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過神來,一轉身,發現宋清婉沒了。
“嗯?”
剛想叫住蘇長河,卻發現他也不見了。
“?”
李寒崖心臟幾乎漏跳了一拍,猛然回頭,卻發現兩人並排站在一處賣驢肉火燒的攤子前。
宋清婉清冷疏離的表情已經不知道飛到哪去了,現在正掛著星星眼,一臉期待地盯著煙氣騰騰的火爐子。
“......”
多好的妹子,可惜是個吃貨。
不是吃貨不好,而是吃貨不好養活。
這次輪到李寒崖墜在後面了。
兄妹兩一個“讓我買單”,一個“我吃吃吃”,不一會兒,蘇長河身上就掛滿了打好包的驢肉火燒、糖醋丸子、桂花糕、油炸酥魚。
李寒崖略表同情地看了眼蘇長河,主動提出幫他分擔一部分。
宋小妹帶著兩個跟班,一邊走路一邊吃。
“前面有家豬肉鋪子,做的肉干可好吃了。”宋清婉腮幫一鼓一鼓,睫毛一閃一閃,跳著指了指前方。
果然女神都有反差的一面...只不過一般人看不到。李寒崖在心中暗暗吐槽。
正走著。
“算命,看面相,看運勢。”
三人一齊轉過目光。
攤主是個穿著破舊道袍的老道,留著山羊胡須,穿著灰布道袍,灰裡泛白的頭髮用木簪挽著,正老神在在地坐在桌前。
背後插了兩杆小旗,白布做帆,字跡飄逸。左書“善惡如夢”,右書“祛魔除厄”。
老道本在閉目養神,此時雙眼擠開條縫,心不在焉問道:“算命?”
李寒崖下意識搖了搖頭。
沒辦法,玄幻小說看多了,本來他對道士的印象都是仙風道骨斬妖除魔,但現在他已經對道士產生PTSD了。
心裡正碎碎念,卻聽蘇長河溫聲問道,“道長,看的準嗎?”
沒想到那老道雙眼如銅鈴般睜大,一吹胡子,嗔道,“算得準還要老天爺幹嘛?不過看個趨勢罷了。”
蘇長河曬然一笑,看向宋小妹,正色道,“小妹看好,這位才是如假包換的真人。”
李寒崖沉默的聽著,好奇問道:“道長何門何派,從何而來?”
老道撚須答道:“江湖遊方客,自涼州而來。”
“道長,給我看看罷。”被兩人這麽一問,宋清婉頓時來了興致,擠到兩人旁邊,長長的睫毛上下撲閃。
“看什麽?”老道問,“看姻緣?還是看命格?”
“嗯...”宋清婉俏臉一紅,沉吟兩息,低頭道:“不看姻緣...看看運勢吧。”
說罷,亭亭伸出白皙柔荑。
那老道眯眼看了片刻,方才喃喃道:“印星遭衝,火星入宮,女居士,近日有【空亡】之劫,不宜出門啊。”
宋小妹臉上的淡淡笑意瞬間凝固。
“好了好了,我看你這老道裝神弄鬼...”李寒崖將幾個銅板拍到桌上,打斷了老道的施法。
那老道瞪眼瞧了李寒崖一眼,也不生氣,又吹了吹胡子:“愛信不信。”
三人離了這算命攤子,繼續向肉鋪前行。
“肉鋪到了。”宋清婉看向前方一間鋪子,門口立著木牌,上書【王氏肉鋪】。
“咦,他們在幹什麽?”宋小妹疑道。
兩人循著宋小妹的視線看去,見肉鋪周遭圍著七八個青衣玄甲的軍漢,屋外還散著十余個衙門快手,正在驅趕人群,封鎖現場。
李寒崖和蘇長河對視一眼,帶著宋小妹靠上前去。
一名快手上前阻攔,蘇長河亮出舉人身份,在人群中開出一條路。
這時。
一名絡腮胡的昂藏軍漢大步迎了上來,一雙眸子在兩人身上趟過,表情隨之一怔。
“是你?”雙方同時說道。
李寒崖認出這校尉便是那日來國子監探查的仲雲勇。
仲雲勇自然也認出了那日悠悠從廁所拐出來的李寒崖。
“仲校尉,這是?”李寒崖看向人群,有些不解。
仲雲勇面帶疲色,全然不見那天的氣勢,歎口氣,喃喃道,“命案,一家五口。”
“一家五口...”李寒崖聽到這話,臉色一肅。看樣應該是滅門案。
雖然舉人不會被快手驅逐,但顯然也沒有辦案權。
仲雲勇揮揮手,並不回頭,嘴裡道:“站遠點,別耽誤我們辦案。”
宋清婉失了吃豬肉脯的機會,又撞見了命案,恢復了羞赧清冷的本色,隻木木呆立在一旁默不作聲。
唯有拽著蘇長河衣角的手微微顫抖,暴露了她內心的些許想法。
在眾人的注視下,屍體一具接一具被運了出來。
擔架上的屍體手腳下垂,鮮血順著身子向下淌著。宋清婉嚇得捂住雙眼,抓著蘇長河衣擺的手握得更緊了。
可能是覺得安全感不夠,李寒崖感到自己的衣擺也被捏住了。
他佇立在原地,隻默默看著。目光向後,理所當然看到了這個家庭的最後一名成員。
那是一名纖細瘦弱,模樣可愛的小女孩,雙目緊閉,脖頸上一道可怖口子,隻連著一些筋肉。
她曾經是父母的珍寶和掌上明珠,但如今也要化作一抔黃土。
不論是鎮撫司校尉,還是衙門快手,他們的目光裡都充斥著麻木。
“長河兄...”李寒崖有些不解。
為什麽他們這麽麻木?這麽疲憊?
蘇長河苦笑一聲,澀聲道:“這在天啟城,也是很常見的。”
“什麽很常見?”李寒崖問。
“妖物害人。”蘇長河答。
李寒崖微一沉吟,領會了蘇長河的意思。 此時將屍體抬出,便意味著案子的認定是妖物害人,掛一記懸賞,便可以結案。
至於能不能找到妖物,人家都被滅門了,還有誰會申訴呢。
他感到憤怒。作為一個生活在文明世界的現代人,顯然不能對這種麻木完全感同身受。
他目光逡巡一圈,忽地眉頭一皺,上前一步,對仲雲勇說道:“你們這案子辦的有問題。”
仲雲勇雖然一向看不慣讀書人,但也不能對舉監生過於輕慢。他隻道李寒崖想博取名聲,微微皺眉,道:“我說舉人老爺,你就別給我們添亂了。我們鎮撫司仵作已經查驗完畢,致命傷皆非鈍器,而是爪牙所致,不是妖物傷人,還能是什麽?”
“此案另有隱情。”李寒崖臉色漸冷,一字一頓說道。
“此案證據俱全,還能有什麽...”仲雲勇不以為意,揮揮大手。
“等等。”
人群如波浪般分開,一名中年男人步履沉穩,負手從裡屋出來,一雙眸子落在李寒崖身上。
他微微蹙眉,握著刀柄走上前,沉聲道:“你有什麽見解?”
李寒崖見他裝扮不同於其他人,猜測他是帶頭的,便開門見山道:“大人,我不懂案件偵破。但這戶人家,好像有六口人。”
說罷,他指了指門簷上懸掛的葵花山青環。
一路走來,根據他的觀察,上陽節習俗,以葵花和山青為祛邪信物,單獨掛在門口容易被風刮走,有些人家便會將它們編在一起。
順著他的目光,六道花環黃綠掩映,正迎著風微微晃動。