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思說話間,目光看向對面。
對面一片黑暗,看不到人影,只能聽到腳步聲和暗器的破空聲。
自家三哥,當真跑來安國刺殺他?
還是說,只是派親信來此?
但他很了解三哥,獨門鐵蒺藜從不外借。
不過也說不準,一種暗器名氣大了,江湖中難免會出現模仿者。
一瞬間,周三思想了很多很多,越想越覺心寒。
那些鐵蒺藜的尖角上,有成排的倒刺。
魏寶看清這點,也是倒吸一口涼氣。
要是被這種鐵蒺藜擊中,想要取出,就得帶出一大片的肉。
更恐怖的是這鐵蒺藜還是生鏽的,若被劃傷,都有可能感染破傷風啊。
周三思的三哥才是真的心狠手辣。
“都退回來。”
魏寶對面前的部下喊道。
這邊有火光,能夠照出人影,相當於是在給對面隱藏在黑暗中的敵人當活靶子。
眾人聞令迅速退回,仍有幾人被暗器擊中。
“這邊交給我,你們去別的地方幫忙,務必保護好使團的人。”魏寶又道。
這裡是安國境內,而且接近長安,不管殺手來自哪國,武國使團的安危都由魏寶來守護。
“寶哥,我們倆行嗎?”
周三思很不能理解魏寶的安排。
“殿下就呆在這裡,那些雜碎,我來收拾。”
魏寶拍拍周三思的肩膀。
周三思一臉愕然,心裡清楚,他跟來只是個累贅。
即便如此,魏寶還是願意帶著他。
“寶哥,我三哥周後行,武功極高,務必小心。”周三思似乎有些言不由衷。
魏寶倒是能夠明白他的遲疑,顯然這家夥不想讓周後行死。
不過這兄弟倆的名字,倒是很有意思,加起來就是三思而後行。
魏寶再次叮囑,讓周三思就躲在這棵樹後,不要亂跑,然後便奮力朝前衝去。
他的身子忽左忽右,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對面的暗器破空聲愈發猛烈。
很快就傳來人的慘嚎聲,此起彼伏,幽夜中聽來格外瘮人。
周三思從樹後探出腦袋,朝前看去,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到。
但慘叫聲仍時不時傳來。
魏寶是真厲害啊。
周三思滿心羨慕,不知等他長大後,能不能變得像魏寶一樣強?
慘叫聲突然戛然而止,周三思的心撲通撲通狂跳起來。
“殿下,這邊。”
魏寶的聲音猛地從左側傳來,竟已近在咫尺。
周三思嚇了一跳,急忙轉身,看到在魏寶手裡,赫然拎著一人。
那人的腦袋耷拉著,看不清面容。
魏寶許是察覺到了,將那人的腦袋扶起來,好讓周三思看個清楚。
“是我三哥。”
周三思咬咬牙,又低聲問:“他死了嗎?”
“只是暈過去了。”
魏寶揮揮手,示意周三思往回走。
另外三面的戰鬥,仍很慘烈。
安置好周後行後,魏寶再次殺向其余方向。
周後行的這些親信,個個武功高強,給東廠眾人帶來極大的麻煩。
魏寶的加入,瞬間就扭轉了戰局。
東廠眾人士氣高漲,一鼓作氣,很快就將來敵殺得落花流水,一乾二淨。
老煙槍帶人經過清理,來敵足足有三百人。
盡管將敵人全殲,可東廠這邊也折損了百來人。
望著同伴的屍體,東廠眾人神色凝重,心情沉悶。
“老煙槍,說兩句。”
魏寶覺得就憑現在這氣氛,想要護送使團順利進入長安城,絕無可能。
這一次出手的敵人來自武國,安國的主戰派還沒有動真格的呢。
前途更加凶險。
“頭兒放心,咱東廠沒有廢物。”
老煙槍對所有人有信心。
現在他們只是有點難過,一旦再有強敵來犯,他們照樣會握緊手中的武器戰鬥,不死不休。
魏寶點點頭,轉身走向使團那邊。
武國使團的人正圍著周後行,竊竊私語,都是不敢相信。
在安國境內,襲擊他們的竟是三皇子,這太不真實了。
若非親眼所見,他們絕不會相信。
周三思坐在一堆篝火旁邊,火光將他的臉照得陰晴不定。
周後行還沒有醒過來。
一旦蘇醒,周三思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看到魏寶過來,他便將心頭的愁悶相告。
“應該是他無顏面對你。”
魏寶輕笑。
“為何?”
周三思目露迷茫,看起來就跟個智障似的。
“是誰不遠萬裡來行刺自己的兄弟?”
魏寶無語。
在函谷關外初見周三思的時候,他覺得周三思年齡雖小,卻很機靈。
但此刻的周三思,更像個傻子。
“狼王殿下醒了。”
有人突然喊道。
周三思渾身打了個激靈。
一側的人讓到兩邊,好讓周三思過去。
如何處置周後行,只能是周三思說了算。
周三思緩緩起身,踉踉蹌蹌來到周後行面前,卻只是靜靜注視著他,並未說話。
“四弟,想不到我們兄弟還能在安國相見。”周後行咧嘴一笑,眸中毫無懼意。
周三思道:“三哥帶人來安國殺我,又怎會想不到我們能再相見?”
“我是說活著相見。”
周後行哈哈大笑。
在周後行的計劃裡,武都一別,兄弟再見的時候,周三思會是一具屍體。
“三哥,為何要這麽做?”
周三思明知故問。
“你不死,大武如何一統九州?”
