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殿内还多出了一人。
便是那个刚被调任到京城担任户部尚书的冯炜然。
冯炜然坐在施元夕身侧,闻言神色微顿。
施元夕离开惠州前,大局未定,他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造化。
如今得周瑛提拔,同属六部官员,这也是他第一次参与议事。
冯炜然性格内敛,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旁边的施元夕却道:“冯大人可是有话要说?”
殿内的官员皆抬眸看向他。
冯炜然回过神来,眼眸闪烁,面上的表情却格外笃定,他沉声道:“此事上,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次日,早朝时分。
春闱刚过,朝上暂无要事。
只是在群臣议事前,边疆送来战报。
打从周瑛扶持王溪,成立火铳营后,连着数日,传来的都是些好消息。
今日更甚。
战报是王溪亲手所写,说他们前几日夜间深入敌营,活捉了敌方将领。
北越接连战败,重要将领被俘,已出现败象。
这场战事持续一年,边疆苦不堪言,如今对方终是出现了兵败之象,消息一出,朝野振奋。
当下,整个朝堂都热闹了起来。
施元夕站在朝上,耳边不断充斥着路星奕这个名字。
她神色轻缓,面色平和,目光却扫向了周围。
朝上许多官员都清楚,如今这短暂的安宁,都是因边疆局势未定。
各方势力暂且退居在安全线内所导致。
一旦边疆得胜,大军班师回朝。
朝中必定会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暴。
周瑛垂帘听政后,尹骸担任御前侍卫统领,同步调遣着底下的影卫探测各方动向。
谢家那边最明显的一个方向,便是对路巡抚及边疆的路星奕频频示好。
甚至连现在的边疆主帅严广海,都排在了路星奕之后。
谢家笼络边疆战将的心思溢于言表。
她刚收回目光,就见冯炜然缓步行至殿上。
周遭逐渐安静下来,他朗声道:“启禀皇上,臣有一事要奏。”
“说罢。”
冯炜然轻抬头,神色冷静地道:“此事并非眼下朝中要事,而是和地方官员有关。”
地方官员。
顾安仲脸色微变,谢郁维亦是在第一时间抬眸,看向了那冯炜然。
“按我朝律令,地方知州一位,皆由朝中直接任命。”冯炜然微顿,随后才道:“平江四州,有三州都是如此。”
“唯有沧州不同。”
吏部官员的队列中,李侍郎微不可觉地抬眸,扫向了前边的蒋谭明。
蒋谭明面色如常,就好像冯炜然所说之事,与他全然无关一般。
他保持着镇静,唯有那隐隐颤动的瞳眸,暴露了他的情绪。
冯炜然缓声道:“沧州知州,原本只是京郊的一个县官,这些年来,一路从县官升迁到了知州的位置上。”
“此人能力只是寻常,却年年考评为优。”冯炜然说及此处,微顿后道:“魏天昊调任为平江都指挥使后,此人更是暗中与魏天昊有所往来。”
“行事虽不似惠州白瑞民那般肆意妄为,却还是为魏天昊大开方便之门。”
“揽财无数。”
冯炜然掌控沧州,是从魏天昊身边的人下手,而这个沧州知州,他一直都没有彻底将对方拿下,就是因为知晓对方的来头。
众目睽睽之下,冯炜然沉声道:“这位一路升迁,官运亨通又得天独厚的沧州知州,便是现任吏部尚书蒋谭明蒋大人的亲外甥。”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冯炜然眼中带着些许的冷色,他冷笑道:“在施大人赴惠州前,这位齐大人便一病不起。”
“施大人抵达前半月,此人便已经被调离沧州,去往越州。”
沧州和越州压根就不是一个方向。
这个举动,只能说是有人知晓大祸临头,急忙将他调任,以躲避灾祸。
“臣以为,此事与吏部尚书蒋谭明不无关系。”
“身在这般重要的位置,却滥用职权,以权谋私!”
冯炜然面无表情地道:“此乃重罪。”
第116章也都这么为官的?
蒋谭明在朝中不显山不露水,想要查出他究竟做过些什么事,并不容易。
尤其是牵涉到各地的地方官。
大梁地大物博,官员众多,光这几年蒋谭明经手过的,就是个极为庞大的数字。
更别说还要加上这些年来调动、变革、升迁的。
真要一个个挨着查,还不知要查到何时。
好在提拔冯炜然这一步走对了,冯炜然在平江蛰伏的这几年,早已经将整个平江官场吃透。
他道出的内容,顺带解释清楚了施元夕的疑惑。
在此之前,施元夕曾想过,吏部这么重要的位置,以魏昌宏的性格来说,就算是这蒋谭明真想明哲保身,他也绝对不会答应。
何况蒋谭明还不只是明哲保身这么简单,如今看来,这人背地里的小动作也不少。
可他还真就在这各方拉锯,波诡云谲的朝堂上保住了自己的位置。
施元夕直觉这件事有猫腻。
却没想到这蒋谭明为了能取信于魏昌宏,竟是将主动将自己的把柄送到他的跟前。
没错,冯炜然口中的沧州知州,也就是蒋谭明的外甥齐易,是蒋谭明故意安排去沧州的。
他作为吏部尚书,自然清楚平江内部是什么情况。
把齐易调到沧州,实际上就是在向魏昌宏投诚。
齐易是他的亲外甥,在沧州所行之事都代表了蒋谭明本人的意思。
而这般表现,落到了魏昌宏眼中,就是蒋谭明已经偏向魏家那方。
蒋谭明在朝中不动声色,对魏家来说也是件好事。
……这个吏部尚书最鸡贼的地方,就是以这一手操作,同时成为两边的暗线。
当然,如今看来,这只是他保住自身地位的一种手段,实际上他的立场还是与谢家一致。
若非如此,施元夕在彻查魏党上下时,蒋谭明便已经落马了。
说皇家没有骨肉亲情,这些个权臣不也如此?
蒋谭明那个外甥,在外横行霸道无所顾忌,只怕到得如今都不清楚,他被自己的亲舅舅当成靶子来使了。
他先一步调走齐易,也并非是为了保护对方安全。
而是知晓施元夕这一去,惠州必定大乱,沧州离得近,这把火不知道会不会烧到齐易身上。
保住齐易,本质上是为保护蒋谭明自己的乌纱帽。
如果现在还是谢魏两家当权,那他这步暗棋是怎么都不会出现差错的。
偏局势瞬息万变,朝上当家做主的人换了一波,魏家被打成了逆党。
他所做的事情,就不再是投诚或者把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