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雨化田,也不敢公然進東廠殺人。
路程不是很長,卻殺機四伏。
沒有老煙槍的幫忙,許多事都需要魏寶親力親為,累成狗不說,還容易出錯。
老煙槍作為混跡江湖幾十年的老狐狸,總能猜到敵人的打算。
比如在終南山驛館的那次,縱然面對相識幾十年的老友,老煙槍還是能夠看出陳管事的異樣,提前叮囑眾人,不可飲食。
所有飲食,自然全都驗過,只是有些毒,很難驗出,卻不致命,比如軟筋散,只會讓人在短時間內失去內力。
魏寶只是假裝輕呷一口酒,隨後趁人不注意,就將酒吐掉,結果還是中了招。
吃一塹,長一智,行走江湖經驗還是很重要的。
周三思原本要坐馬車,但在魏寶的堅持下,選擇騎馬。
魏寶騎馬緊跟在周三思身後。
將周三思暴露在外,看似更容易被敵人針對,實則也方便魏寶保護他。
長街上的百姓看到東廠的隊伍,都是遠遠避開。
若有誰不小心衝向隊伍,等待他的無疑是人頭落地。
寧可錯殺,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刺客。
長安百姓對二廠的恐懼早就刻在了骨子裡。
“寶哥,我感覺我像是被押赴刑場的死囚。”周三思雖在自嘲,但他內心的確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
安皇一怒之下,可能他就會人頭落地。
“押赴刑場的死囚,可沒你這般威風。”魏寶笑道。
周三思歎了口氣,現在有多威風,等到了金鑾殿,就有多狼狽。
充其量他只是個十二歲的孩子,面對安皇那頭老狼,怕是連出氣的勇氣都沒有,只能被活活憋死。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直到宮門外,都沒有刺客出現。
在宮門外,安國百官列隊整齊,在等候迎接周三思。
周三思好歹是武國蝠王,該有的禮數,都得有。
“拜見蝠王。”
安國百官齊齊行禮。
“不必多禮。”
周三思翻身下馬,擺手示意百官起身。
魏寶跟在周三思身側,看到百官行跪拜禮,心想周三思現在應該明白,打出生開始就注定的身份,就已經贏在了起跑線上。
尋常人需要非常努力,才能解決溫飽,周三思卻能錦衣玉食。
在百官的陪同下,周三思走進宮門,因緊張額頭都掛著汗珠。
但在看到前方的二人時,他的後背都在冒汗。
不遠處,魏忠賢和雨化田並肩而立,俱是笑眯眯看著他。
安國二賢,堪比帝王般的存在,哪怕在武國,也是名如驚雷,人盡皆知。
“三思拜見督主。”周三思快步上前,“拜見廠公。”
魏忠賢笑道:“殿下這就折煞咱家嘍。”
周三思身軀微顫,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殿下請。”雨化田伸手道,“莫讓陛下久等。”
周三思點頭稱是,跟著二賢,所去的方向卻不是金鑾殿,而是禦花園。
禦花園中百花凋零,只有秋菊仍在爭豔。
安皇坐在長廊盡頭的一座涼亭裡,正在吃茶。
“大武蝠王周三思,拜見陛下。”
周三思跪地行禮。
按照律例,周三思可不必行跪拜禮。
這事魏寶事先也叮囑過,但周三思實在熬不住無形中恐怖的威壓,隻覺跪拜一下或更好。
“蝠王快快平身。”
安皇呵呵笑道。
安皇塊頭極大,國字臉,虯髯濃密,看著很溫和。
“謝陛下。”
周三思緩緩起身,額頭剛抹掉的汗水,再次滲出。
安皇也不點破,請周三思入亭就座。
周三思道聲謝,坐到安皇對面的時候,安皇親自遞來一碗茶。
周三思趕緊起身,用雙手接過這碗茶。
手腕輕抖,茶湯晃動,嚇得周三思趕緊坐下,將茶碗放到面前。
秋末的風,有些剔骨,可周三思渾身燥熱,非常難受。
“三思,今天我們不談國事,隻品好茶,隻賞好花。”安皇笑著說道。
周三思應道:“好。”
涼亭中只有安皇和周三思,其余人都呆在很遠的地方,只能看到那二人在說笑,卻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
魏忠賢和雨化田坐在同一桌,臉上都掛著笑容。
“小寶,過來坐。”
魏忠賢突然笑著朝魏寶揮手。
“謝義父。”
魏寶過去緊挨著魏忠賢坐下,正好面對著雨化田。
“公公,你這兒子可了不得啊。”
雨化田從沒想過,被魏忠賢選中送進宮給公主當男寵的一個小白臉,有朝一日竟會帶給他那麽多的麻煩。
魚骨的死,對雨化田是個巨大的打擊。
從申屠聞人到魚骨,他手底下的得力部下,先後慘死在魏寶手中。
特別是魚骨,乃是雨化田親自培養的頂尖殺手。
正常而言,雨化田不會輕易動用魚骨這把殺人的劍,一旦動用,必會成功,結果卻折在魏寶手裡,著實離譜。
但想到魚骨在出發前,就很謹慎,再三提出,是否要動用神物對付魏寶。
那時候雨化田覺得魚骨是小題大做,用神物對付魏寶,那就相當於是用牛刀殺雞,不可取。
然而魚骨的死,無疑是給雨化田敲響了警鍾。
若再小瞧魏寶,他只會付出更沉痛的代價。
魏忠賢的身邊突然多了魏寶這樣的幫手,將快要追趕上魏忠賢的雨化田, 又給遠遠甩在了身後。
“有小寶在,咱家也可安心去嘍。”
魏忠賢笑得合不攏嘴。
既然魏寶的存在能讓雨化田痛苦,那魏忠賢絲毫不介意將這痛苦再放大。
“公公定能登仙。”
雨化田哈哈笑道。
魏忠賢說安心離去,正常人都會覺得所言是死亡,雨化田卻說魏忠賢是登仙離開人間,這拍馬屁的功夫,顯然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小雨啊,咱家記得,你好像從未送小寶禮物?”魏忠賢突然將話頭一轉。
雨化田面色不改,呵呵笑道:“奴婢都不知該送小寶什麽好。”
太好的東西,他沒有。
太俗的東西,送不出手。
送禮向來都是一門大學問。
“小寶鍾愛縫屍。”
魏忠賢提醒。
“是奴婢糊塗,回頭奴婢便將禮物奉上。”
雨化田在心裡暗罵魏忠賢這隻老狐狸,淨知道逮著魏寶說事,拚命往他的傷口上撒鹽。
“小寶先行謝過廠公的厚禮。”
雖不知雨化田會送什麽給他,但魏寶覺得先行道謝很有必要。
“不值錢的小玩意兒,算不得厚禮,莫嫌便好。”
雨化田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
恰在這時,遠處涼亭裡的周三思站了起來。
百官雖在吃席,目光卻時刻關注著涼亭裡的情況,看到周三思起身,便紛紛起身。
安皇邁著大步,滿臉帶笑地朝這邊走來。
周三思緊跟在後面,那模樣像極了做錯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