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許久不曾有過這般的感覺了,自從步入江湖,甚少有人能在自己手中走出三個回合。
無論是面對何種困難,王開明也能一往無前。
因為他清楚:我這關,你過不去!
但是現在,自己出了問題。
雖說武技,法術,皆無不妥,但王開明心中的困惑與不安,將成為他出手的一大阻礙。
“閉嘴!”
心煩意亂的王開明走到鋼鐵人頭顱跟前,將其拾起:“你到底是誰?”
鋼鐵人頭顱聽從了王開明閉嘴的建議,不作一言,不發一聲,只是在那光滑的鏡子臉上,露出了一個像是上古時代流傳而來的壁畫像。
王開明在看到畫像的同時,他眼內的文字也出現了變化,多出了這幅畫像的解釋。
奇伯者,本方州天海一吏,恆見滿路為鬼,與人無異。嘗奇伯與友人同行,忽奇伯引友人手,指道一小兒曰:此兒則不可得己親矣。
未幾,此兒果失憶,絕父母,詈語不斷。
親聞之,問奇伯何所知?奇伯曰:子家小兒,嘗觸鬼於路,鬼為祟而據其身,若為易首則無事矣。
父母從其言,兒遂愈。
這個故事講得,是方州有一個名喚奇伯或者綽號奇伯的人,能看到鬼,某日看見一個小娃被鬼作祟,娃兒失憶,對著父母滿口粗言穢語。
父母找上奇伯,問其緣由,得其解法。
然而,這個解法……
易首……
就是換頭。
而鋼鐵人頭顱上出現的畫像,表示一人跪於地上,雙手拔出自己的頭顱。
身旁,則是兩個默然佇立,下半身為蜉蝣一般的人影。
真的換頭了?
王開明正思考著鋼鐵人頭顱所言的故事與畫像,到底和他本身有何關聯。
殷冉的聲音,卻是自他腦海中升起:“小明!你在那陵墓查探得如何?若是已經查探完畢,便快來我所在的山洞!”
這是法術“傳音”,王開明不懂這個法術,無法回應殷冉。
而如今他也無法在這陵墓宮殿內查探更多的消息,於是隻好跟著殷冉的指引,前往阿伊的大山洞。
阿伊的大山洞在另一座較矮的山峰之上,王開明在離開了了現在的洞窟之後,左轉,屈膝,彈跳,飛躍,不過幾個騰挪,便翻過了這近百丈的山間深淵。
剛一落地,王開明便聽見了大山洞內傳來撕心裂肺的嚎哭,其哭聲感天動地,聽者無不為之觸動。
阿伊在嚎哭?
為何?
王開明回頭觀察四周,發現這光禿禿的山峰上,除了雪以外,不存它物,該不會有埋伏,便快步趨進大山洞內。
這是一個“小山洞”,內中不過三丈見方,王開明若是不彎下腰來,根本無法在洞內行走。
洞中有一石桌,桌邊有兩具骸骨,頭顱皆是不翼而飛。
地上,阿伊放聲大哭,漆黑的眼眶內,甚至能讓人看到無窮無盡的絕望與悲傷。
殷冉蹲在一旁,有幾分手足無措,她也不知該如何安撫阿伊。
“小明,你來了……”殷冉先是笑笑,隨後一指兩具骸骨:“那便是阿伊的父母。”
王開明走向骸骨,發現它們早已徹底風化,身上無任何血肉殘留的痕跡,骨頭也是依賴繩子綁起連接,稍一觸碰,恐怕便會乾裂粉碎。
想來它們死去的時間絕不會短於自己的歲數。
那,稱呼它們為爹親娘親的阿伊,又是多少歲?
“阿伊,你的爹娘,就是它們嗎?”
王開明問出了一個答案早已確定的問題。
阿伊只顧嚎啕大哭,根本無法回答。
對此,王開明也無辦法,他向來不知如何與小娃兒相處,更不知在小娃兒哭泣時如何處理。
“殷冉,你的裡周天內,載有法術“見昔光”嗎?”
見昔光,是一個可以重現過往的法術,王開明還記得祂的原理——人從來不曾見過事物的真實樣貌,所見者,不過是一道道光芒。
而光的本質,是一條條的線,這些光線在依照規律與人的行動,不斷變化。
法術見昔光,便是利用光線重現一段時間內的過往。
殷冉閉上眼睛,內視周天,確認之後,雙手交織,開始作法。
就以法術本身而言,見昔光可以一直追溯到千年以前。
但事實上行不通。
追溯的時間越久,光線就越長,被擾亂的次數就越多,一般只要追溯到三天左右,就不能保證事情的真偽了。
殷冉一路追溯到一個月,才最終發現一個模糊的黑色身影,潛入這洞窟之內。
而且,由於追溯的時間太久,黑色身影的動作無法連貫,一會在左,一時在右;一時站著,一會爬著。
只是當追溯完黑色身影之後,阿伊父母的頭顱便回來了。
“看來就是這個家夥了……阿伊!”王開明拍了拍方才他抱起來的阿伊:“找到拿走你父母頭顱的犯人了!”