周後行哂笑。
“想要侵略一個國家,非得師出有名?”
周三思不能理解。
國與國之間,向來都無誠信,前腳簽訂和議,後腳便大舉進攻的例子,比比皆是。
武國若想吞並安國,就非要犧牲他?
想不通。
真是怎麽都想不通。
“勝利只會屬於正義的一方。”
周後行很是無奈,這個四弟真是太傻了。
“是父皇讓你來的?”
周三思現在隻想知道這點。
“父皇自然不會明說,但為臣者,若不能揣測到父皇的心思,又如何能為父皇分憂?”周後行顯然是在打心理戰,想讓周三思主動赴死。
如此一來,武國就有兩位皇子死在安國境內,武皇師出有名,士氣高漲,必能大破安軍,從而邁出一統九州最關鍵的一步。
周三思猛地拔出長劍,唰地刺向周後行。
但在劍尖距周後行的心口只有寸許時,他沒辦法再將長劍送前半分。
弑兄,這種事他周三思做不來。
“四弟,出使安國,並沒有讓你變得強大,你的軟弱一如既往,還不如窯子裡的窯姐。”周後行肆意嘲諷。
此次入安,周後行就沒打算活著回武國。
不管是他死,還是周三思死,武國都能找到正當理由。
當然了,最好是他們兄弟二人都死。
“你……”
周三思舉起長劍,再次刺出。
結果可想而知,他就沒辦法將長劍送進周後行的心臟。
“殿下,如此軟弱,可是成不了大事。”
魏寶在旁邊看著,無奈地搖頭。
“寶哥,我從沒想過要成就什麽大事。”
周三思搖頭。
他唯一的心願,就是活著,或仗劍江湖,或縱情山水,肆意快活。
“活著就是最大的事。”
魏寶道。
活著就是最大的事?
周三思愣住。
他隻想活著,並覺得活著不算什麽大事,可聽魏寶這麽說,他瞬間驚醒。
欲成大事,必先活著。
欲享肆意,必先活著。
只有活著,才能去做想做的事。
“四弟,動手啊。”
周後行繼續刺激周三思。
周三思握劍的手顫抖得厲害,怒聲問:“殺了你,我就能活嗎?”
周後行放聲狂笑。
選擇權在周三思手中,但不管他最終作何選擇,都改變不了他無法活著離開安國的命運。
武國一統九州,這是天命使然,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止。
“殿下,對自己的親兄弟,你下不了手,我能理解。”魏寶緩緩抬起手,一字一句地道,“但如果換成一個陌生人呢?”
陌生人?
什麽意思?
周三思的瞳孔猛地放大,滿臉驚駭,踉蹌後退。
被綁在樹上的周後行,轉眼間竟換了副面容。
面黃肌瘦,一臉病態,唯有那雙眼眸,依舊犀利。
“這是怎麽回事?”
周三思難以置信地看著魏寶。
一個好端端的人,不可能突然改變容貌,除非是有人用了仙術妖法。
這個會仙術妖法的人,無疑就是魏寶。
魏寶笑問道:“莫非殿下連個陌生人都不敢殺?”
“陌生人跟我無怨無仇,我怎能殺他?”
周三思的話讓魏寶哭笑不得。
“但這個陌生人是來殺你的。”
魏寶還是耐著性子說道。
周三思始終下不了決心,即便面容發生改變,可他心裡清楚,眼前的這個人就是他的三哥周後行。
若不知道這點,此人來刺殺他,若落入他手,他必殺之。
既已知曉,那無論如何都過不了這一關。
撲哧。
魏寶猛地抓住周三思持劍的手,向前輕輕一送,鋒利的長劍便刺進了周後行的心口。
“很好,四弟,真的很好……”
周後行嘴角溢血,臉上笑容暢快。
周三思駭然後退,將長劍抽出。
鮮血飛濺的瞬間,周後行的身子抽搐了幾下, 便不動了。
“寶哥……”
周三思滿臉驚詫地看向魏寶。
“殿下,這是你成長路上的坎兒,你必須勇敢邁過去。”魏寶說著揮手喊來下屬,將周後行的屍體抬走。
武國使團的人鴉雀無聲。
雖是魏寶抓著周三思的手殺了周後行,可那把殺人的劍,始終握在周三思手中。
待到回過神,周三思丟掉帶血的長劍,飛奔著去找魏寶。
有些話,他想跟魏寶談談,好好談談。
距天亮還有兩個多時辰,魏寶想趁這段時間,將需要縫合的屍體都縫了,如此天亮後就能繼續趕路。
前路危又險,不能再耽擱了。
周三思過來時,魏寶已經在縫屍。
他滿臉錯愕,對縫屍,魏寶究竟執著到了何種程度?
“我們頭兒真是精力充沛啊。”
老煙槍守在魏寶的營帳外。
“我三哥的容貌在瞬間發生改變,我想知道,寶哥是如何做到的。”周三思想先解開心頭的迷惑,然後再問魏寶幾個問題。
此刻的他,內心真的非常迷茫。
“那麽多屍體,縫完天肯定亮了,殿下不如先去睡會,明天再問如何?”老煙槍輕笑。
周三思心想發生了這麽多事,現在他怎可能睡得著?
但魏寶在縫屍,守在外面也沒意義,只能回到自己的帳篷,躺在被窩裡胡思亂想。
而此刻的魏寶,一臉興奮,隨著一具具屍體被縫合,大量剩余壽元歸他所有。
目前他所擁有的壽元,已經在快速逼近一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