此。
在他們八卦的時候,魏寶和李霜衣雙雙靠近了仙人城的城門。
“城樓兩側的大鍋裡裝的應該是熱油吧?”李霜衣低聲問。
魏寶笑道:“毫無疑問。”
“正好一人一口?”李霜衣又問。
魏寶道:“小心點,那玩意兒若是澆到身上,可不好受。”
“但若澆到敵人的身上,肯定很好玩。”李霜衣嫣然一笑。
平日裡冷冰冰的她,讓江湖中熟知她的人,都是避之如蛇蠍猛獸,唯有在魏寶面前,她偶爾會表現得像個孩子。
“放箭……”趙雙魚在一側的城牆上不斷喊著,“快放箭……”
後面不斷有敵船駛來,撞在一起發出砰砰聲。
這種古怪的聲音,在喊殺聲和慘叫聲中,反而格外瘮人,像是閻王在深夜敲響了喪鼓。
魏寶和李霜衣相互看了一眼,雙雙從船頭躍起,迅疾掠向城牆兩側的油鍋。
待城下聚集大量敵人後,才會將油鍋裡的熱油傾倒而下。
趙雙魚很快就發現了他們的身影,高聲喊道:“這邊,那邊,快放箭,快啊……”
看得出來,兩個想登上城牆的敵兵,武功極高,很可能是江湖中的高手。
行軍打仗,陣中多多少少都會有一些江湖中人,但那些頂尖高手,向來不屑朝廷,絕不會為朝廷賣命。
但也不排除有一些大俠,為了天下黎民百姓,挺身而出,對抗外賊。
只是這場戰爭,明顯是在武國境內,若安國江湖中的高人隨軍伐武,簡直就是江湖敗類啊。
一時間,所有弓箭手都將箭頭對準那兩道宛如鬼魅的身影。
亂箭中,那二人竟是輕松避開,一眨眼已是到了城牆上。
眾多兵士頓時舉刀高喊著殺了過去。
魏寶和李霜衣像是心有靈犀,幾乎在同時揮掌,兩口巨大的油鍋頓時飛天而起,砸向城內。
那些衝來的兵士,被這一幕給驚呆了。
要知道那兩口油鍋重逾千斤,竟能被人一掌擊飛,這他娘的還能算是人嗎?
兩口巨大的油鍋,宛如飛鳥,迅速掠向城樓後的武國大軍。
城樓後,燃著不少篝火,更有密密麻麻的火把,將四周照得宛如白晝。
兩口油鍋飛來,縱然是訓練有素的安國戰士,心裡也是慌得緊。
“散。”
有將領臉色慘白,高聲喊道。
但近十萬兵士擠在一起,比窩裡的螞蟻還要擁擠,再怎麽訓練有素,想迅速散開,絕無可能。
油鍋傾覆,鍋裡的熱油如瓢潑大雨般灑落。
熱油落到安兵身上,聲聲哀嚎如若雷鳴。
兩口大鍋落地,更是砸死了不少人。
趙雙魚手持長槍,一個彈身,就朝李霜衣殺去。
“留活口。”魏寶覺得趙雙魚這人還算不錯。
說話間,魏寶已是從城牆上跳下,追來的安兵趴在城牆邊上,面面相覷。
這麽高跳下去,不死也得重傷。
誰知魏寶竟如鳥兒一般, 恍若長了一對看不見的翅膀,輕飄飄轉向城門內側。
守在那邊的將士,槍戈林立,泛著寒芒。
更有眾多弓箭手,對著朝他們撲來的魏寶放出利箭。
魏寶一拳轟出,拳風轟鳴如雷,震碎那些利箭的瞬間,地面上的安兵盡皆慘嚎著向四周飛起。
處在拳風中心的幾人,身軀更是直接爆開,化作血雨肉泥。
從旁側衝來的大量武兵,宛如在做夢一般,隻覺他們眼睛看到的一切都不真實。
安國那邊若有神仙相助,這場仗,他們如何能贏?
魏寶輕輕落地,一揮手,散落在地的長槍,紛紛飛起,疾射向城門。
鏘鏘鏘。
杆杆長槍射中城門,發出的聲音無比清脆。
魏寶倒是沒料到,這城門竟是用鐵鑄成,就連閂門的門閂,也是比大腿還粗的鐵棍。
縱然他功力深厚,也無法憑一堆長槍擊斷那門閂,更無法摧毀城門。
先前單野狼說仙人城的城門非常結實,乃是用精鐵鑄造,牢不可破,故而才需要從裡面將城門打開。
那時候魏寶等人都不怎麽相信,要知道精鐵極其稀有,用來鑄造城門,太奢侈了。
魏寶看了一眼身後衝來的更多武兵,毅然決然朝城門奔去。
與此同時,李霜衣隻用一劍,就斬斷了趙雙魚手裡的長槍,並拿劍尖指著趙雙魚的喉嚨。
“閣下可是江湖中人?”
趙雙魚面如死灰。
他的武功並不弱,竟接不住李霜衣的一劍,這太恐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