阿伊吸了吸鼻子,靠在王開明肩上,渾身顫抖,不知是悲還是怒。
“時間還是太長了。”殷冉撤去法術:“已經無法確認那個黑色身影是誰了。”
王開明說:“問米。”
殷冉一愣,旋即搖頭:“不成,小明,我的裡周天未曾載有問米,而且問米這法術,我不甚熟練,問不出什麽所以然來。”
專精法術的殷冉不成,那作為武者的王開明就更加不成了。
“大哥哥,大姐姐,問米,就能問出爹親娘親的腦袋在哪了嗎?”
阿伊突然開口。
“大概可以,但問米所得的答案,都模糊不清,意有所指卻不甚明晰。”
殷冉回答。
“那大哥哥,大姐姐,能解出問米的答案嗎?”
王開明點頭,旋即想起阿伊雙目已失,便說道:“可以。”
阿伊從王開明懷中下來,在地上拿起一塊石頭,拍了兩下:“問吧。”
王開明發現此時殷冉震驚異常,雙唇張開,無法合攏。
“殷冉,這是……”
殷冉回過神來:“小明,這女娃,阿伊,她絕對不是與我們同樣,利用周天記載法術使用!她是直接運用體內的法力,強行使出法術!”
王開明了然:“無妨,阿伊的秘密已經夠多了,不在乎再多一個。”
他知曉殷冉所言代表著什麽。
武技和法術不一定要存在周天內才能使用,強行運使也是一種方法。
但這種方式過於浪費。
或者說,過於落後。
是上古時代的用法。
在周天修煉法出現之前,上古時代的武者與術士,皆與瘋子等同。
因為他們常常會突然開始手舞足蹈,或者念念有詞。
不是因為他們真的瘋了,而是武者需要重新讓體魄適應武技,準備武技;而術士需要重新記下法術,進行通靈。
否則,他們只是空有一身根基,空有一身法力,根本無從施展。
直到旻公發現周天,創立周天修煉法,才讓武者與術士從瘋子的舞台上落下。
而阿伊,不需要周天,也不需要用背誦過其他方式記下法術,直接用法力運使法術。
確實是有些不可思議。
一時半刻也搞不清阿伊身上的秘密,王開明與殷冉也決定先將此事放到一邊,目前以黑色身影的事情為重。
對著已經長出了七竅五官的石頭,詢問黑色身影在何處。
那石頭左右搖晃一下,口吐人言,嘔啞嘲哳,甚是刺耳:“東山西,不見松,西海東,接地湧。”
說完,倒地不起。
“所以我才不喜歡問米,所言似是而非,毫無作用……”
殷冉歎道。
“不,我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王開明眼內已經出現了解釋的文字:“洞窟出門,東山山峰,上面有一棵已被砍伐的松樹,在那松樹往西邊的雪海之中張望,能看到一個地湧,那松樹向西,與那地湧向東,各自畫出一條線, 接角處就是那個黑色身影所在!”
殷冉聽完,更是頭大:“所以我便更不喜歡問米了!如此繁多的信息,藏在十二字裡面!誰有這般的好心思解答?”
王開明不言,這也並非他的功勞。
抱起怒氣騰騰的阿伊,二人立刻朝著東山山峰的前進,在那被砍伐的松樹下,看到了升騰著熱氣的地湧,並找出了接角位。
那位置是山澗。
山澗內,已有六尺厚的積雪,無奈之下殷冉只能將僅有的兩個“神行”法術用於王開明與自己,以圖不受阻礙地查探此處。
阿伊被王開明抱著。
二人踏雪無痕,在逼仄幽深的山澗中行走,時而傳來鬼哭狼嚎的哀鳴,更讓這山澗顯得陰森恐怖。
驀地,阿伊手足亂舞,大吼大叫,不停重複著六個字:“爹親!娘親!前面!”
那是山澗近乎於直立的絕壁上,一個不知依靠什麽方式,懸掛其上的木屋,積雪與枯藤為其做了偽裝,使得王開明他們只能通過阿伊發現此處。
幸好法術神行時間尚在,王開明與殷冉直走上絕壁,如履平地,不一會便來到木屋前。
木屋的門前,有一個被積雪掩埋了的人,他看上去死去多時,一動不動,一直到王開明靠近到他十步以內,才猛地抽搐起來。
他站起身,拍拍積雪:“誰?”
王開明拿起鐵樹:“我們會根據你的回應,來決定我們會是你的朋友,還是敵人。”
那人抹去臉上的雪花,一張紅彤彤的臉龐:“不管是敵是友,你們都不該來到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